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一柄長矛落地,鐵制矛頭映射一道冷冽銀光。
當空無月,亦無寥星,濃云堆疊密布,而云下炬火點點,崇墉百雉、儼若雄關的京都耀如白晝。
一個小士兵連忙撿起掉落在地的長矛,顫抖著挺出矛頭。在十數個矛頭組成的包圍圈內,一個身著鎧甲的青年將領被兩個士兵死死摁在地上。
這個青年將領的肩胛骨上穿著一柄長劍,鮮血順著劍身不斷濺落,在冰冷的塵土上迅速干凝。青年將領硬頸昂首,目疾如電,猶如惡虎豺狼。
周遭士兵的手掌都不禁沁出了汗,更加緊攥住長矛。摁住這俘將的士兵激聲高喊,要來繩索,生拖死拽,捆了兩輪,這青年將領儼然成了一個粽子。
人墻之外,一個披著華麗鎧甲的老者揮了揮手,士兵組成連忙退讓,包圍圈逐漸變扁,張開一個小口。老者一邊抽出腰間的長刀,一邊緩步走向那個青年將領。這刀是他多年珍藏,雖不能削鐵如泥,但要同時斷兩人身軀卻是輕而易舉。
青年將領絲毫不懼,仍然直勾勾地瞪著老者。老者只聞得膺中狂跳,雙手握刀,舉過頭頂,睇眄這年輕的面龐,心中不免有些痛惜。不過這樣的情緒只稍一瞬,老者漆瞳一縮,運刀便斬。
“大將軍三思,此人乃是公主!”
被稱作“大將軍”的老者登時只覺虎口大震,分明有人挑開寶刀,耳邊這急切的阻攔聲卻是十分熟悉。
其時是虞朝元緒十三年十一月九日。持續了數百年的動亂分裂已經過去許久,不同國家之間廝殺與踐踏,不同民族之間的傲慢與偏見,都在無情的鐵蹄下逐漸崩塌,在溫情的懷柔下隨風消散。曾經紛亂割裂的豪強被筑成完整合一的疆域,曾經沸反盈天的喧嘩最終沉寂為一個聲音——虞朝,這個空前強盛帝國的名字,像一顆璀璨的流星劃過神州大地。
立于新時代的浪潮之前,當代虞帝橫槊賦詩,開始構建一個更加宏偉的夢想,一個只屬于他自己的夢想。為此,他南平百越,北卻獫狁,他的腳步走遍塞北與西域,達到春風不度之關。一時外族稱臣,萬國來朝。
然而虞帝猶嫌不足,他窮奢極侈,窮兵黷武。當此之時,天下大亂,百姓空竭,萬民罷弊。對江山如畫的帝國久有窺視之人紛紛揭竿而起,深受虞帝重用的北部封疆大吏夏本就是其中之一。趁虞帝南巡迢吳之際,夏本自稱大將軍,率領所謂“勤王義師”,迅速占領虞朝京畿。
經歷兩個月肝髓流野的戰斗之后,這日黎明,長子熙載率領的東面軍一舉攻入京城。守城的將領悉數被俘,都現均被五花大綁。義師的士兵們將這些俘將押至城墻角,強迫他們跪在地上,以待義師主帥夏本的檢閱。
這幾位俘將似乎都很有志氣,不論士兵如何威脅鞭笞,都不愿下跪,雙方便在那里拉扯著。只有居中一個青年將領,充耳不聞,神色淡漠,巋然而立,不動如山。
這時,義師主帥夏本領著麾下一眾將士出現,欲登城樓,誰也未多看一眼這些敗寇。
“嗖!嗖!嗖!”
