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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后,普魯特茲帶領心理學家董月霞和腦生理學家斯特利,來到非洲塞內加爾的密林。泡利也來了,他是列席參加,“想在腦中裝一些直觀的畫面”。同來的還有樂之友基金會副會長葛其宏,他最近比較閑暇,所以“想和黑猩猩比比智商”。
普魯特茲此行是來找一個老朋友弗朗辛·布魯瓦,他已經與黑猩猩共同生活了二十年。黑人向導姆拉戈帶他們進入密林,布魯瓦不用手機,姆拉戈就是他的通信員。由于布魯瓦居無定所,隨黑猩猩群遷徙,所以姆拉戈也不敢保證什么時候能見到他。不過這次很順利,進入密林第二天,向導就發現了那個黑猩猩族群。他讓客人在原地稍等,一個人悄悄向前潛行。不久,他帶著布魯瓦匆匆返回。這是個健壯的白人中年男子,褐色頭發,藍眼睛,胡須和頭發亂蓬蓬的,古銅色的皮膚,全身赤裸,只在腰部圍著條草葉裙。他同老朋友普魯特茲擁抱,又同其他客人擁抱。普魯特茲向他講了此行的目的,布魯瓦說:
“住在這片與世隔絕的密林中,我差不多已經忘了空間暴縮這檔子事,所以,是不是空間收縮引起它們的智商爆炸,我還從沒有考慮過。但這些猩猩在近幾年中確實有顯著的智力提升, 這點毫無疑問,我早就在為此歡欣鼓舞了。眼下我就能帶你們看一些有趣的畫面,看完后咱們再討論。跟我來吧。”
他領大家悄悄潛行。雖然他本人早就是黑猩猩族群的一分子了,但今天陌生人太多,他怕驚擾了黑猩猩。到一個地方他讓大家停下,前邊二十米開外有一小片林中空地,二十幾只黑猩猩聚在那里,圍成一個圓圈在干著什么。它們發現了這邊的陌生來客,但可能知道這是布魯瓦帶來的,并沒有表現出受到驚擾的跡象。布魯瓦小聲說:
“我離開這兒之前,它們剛剛捕獲了三只倭叢猴,這會兒正準備分食。看見了嗎?有幾只黑猩猩手中拿著修整過的尖頭硬樹枝,那是它們用來捕獵的矛。它們會使用武器倒不稀罕,動物學家在四十年前就已經知道了。不過——你們往下看吧。”他笑著掃視大家,“不必為隨后的畫面震驚,我和姆拉戈早就習以為常了。”
他不再說話,幾個人靜靜地觀察著。那邊的黑猩猩原來是在準備篝火,它們把一些樹枝聚攏,疊架成空心的柴堆,這些事它們干得相當熟練。眾猩猩干活時,一只體型健碩的雄猩猩站在一側冷靜地看著。布魯瓦說:
“那是它們的首領,我給它起的名字叫阿茲。”
等柴堆架好,眾猩猩把目光都轉向阿茲,阿茲威嚴地走過來,舉起左手。普魯特茲在布魯瓦的示意下舉起望遠鏡,把鏡頭對準阿茲的手。原來它的左手中握著一只銀白色的打火機!布魯瓦說:
“看清了嗎?是只打火機,從我這兒偷的。你們知道,我一直同它們一塊兒生活,盡量和它們吃一樣的食物。但我的胃畢竟和黑猩猩的胃不同,有時候我也會悄悄避開它們,用簡易爐子 煮一些熟食,調劑一下腸胃。我做得很小心,相信從未讓它們發現。但——我懷疑它們是用秘密盯梢的辦法發現了我的秘密。五年前我丟了一只打火機,隨后發現打火機是被阿茲弄走了,后來它就學會了像我一樣生火,在火上烤肉吃。再后來,阿茲把老首領趕下臺,自己成了族群的首領。”
那邊打火用了很長時間,普魯特茲用望遠鏡觀察了一會兒,回頭說:“阿茲的動作非常莊重,像是在舉行宗教儀式。”
布魯瓦笑著搖搖頭,“不,沒有什么宗教意味。黑猩猩的大拇指遠沒人的靈活,阿茲打火時常被燒疼手指,即使現在也不能完全避免。所以它打火時非常小心。直到現在,在這個族群中,點火仍是專屬阿茲一人的權力。當然,如果把它們對火的敬畏看成是宗教的萌芽,也不為錯。”
那邊突然爆發出興奮的尖叫,阿茲把火點著了。小小的火苗在樹枝間騰躍著,蜿蜒著,很快變為熊熊大火。火星四濺,可能灼傷了幾只猩猩,興奮的尖叫中夾雜著驚叫。阿茲得意揚揚地從火堆邊退回,把那只銀白色的打火機小心地攥在手里。幾只雄猩猩把三個倭叢猴的尸體穿到樹枝上,架在火上烤,其他猩猩貪饞地盯著。布魯瓦說:
“這兩年來,這個族群的生活已經離不開火了。但它們沒有學習如何保存火種,因為沒這個客觀需要——它們知道我的秘密住所有打火機,等到某只打火機打不著火了,就到這兒再偷一只。這已經成了我和它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那邊的肉烤熟了,香味飄到這邊來。它們把食物首先獻給阿茲,阿茲撕下一塊兒,其余的讓大家分食。這時,一只黑猩猩忽然離開族群向這邊走來,布魯瓦急急地介紹:
“看見來的那只雌猩猩了嗎?它叫瑪魯,是我的戀人。”他看 看大家,“我可不是開玩笑,至少不全是玩笑。你們先看看它腰間的草裙。”
它走近了,確實穿著草裙,樣式與布魯瓦的一樣。布魯瓦說:“瑪魯是阿茲的一個‘妃子’,但它最近兩年一直向我示好。它非常關心我,把最好的食物留給我,族群遷徙時總是把我罩在視野中,如果有半天見不到我就會非常焦灼。我生活在黑猩猩群中,按說也應該裸體的,但畢竟文明的積習難改吧,所以我一直以草裙來遮羞。我沒想到的是,從今年起,瑪魯對我的草裙非常艷羨,常來我身邊,摸著草裙眼巴巴地看著我。也許它的,噢,她的,”布魯瓦搖搖頭,自嘲地說,“有時我真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人稱代詞了——也許它的智商已經懂得了遮羞?后來我為它做了一條草裙,它非常喜歡,穿上后片刻不離身。”
瑪魯走到半途,猶豫地停下來,可能是對“戀人”身邊的陌生者心存忌憚。葛其宏打趣主人:
“瑪魯對你示好,那位黑猩猩之王吃醋嗎?”
