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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南海夜明珠

白易心和毛旺已走到寧府的正門口。

這府門的確是莊嚴大氣,青玉磚石鋪滿了整個門前庭階,光亮如水未見瑕疵。兩座石獅雄威傲立于庭前,驅趕那些凡人看不見的魑魅魍魎。大紅色的八仙燈籠高高懸掛于斗拱之下,不論晝夜都是香燭直亮。鑠金打造的牌匾光彩奪目,就算在一里之外都能看到。

“你就留在這里,我一人進去。”白易心說道。

“是。”毛旺說道。

說罷,白易心便進府了。

他被府中仆人引到前廳等待。這前廳的擺設也著實奢華,踩在七尺見方,百花齊放的云中毛毯上,聞著三足圓鼎里飄出的古嶺檀木沉香,看那金縷玉雕的屏風上繡著的精美圖畫:薄紗美人輕撫琴,絕代英雄舞名劍,黃發老叟怡自樂,田園水鄉無限光。

白易心正仔細端詳屏風之時就見夏松天大搖大擺地走出來,板著臉問道:“白公子,你怎么來了?”

“夏總管,我是來要南海夜明珠的。”白易心拱手說道。

“可以,把我家公子交出來。”夏松天惡狠狠道。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白易心淡淡說道。

“那就來人!送客!”

白易心見狀正要說話,突然聽一人喊道:“且慢,老爺要見白公子。”

說話的是一個相貌普通的仆人。

“什么?老爺要見他?”夏松天驚訝地問道。

“是。”那仆人低聲說道。

“好,你帶他去見老爺吧。”夏松天說罷,便甩袖離開了。

不多時,白易心便在仆人的帶領下走到了后院。

白易心一進這后院就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氣迎面而來!

別的地方都種了許多花草樹木,頗具生機,但這里卻連一棵草都沒有!

寬闊的院子里擺放著許多兵器,斧鉞鉤叉,刀槍劍戟都有序而整齊地排列在那里,鋒刃被打磨的锃光瓦亮,握把都綁上了嶄新的護帶,無聲的兵刃中隱隱約約透露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氣息。

地上沒有鋪磚石,黃土就這樣裸露在外面。風一吹便揚起一股沙塵,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院子中央鋪了一塊舊毛毯,一個老人正坐在上面。

院子很空曠。

毛毯很大。

老人很孤獨!

白易心屏息凝神地慢慢走到了老人身邊。

這是一個兩鬢斑白,皺紋很多的老人,不僅是臉上,就連他的脖頸上,雙手上也有許多皺紋,那些皺紋密密麻麻地交織在一起,已分不清那皺紋的走向與深度。

這些皺紋是歲月編織而成還是情網擰結而出已是無從知曉了。唯一可以知曉的是這位老人憂愁的面容并不是普通人可以得到的。

“年輕人,你來啦。”老人開口說道。

“是,您就是寧老先生吧。”白易心躬身拱手說道。

老人慢慢地點了點頭,眼睛看著墻邊的兵器,說道:“你坐吧。”

“多謝。”

待白易心坐定,老者說道:“善和以前淘氣,喜歡練武。可是我不喜歡他練武,打打殺殺的多危險啊!你說是不是?”

老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并沒有看著白易心,他好像在自言自語一般。

白易心看著老人,并沒有回答。

因為,他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令他尊敬而又痛苦的人。

“后來,他總是偷偷練武,被我發現以后,我就拿藤條抽他。可是,他既不喊疼,也不躲閃。就任由藤條抽到他身上。你說他是不是傻啊!”老人看著自己的雙手繼續說道,他的神情已變憂愁。

不!

他不是!

白易心沒有說出這句話,他繼續沉默著。

白易心的父親從來沒有打過他,當他不聽話時,父親總是和藹地看著他。想來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他竟有些記不清父親的樣子,記不清他的聲音了!

他只記得父親寫的字。這十幾年來,他收到的一封封信件寄托著一個父親對孩子的無限思念與期望。如今,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一座大山壓在了白易心的身上,促使著他必須踏上征程,歷盡艱險,前往那從未見過的故鄉。

只有他自己知道,現在他經受的苦難都是因為他的父親。

一個他永遠尊敬的人!

一個他永遠都不會再見到的人!

他明白父親的良苦用心,他知道父親永遠是愛他的。但正是這種愛讓他感到痛苦。

一種永遠無法解脫的痛苦!

“我知道你們之間有些誤會,但是,我希望你能幫我把他找回來。”老者說道,此刻他已看向了白易心,他的眼中沒有怨恨,只有懇求。

“好,我會的。”白易心慢慢說道。

他本來有許多話要說,有許多話想問,但是,他現在卻說不出更多的話。

他的頭低垂著,避免與老人目光對視。

白易心本以為此番前來會有一場唇槍舌戰,但是他沒想到,他遇見的只是一個思念自己孩子的父親罷了……面對一位父親,他又能多說什么呢!