三支弩箭嗚嗚作響,破空而出,直指夏本面門射去。義師將士無不驚駭,誰都沒料到居中站立的那名青年將領突然掙開繩索,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把弓弩。三支弩箭射出,青年將領丟下弓弩,拔出佩劍,直沖夏本奔襲。
只見迎面一道銀光劈來,中間那支弩箭依次各被削成兩半。那銀光并未止步,而是一路往前在無數駭異的目光中,一舉擊中那青年將領,穿入其肩胛,攜著青年將領的身軀重重擊在城墻上,方消失不見。
如此往復不過眨眼轉瞬之間,待眾將士回神,那青年將領已然被一把長劍狠狠的釘在城墻上。士兵們一擁而上,紛紛用長矛指著那青年將領。
鮮血沿著劍身不斷淌出,那青年將領恍然從錐心之痛中回過神來,垂頭凝視著胸前的那一截劍身,劍身上布滿行云流水的花紋,劍格晶銀,錯落鑲嵌著三顆紅寶石。
那青年將領緩緩抬頭,目光略過一張張抿唇流汗的驚慌的臉,避開立于重重人墻中央的夏本,投向東首數丈外一位身形高大,氣度不凡的將軍。
那將軍頂束發金冠,披紅地綠團花戰袍,擐明光鎧甲,系武豹寶帶,凜凜威嚴之下卻泛著一股溫良,腰間別著一把空空的劍鞘,那劍鞘的鞘口和劍標兩側對應處亦為祥云銀紋,鑲著兩顆紅寶石。
“不愧是吾兒!”夏本回身望向那將軍,笑贊道。
“大郎威武!大郎威武!大郎威武!”義師將士也紛紛喝彩。
這位將軍正是夏本長子,名喚熙載,于義師中任左領軍大都督,軍中將士皆呼“大郎”。
熙載無言,靜靜凝視那青年將領。周圍的士兵中兩名膽大者,上前抓住那青年將領的雙肩,大喝一聲“起”,直將其從墻上掀下地來,死死摁住。那青年將領垂著頭,紋絲不動。
夏本見狀,收斂笑容,走向那青年將領。
士兵連忙收攏,為夏本讓出一個小口。
夏本彎腰撿起地上的連弩,那連弩甚是小巧,不到一臂之長。夏本試扣扳機,卻無箭出,打開劍匣,原來業已無矢。
“奇技淫巧!”夏本不屑道,“憑這玩意也想殺吾?與那鼠竄逃難之主一般冥頑不化!”
突然,那青年將領猛一抬頭……
“請大將軍三思,此人乃是玄懿法師!”
夏本懵然,大為訝異,定睛一看,眼前躬身請命的正是自己的長子熙載。只見他右手持一長劍,正要遞給自己。顯然,適才是熙載用這把長劍格擋寶刀。
“大將軍請細看此劍。”
夏本將寶刀收回,接過熙載遞上的長劍細看:此劍頎長秀麗,下有收腰,鯉紋劍格,蓮座劍首,通體金色。
“皇室獨有之鯉魚圖騰么?蓮花首……”夏本心里咯噔一下。
虞朝皇室姓虞,便以鯉魚作為圖騰。與尋常用在瓷器上的鯉魚紋不同,皇室所用的圖案不僅外形不同,而且使用范圍甚廣,連服飾與器皿用具上也時常可見。
虞朝民風剽悍,十分尚武,連那些僧道也自成一派地習武。為了彰顯身份,他們的武器會鑄造或鐫刻上特殊的蓮花圖案,配劍劍首鑄成蓮座形制,恰是諦門中居高位者的一種象征。并且在教中身份越高,所使用的蓮花花瓣會越多。這把劍鑄造的是千瓣蓮,說明其主人身份之高已達頂尖。
“這難道就是由歷代皇室守護的悲鴻劍?真的是她?”