“不,沒有。我想原因是,他——和瑪魯一樣——對我所代表的智慧心存敬意。至少它們都知道,打火機,這種它們世界之外的寶物,是我帶來的。噓——”
布魯瓦讓大家噤聲,因為瑪魯在短暫的猶豫后又走過來了。現在能看清它手中拿著一塊熟肉,它走過來,避開其他人的目光,殷殷地看著布魯瓦,雙手把肉捧給他。布魯瓦馬上撕下一塊,把其余的還給瑪魯,贊賞地拍拍它的頭頂。受到夸獎的瑪魯滿臉光輝,興高采烈地跑回去了。
幾個人相當感動和震驚,因為它孩子般的喜悅中顯然有“女性的柔情”。布魯瓦說它是自己的戀人,看來確有此事。接下來的事讓大家更為震驚。瑪魯回到黑猩猩群中之后,阿茲走近它, 兩只猩猩用手語比畫著。布魯瓦說:
“看,它們在用手語交談。手語是我教的,現在全族群都會使用了。猩猩們會用手語倒不值得驚奇,早在上世紀80年代,美國大猩猩基金會就教會一只叫科科的低地大猩猩使用一千多種手語詞匯,懂得兩千個英語口語單詞,能夠與人類相當順暢地進行交流。”他一邊介紹著,一邊努力辨識著那兩只猩猩的手語,“噢,阿茲是告訴瑪魯,‘再送五塊肉過去,因為尊貴的布魯瓦帶來五位客人。’”
葛其宏懷疑地看著布魯瓦,不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真話。不料居然是真的。那邊過來五只猩猩,瑪魯打頭。它們很快走近了,每人手里拿著一塊熟肉,把肉恭敬地捧給五位客人。在布魯瓦的示意下,五個人趕快收下禮物,也像布魯瓦一樣拍拍對方的頭頂表示贊賞。五只黑猩猩歡天喜地地走了。
五個人都努力撕吃著半生不熟的猴肉,盯著黑猩猩群落,陷入沉思。斯特利說:“真正不可思議。”董月霞也說:“實在令人震驚。”現在,這個黑猩猩族群可以說已經脫離動物的范疇了,算得上是靈智初開的土人了。它們有了一個慷慨大度、頗有威望、腦瓜靈光的頭領,甚至有了初步的男女之愛,假以時日,誰敢說一個新文明不會從這兒肇端?普魯特茲問布魯瓦:
“老朋友,我最近收集了很多資料,發現世界各地的動物都有顯著的智力提升,但只有你這兒最為驚人。這是為什么?”
“很簡單。我想是因為黑猩猩的智商本來就接近脫離蒙昧的臨界點,所以在同樣幅度的刺激下,唯有這兒產生了突變;或許還有一個原因:這兒基本是自由狀態下的群體生活,在這樣的社會結構下,智力提升更容易產生正反饋。”
泡利有點兒按捺不住了,急迫地說:“我想去那里生活。它 們允許嗎?”
布魯瓦看看他雪白的皮膚,開玩笑地說:“應該沒問題。唯一的問題是,你和它們的膚色相差太懸殊啦,不過我相信它們不會把你當成劣等民族。你們是不是都去?”
“對,都去。我們都去。”其他人說。
“那你們首先得下決心,像我這樣赤身裸體。”他笑著,又說,“等一下,我去問問阿茲。”
他走過去。阿茲看見了,也向他迎過來。一人一猩用手語交談著。交談持續了相當長時間,這邊的五個客人雖然完全看不懂,但都看得入迷。阿茲和剛才幾只猩猩明顯不同,目光相當沉靜,沒有其他猩猩的畏縮。最后布魯瓦回來,笑著說:
“走吧。它非常高興地邀請你們去族群中做客。我剛才是開玩笑,你們不必脫衣服的。它們已經足夠開明,不會在意幾個無毛異類的丑陋。”
五個人欣喜地跟著他往那邊走,心中多少也有些忐忑。葛其宏咕噥一句,布魯瓦回頭問:“你說什么?”葛其宏說:
“我為瑪魯惋惜。你看它的拳拳深情!但它的單相思注定是無望的。”
布魯瓦笑笑,沒有應聲。過一會兒他說:“如果按這兩年的智力提升速度,它們很快就會脫離蒙昧,成為人類中繼黑白黃棕之后的第五種膚色,或者可以稱為‘有毛人種’。如果是那樣,你會在意妻子的膚色嗎?”
葛其宏搔搔腦袋,不情愿地承認:“盡管我不敢想象娶一個有毛的妻子,但——我想你是對的,關鍵不在形貌,而在于大腦中盛裝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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