畢竟,就算是面對自己的父親,也常常是無話可說的。

“你看,這里擺了那么多兵器,都是我準備的。等善和回來了,我就讓他在這里練武,怎么樣!”老者說道,他的神情有些舒展,不像之前那么憂愁。

“您就這么確定他會回來嗎?”白易心問道。

這句話一說出來,他就有些后悔了,他不應該在這位父親面前問出這句話的……

“會的,他只是和我發脾氣罷了,等氣消了他就回來了。”老人笑著說道,雖然他笑得有些勉強。

白易心有些動容了,因為他想起了另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練琴的女人。

一個忘記自己的女人。

他忽然有一種沖動,他想要站起來,他想要去找到寧善和,找到荷花。告訴他們快回家去,好好陪在父母身邊,父母在對待孩子時也許會做錯事。

但是,有一件事他們不會錯:

他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換回自己孩子幸福安康。

“來人啊,讓夏管家把夜明珠拿來。”老者平靜地說道。

“為何要把夜明珠拿來?”白易心不解道。

“這是我兒子輸給你的,現在我替善和把東西給你。”

白易心面露難色,他本就不愿來要這夜明珠。

老人似乎看出了白易心的想法,他撫著白易心的肩說道:“你收下吧,你并沒有傷害他!”

不一會兒,夏松天便捧著一個小盒子恭敬地走過來了。

“老爺,夜明珠取來了。”夏松天低頭說道。

寧正松看都沒看,他將手輕輕一擺,示意把盒子交給白易心。

“白公子,夜明珠在此,接好了!”夏松天沒好氣地說道。

“有勞夏管家了。”白易心說著,把盒子接了過來。

他將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便看到那顆夜明珠。那夜明珠有雞蛋大小,通體透亮,散發著淡淡幽光。

白易心將盒子合上,向著寧正松躬身說道:“告辭。”

寧正松慈祥地點了點頭,說道:“松天,送白公子出府吧。”

白易心與夏松天一同離開了后院,往正門走去。

他走的時候沒有回頭,因為他不愿再看到一位父親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等著自己的孩子歸來。

二人正走在一條僻靜的別院小道上。

“夏總管,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白易心突然說道。

“什么問題?”夏松天不耐煩地問道。

白易心突然停下腳步,神情嚴肅地說道:“是誰讓你和平東鹿來延興莊找我麻煩的?”

聽聞此言,夏松天的臉上露出了恐懼的神色,他的身子微傾,想要后退,卻被白易心一把抓住了手臂。

“你,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夏松天顫抖地問道,他已沒有了之前的傲氣。

“那個人是當天晚上去找你的吧。”白易心說道,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殺氣。

“你,你怎么知道?”夏松天問道,他的雙腿已有些顫抖。

“平東鹿告訴我的?”白易心說道,他用力握緊夏松天的手臂。

“不可能,平東鹿與我家少爺是相識多年的至交好友,怎么可能告訴你?”

“信不信由你!”

夏松天已感覺到了疼痛,五官開始有些扭曲。

“我說,我說。”夏松天痛苦道。

白易心松開了他的手臂,“說吧。”

“聯系我的人叫花老,他是數月前開始聯系我的。那時候,他說讓我提防延興莊可能會對公子不利。那時候我本不以為意,但是前天晚上,他告訴我公子已被人抓走,那人名叫夕夢魂,是洪方威山派去的而且和你也有些關系。”夏松天說著,揉了揉自己的手臂。

“哼!你還在騙我。”白易心冷笑道。

“我哪里騙你了?”夏松天疑惑道。

“花老為什么先不聯系你家老爺,而要聯系你一個管家?”白易心說道。

夏松天聽聞,長嘆一聲說道:“花老確實是先聯系我家老爺,但老爺仁慈不愿相信此事。后來,花老便不再聯系老爺,轉而聯系我并讓我不要告訴老爺。”

“你真的相信花老說的話?”白易心認真問道,他的臉上已沒有殺氣。

“恕我直言,白公子,那洪方威山看似俠義,實則居心叵測。”夏松天正色道。

“哦?”

“那洪方威山一直都想吞并我寧府,公子失蹤之事一定與他有關。老爺仁慈,但我夏松天定要與那洪方威山斗到底。”夏松天說道,他的臉上已毫無懼色。

“憑你一府之力,也想和延興莊斗?”

“還有華府,還有很多你看不見的人。”

白易心聽罷,點了點頭說道:“告辭,不必再送,我記得來時的路。”

卓凡正坐在茶樓上喝茶,他的眼睛正盯著一個人。那個人站在寧府門前,一動不動。

“卓凡。”

卓凡聞聲回頭,看見一個腰掛寶劍,頭戴玉冠的少年走了進來。

“顧容公子,你怎么來了?”卓凡說著,放下了茶杯。

“是杜三爺讓我來幫你,如果真的找到靈鳳秋官,我便去殺了他。”顧容若心冷冷說道。

“顧容公子,冒昧地問一句,你見過靈鳳秋官嗎?”卓凡說完喝了一小口茶,同時瞟了顧容若心一眼。

顧容若心并沒有看卓凡,只是冷冷地說了兩個字:“沒有。”

卓凡瞪大眼睛說道:“那你怎么認出夕夢魂是不是靈鳳秋官?”

“看他出手,我就知道了。”顧容若心冷冷說道。

“你殺得了靈鳳秋官嗎?”

聽到這句話,顧容若心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復仇,復仇……

他抬起頭,雙眼狠狠地瞪著卓凡,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一定會殺了他的!”

卓凡被這架勢嚇出了一身冷汗,勉強鎮定地說道:“我信,我信……”

二人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那里。

茶已漸涼,但卻沒有人再去喝它了。

因為這茶雖苦,但人心卻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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