夏本心中一沉,憶起虞帝南巡,令嫡長孫、燕王虞仹留守京師,召回了在玄懿寺修行的公主,使居禁中,撫養燕王。京畿總政,名出燕王,實在公主。
關于這公主的事跡他心里也很清楚:
本名虞皎,表字紀昀,帝女行次,六歲出家,法號玄懿,或稱“玄懿法師”,或呼“玄懿公主”。
先是拜了靖善寺保乘大師為師,先帝憐她體弱便留在大內佛堂里居住。
后來其父、當今至尊登極,長兄明德太子便為營造玄懿寺修行,令譽遠揚無人不知——這公主在檀林受尊高僧,矜貧恤獨,樂善好施;在朝,以出家之便,頻往來貴胄,憑太子、魏王胞妹之寵,廣交官員,又謙恭下士,頗有聲譽。
夏本有些驚疑,示意左右舉近火把,打量打量了單膝跪在地上的俘將,見他面如美玉,唇若點朱,的確有幾分秀麗風流之姿色、飄然神仙之概。
“我雖在京做過幾年近臣,然與公主僅有數面之緣,哪里記得她長相?熙載與玄懿法師乃是十數年好友,又有其所持長劍為證,想來不會有差錯。
然夏本行事一向謹慎,又命左右摘下那人的頭盔,舉火把一照,果然頂上空空,乃立刻低聲向熙載喝道:“那還不為公主松綁?”又行拜禮道:“臣澤平留守、右驍衛將軍、夏國公夏本,一心救駕,夜間不查,冒犯法師,萬望恕罪。”
“至尊遠在江南迢吳宮,何來京城救駕?”那“玄懿法師”開口,雖未高聲,詞句之中盡是居高位者的威嚴,讓人不敢搪塞。
“臣向蒙國恩,刻思圖報。今我大虞遭受前所未有之國難,當壯士斷腕,擁立燕王殿下繼位,特率義師二十萬來京師救駕。”夏本恭恭敬敬,言辭懇切,看不出半點反心,“臣曾數遣使至城下,申以尊虞輔佐之意。今之見法師不知,料必是愚人俗吏,混暗于事機,隱瞞法師,當逮捕此曹,立我大虞國威!”
夏本說完,接過熙載手中的長劍,躬身要呈上玄懿法師。
這是立國威么,分明是給玄懿法師立下馬威!
玄懿法師不接,平靜地凝視夏本,片刻道:“夏公真乃虞之忠臣。論起塵世親緣,我還當尊稱夏公一聲‘表伯’。”
“臣地居貴戚,更當鞠躬盡瘁,進城前已下教令:七廟及燕王并宗室支戚,不得有一驚擾。依城外部分,封府庫,收圖籍,禁擄掠。有違此者,罪及三族。”
玄懿法師聽這教令無可挑剔,方接過長劍,收回鞘中,道:“燕王在東宮,夏公可去迎至太極殿。”
“法師身受之劍傷,最是義師軍醫所長,非御醫善治,還請由犬子熙載護送至城外軍營延醫。”
玄懿法師心知自己落入夏本手中,豈有輕易逃脫之理,可她也非善類,往后日子還長,爭斗也不差這一時。避開熙載想要攙扶的手,忍痛咬牙登上馬鞍,在熙載的帶領下,徑直往城外軍營馳去,兩相無話。
夏本目送他們身影消失,方也上馬。一時入東宮,夏本見麾下士卒陳列井然,心下甚是暢意。一路走來,只覺呼嘯風過,雖初冬尤勝春朝得意。
他至今都還記得虞帝嘲笑自己時的嘴臉。虞帝姿儀具美,像個巨型瓷娃娃,而他夏本卻是個十分顯老的模樣,兩人雖只差四歲,夏本已經是滿臉皺紋。虞帝曾召見夏本,笑他生了一副“祖母面”,像個老奶奶一樣。
夏本思及此處就覺得暗爽,自己除了世間一等一的家世之外,裝孫子的本事也算得上是天下一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任你虞帝如何得意嘲諷,吾隱忍不發、韜光養晦,待到你將這個盛世帝國玩完之后,吾便振臂一呼,端了你的老巢。至于你那個引以為傲的俊女兒,最后不也落在我這“祖母面”手里?
他壓了壓喜悅,神色莊嚴地行至殿外,拜于玉階之下。
只見一個眉目清秀、面若桃瓣的少年端坐殿中,料想定是京師留守、燕王虞仹,左右各立侍一人,三人均無懼色。其右者身披盔甲,一把長劍別在腰間,身形魁梧,一張俊臉劍眉星目,渾身透著一股浩然正氣。這人夏本最熟悉不過了,他是熙載的發小,常常來家中做客,名叫仲挺,字子期。其左者看起來倒像是個文官。
燕王賜平身,宣諭慰勞,一舉一動,莫不合禮。
夏本見狀,暗暗稱奇,仍行臣禮,稽首再拜,道:“臣向蒙國恩,刻思圖報。今率勤王之師二十萬,廢昏立明,恭迎殿下于太極殿。殿下宜善保貴體,以社稷為重。復興皇虞,指日可待。”
那文官模樣的侍從扶起燕王,護送其登上車駕,與仲挺一起跟在車旁。夏本騎著高頭駿馬在隊伍之前,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大內太極殿。那侍從又扶著燕王至承乾閣下,方泣拜而去。
夏本一路恭恭敬敬的,待安置好燕王,出殿便詢問道:“適才立于燕王左側之人是?”左右道:“那是燕王侍讀常思忠。方才士卒闖殿,左右奔散,常思忠便斥道:‘夏公舉兵匡扶帝室,爾等休得無禮!’一下便鎮住了咱們的人。”
夏本心中欽佩不已,頷首道:“是個人物。”吩咐左右記下此人姓名,來日或許將要任用。正要離去,只聽一人道:“夏公留步。”
那人躬身行禮,道:“左親衛仲挺拜見夏公。”
夏本聽了,笑著扶起,道:“賢侄快快免禮!”
此人正是適才居燕王之右者,夏本看著眼前人的風采,贊道:“幾年未見,賢侄是愈意氣風發了!有你這個舅舅在護衛燕王,難怪公主能放心往城墻督戰!”
仲挺出身關中四姓之仲氏,其父生前為戶部尚書仲沖。夏本為外人羨慕的外戚身份,仲挺也是占了大半:仲挺從姊正是燕王之母,親姊乃是魏王妃。
仲挺道:“小侄豈敢居功?在京中聞義師一路所向披靡,心中佩服。”
夏本微笑道:“賢侄乃當世英杰,為一親衛,實在屈才。熙載年少不知事,賢侄任職禁中多年,與熙載亦是摯友,何不替吾提點提點他?”
仲挺忙拜道:“承蒙夏公信任,小侄必當鞠躬盡瘁,全力輔佐。”
夏本拍了拍仲挺的肩膀,笑道:“先回燕王身邊,熙載一會便會來尋你!”
仲挺頷首,恭送夏本離開,自去不提。
京師府庫之外,有兩位青年男子監督軍士封存府庫,收取官府圖籍,防止他們擄掠百姓。
其中一個容貌俊美,身形頎長,頭戴綸巾,腰挎寶劍者名喚宿瑜,表字伯玉。現今為熙載幕府參軍。
和宿瑜并肩站立的是義師右領軍都督、夏本次子、熙載胞弟——經濟。經濟年方十八,長大魁梧,容貌和熙載十分相似,氣質卻大不相同,頗有少年朝氣。
經濟始終不見兄長露面,反而都是宿瑜在指揮,問:“宿大兄,我阿兄呢?”
“大郎護送玄懿公主去療傷了。”
“率先攻破京師的將軍護送鎮守京師的公主去治療,怎么聽怎么精彩!對了,公主怎么受傷了?傷得重不重?”
“喂!你們手腳輕一點!”宿瑜看到軍士不小心把公文摔倒地上,出聲喝斥,然后便將城門發生的事情告訴經濟。
“我的乖乖!阿兄下手也太狠了吧!”經濟“嘖嘖”幾聲后說。
“我一向聽說大郎與玄懿公主是刎頸之交,這個公主也很有英雄名。”宿瑜有些無語,這小子雖然和大郎熙載長得十分相似,性情卻大不相同,這個時候不關心關心五十歲的老父親是否擔驚受傷,反而去關心別人。
“宿大兄有所不知。自我父親被任命為封疆大吏,阿兄丁內艱留在今郡老家,我阿兄就借故和玄懿公主絕交了。他們可整整四年沒來往了!”經濟語氣中有些幸災樂禍。
“大郎是擔心公主專掌政事,我等起義大事易被窺探?”
“顯然是的!”
宿瑜笑,言帶戲謔:“大郎真是謹慎!聽說玄懿公主、大郎還有左親衛仲子期三人自幼投契,號稱‘三友’。這仲子期還是燕王的舅舅!大郎不與兄弟仲郎絕交,卻與公主絕交。大郎和公主有這么親近嗎?”
經濟嘴角一搐,道:“我家是皇親國戚,公主還要稱呼阿兄一聲‘表兄’,自然比仲家兄長親近!”
宿瑜朗聲大笑,道:“是我唐突了,恕罪恕罪!希望這次兄妹倆的武藝切磋不要影響到未來的大局。”
“這一點,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經濟瞳孔一縮,凝眉答道。
卻說熙載載著那負傷的玄懿法師一路疾馳到城外軍營,直奔軍醫所在的帳中,熙載控制著馬都往平坦的地方走,生怕過于顛簸,震動之下會讓玄懿法師再次受傷。不一會便達到專門診治傷員的臨時醫院中,熙載一面持玄懿法師下馬,一面便囑咐屬吏備下馬車。
一入帳中撲面而來一股熱浪,軍醫們在為血漬蔽衣的將士清理包扎,幾個小卒正用火鉗翻動著帳中的火爐中的橘黃的炭塊,炭塊中深埋著幾柄鐵烙。
“藍先生,請快過來,為公主處置劍傷!”
一名軍醫應聲而來,便要那玄懿法師卸甲褪衣。熙載將其余人屏退,伸手便幫著那玄懿法師卸甲,一時褪下單衣,只見雪白的肌膚露了出來,鮮紅的血珠一顆顆滾落,恍若白絹橫陳珊瑚點綴。
那“藍先生”不覺看呆了,一雙瞇縫只覷著那玄懿法師。
熙載見狀,喝道:“還不趕快為公主醫治!”
那藍先生聞聲渾身一震,抬頭只見熙載滿臉怒色。那藍先生從未見聞熙載動怒,委實畏懼,連忙請罪。
玄懿法師對藍先生微笑,道:“無妨,先生盡管施展罷。”
其時正當冬季,那藍先生見了法師溫煦之笑,只覺置身草長鶯飛之春風。又看她眼,澄澈無邪,毫無嗔怪之意,更有度化洗禮之神,藍先生不禁想,菩薩也不過如此吧。
熙載見她臉色略白,知道不該再拖,也按住脾氣,道:“好好醫治罷。”
藍先生聞說心中大緩口氣,咽了咽唾沫,雙手搓了麻油,仔細探查創口,又瞧了瞧在玄懿法師背后的另一截劍身。
“我需為貴主切開傷口,取劍縫合。只是麻藥恰巧殆盡,不知玉體能否承受?”藍先生遲疑道。
“此話何意?”
“縫合血脈之痛,可令人昏厥,且貴主恐會忍不住掙扎……”
“我素不懼痛,任憑醫治。”玄懿法師笑。
藍先生沉吟片刻,道:“得罪了。”于是又招呼了兩名醫師過來,一人取燒酒消毒,一人固定長劍。
“大郎煩請退后幾步。”
“不必如此,我無可懼。”見藍先生取過一布條套在眼前,玄懿法師知道,這是避免病人看到血腥而害怕。
藍先生頷首,一名醫師立即上前一面按住玄懿法師的身體。藍先生用特制的手術刀沿著創口輕輕劃開,一道血線立刻奔襲過雪白的肌膚。只見他雙手在一片血紅中不知翻找何物。
不過片刻,那藍先生便同兩位軍醫耳語幾句。只見長劍被緩慢取出,創口登時鮮血涌出。藍先生卻面色從容,迅速一手接過遞來的紗布止血,一手用火鉗夾著一根火筷子,伸入創口中。
不斷涌出的鮮血在刺鼻的燒焦羽毛味和刺啦刺啦的聲響中逐漸減少,裊裊白煙自創口中蜿蜒而出。一醫師在側,捻著銀絲穿過鉤子般的大針,替換過藍先生手中的火鉗。那大針在藍先生手中有如上下撲騰的蝴蝶,每隔寸許便親吻一下白茫茫大地。
玄懿端坐臺上,靜靜地目視前方,始終笑意溫然,毫無痛苦之色。
熙載見了只覺得堵心,呆呆地立在一邊望著那些醫師嫻熟敷藥、包扎,當玄懿法師別扭地攬上衣時,他方回過神來,方上前半步,忙又退后一步。于是轉身問那藍先生要內服藥方,仔細仔細地問過注意事項,才接過擦拭畢的寶劍,收回鞘中。
直至玄懿法師完全穿戴整齊,藍醫生方詢問道:“還有哪里不適嗎?”玄懿法師搖搖頭。
“我觀貴主也是習武之人,金瘡所在琵琶骨處,今下雖治,仍須愛護。我已將藥給大郎,每日服用,隔三日換創口之藥,那縫合銀線過幾日自會脫出,三月可望痊愈。”
“先生手術精巧,真是妙手回春,十分感謝。”玄懿法師微微欠身,以示感謝。
藍先生見她笑容優雅,唯有額間冷汗與蒼白唇色方示其剛剛經歷了一場跨越生死的手術,不禁道:“在下在軍行醫多年,見許多軍士圍觀都不免色變,然貴主定若泰山,真乃神人也!”
玄懿微笑謝過,不置可否。兩人走出營帳,被創將士無不側目,連因疼痛發出的呻吟聲都停止了。
“乘車回城罷?”
玄懿法師默然走出營帳,被創將士無不側目,連因疼痛發出的呻吟聲都停止了。熙載護著玄懿法師一齊上了備好的馬車,囑咐乘至皇城內,一時在車廂內兩廂無話。
這熙載正思慮著過幾日京中戶籍審查齊給之事,只覺肩上一沉,便瞥見那玄懿法師已然沉沉睡去。原來這玄懿法師受命留守京師夙夜辛勞,已連續兩夜親衛城墻,城破之后反而心定舒緩下來,加之失血不少,只覺困倦不堪,竟在顛簸的馬車上睡著了。
熙載見了,輕輕解下身上的錦袍蓋在玄懿法師身上,睇眄著她,悠悠地吐了口氣,感覺眼睛突突的發澀。
馬蹄咯噔,車輪轱轆。
窗外,士兵們有序地朝著城中前進,道路旁,三三兩兩的百姓駐足觀看,那些百姓衣衫襤褸,面有饑色,怯怯地相互扶持。
“高位者有自己的理想,想要建立功業,要成為名垂青史的人物,難道就要踏著百姓的尸骨去摸天嗎?其實我又何嘗不是這樣的‘高位者’呢?在戰爭鐵蹄之下,人弱小的像一個螻蟻,沒有尊嚴,看不到希望。沒有戰爭,沒有饑餓之世就快到來了吧?”熙載不禁想。
……
“到了!”
耳邊驂騑聲止,宦官尖銳刺耳的嗓音劃破寒冷的空氣,熙載伸手將車窗布簾一攬,只見眼前:正是宮城主殿太極殿,殿外士卒陳列井然,無不斂聲屏氣。
耳邊仍是均勻的呼吸,真是氣定神閑啊,熙載心中感嘆,無奈,咽了咽干燥的咽喉,發出一個個嘶啞的音節,道了幾聲:“法師,到了。”
玄懿法師悠悠轉醒,微睜雙眼,正對上熙載渾濁的雙目。兩人就這樣僵持著,彼此都沒有開口。
忽聽有人道:“弦歌迎接法師。”聽著是個女子的聲音,熙載默然推開車門,迎面便見一大隊宮娥宦官,皆斂聲屏氣。為首的兩個宮娥:一個腮點初櫻,眉染炊煙;一個高挑身形,杏眼含威,正是說話之人。
那名“弦歌”者一伸手便將玄懿法師接了下車去。玄懿扶著弦歌的手,問道:“燕王到了么?”
弦歌回道:“早到了,出來時燕王正記掛著法師呢。”
玄懿法師頷首,回首向熙載道:“后會有期。”
熙載拱手回禮,目送玄懿法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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