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千里慢悠悠走進了住院部，對著住院部的指示牌研究了半天。他之前并沒有輪轉過婦產科，加上看了一天門診實在有些老眼昏花，愣是看了三遍，才找到婦產科所在樓層。

“胃腸外科7層，產科8樓，婦科9樓。”

陸千里隨手按了一個單層電梯，又低頭玩著手機。

醫院里電梯為了錯峰運行，提高運行速度，采取了單雙層分開的電梯分布方式。

陸千里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哈欠。

這幾天的生活未免也太驚心動魄，持續作戰，實在是有些乏了。

原本陸千里很喜歡刷小視頻，但是前段時間，因為網上鋪天蓋地都是對他的詆毀和誤解，曾經一度不敢點開短視頻。

直到他被正義的灘尖社區居民，挽救于水火。

陸千里自然不知道，除了灘尖社區的那些好心人，還有梅蘭和高森的豪擲千金買熱搜，駱安邦事后私下聯系西北網安局，以及宋柏青書記在黃蒼院長面前的遮掩以及醫務科科長鄧毅成的慷慨陳詞......

叮的一聲。

電梯到了。

陸千里抬起頭，一個帶著口罩的男子，和陸千里擦肩而過。

“什么味道。”陸千里皺起了眉頭。

這人誰啊，不知道是患者還是家屬，也太不講究個人衛生了。

陸千里回想起自己大四見習的時候，在內分泌科查房，以為遇見了一個糖尿病酮癥酸中毒的病人，因為在他身上聞到了課本上寫的“爛蘋果味”。后來聽帶教老師說，他只是個普通的糖尿病病人，而所謂的“爛蘋果味”，可能只是因為他單純，很久沒洗澡了。

總覺得這個人，怪怪的。

陸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這個人身上，是哪里讓自己覺得不合常理。

到了9樓，陸千里才意識到一個尷尬的問題。

這個點還在婦科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女醫生！

婦科值班室的門，半掩著。

“這才幾點，不會就有師姐在里面睡覺吧？”

可是思想斗爭了半天，也沒敢推開值班室的門。

萬一撞見師姐換衣服，自己這一世清明，可不就毀于一旦了。

“請問有人嗎？”陸千里決定了，只要我聲音夠大，就顯得我不心虛，一邊把值班室的門推開了一條更大的縫。

“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一個有些尖銳的中年女高音，差點給陸千里嚇了個趔趄。

陸千里扭過頭，“老師好，我替方亞瓊師姐拿下白大褂。”然后迅速在桌子上疊得整整齊齊的白大褂里，找到歪歪扭扭寫著方亞瓊名字的那件，就想離開。

“慢著，你叫什么名字。”那中年女醫生抱著膀子，瞇縫起了眼睛。

“陸千里。”

那中年女醫生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精彩，先是憤怒，而后又是緩和，再然后露出了如釋重負，以及老母親般的欣慰。

？？？？？

我就拿個白大褂，怎么感覺像是拿師姐貼身衣物被抓了一樣？

陸千里忐忑地說，“老師，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慢著。”女醫生攔住陸千里，“我是杜少媚。”

陸千里在腦海里瘋狂檢索，十分確定，自己之前和這個人并未有過交集。

“您是？”陸千里主動出擊，這女醫生的壓迫感也太強了。

“我是亞瓊的導師，婦科的主任。”杜少媚挑了挑眉頭，“今上午，原本是我陪你上門診的。”

陸千里心頭一緊，媽呀，撞槍口上了，還撞的是雙管獵槍。

這下咋說的清！先門診放鴿子，然后再替弟子拿衣服。

你說一個大主任，晚上不回家抱孩子陪老公，來休息室微服私訪嗎？

“杜主任我昨晚有點事，今早睡過了，實在是抱歉。”陸千里連連賠著不是，心說，紀文浩你面子夠大啊，不是說資深主治以上就行了，你給我整個正高，翻手不得給我鎮壓了。

醫院里主任有一般指兩種，一種是行政稱呼，比如科室里的領頭人，就是科室主任。還有就是，有副高及以上職稱的，都被叫做主任。這也是為何左權明明只是副主任醫師，但還被叫做左主任的原因。

“不用解釋，我反正對你這種名不符實的所謂的，青年才俊，向來沒有好感。”杜少媚是主動要去看看陸千里水平的，在她心里，實習生看門診，紀文浩的腦子是被無影燈砸了？還是被脂肪糊住腦子了？

杜少媚原本是要去門診給陸千里一個下馬威，可是沒料到人家壓根就沒來。杜少媚一個拳頭打在棉花上，真是一肚子氣沒地方撒。

“也不必解釋，如果不是我剛剛查房，發現今天收進來的病人，診斷完全正確，對你也贊不絕口以外，我早就到院長那里告狀了。”

陸千里對杜少媚的印象改觀了許多，雖然她此刻在這里抓著自己不走，實在是有些胡攪蠻纏，但是至少對病人，還是很用心的。

“還有，別看亞瓊是研二的師姐，但是她心思單純著呢，以后不許欺負她，多照顧照顧她。”

什么跟什么呀，怎么有種白帝城托孤，啊不，是托付終生的感覺？

我就是單純跑個腿啊。

別突然就嫁弟子啊！

陸千里還想解釋，但是看著杜少媚一副“過來人都懂的眼神”，也就作罷。

告別了杜主任，陸千里才意識到，那個人，到底是哪里奇怪。

雖說西北冬天寒冷干燥，可除了醫護人員，戴口罩的，著實不多。

再有，那個人身上，尤其是腹部，鼓囊囊的。

還有那奇怪的異味。

陸千里按電梯的時候，記得電梯很快就下來了，中間似乎沒有停頓，那這個人躲在電梯里干嘛？亦或是，在那一層呆了很久，碰巧在自己按電梯的時候才下來。

似乎是七層？

七層是什么科室來著。

陸千里走進電梯，視線在樓層上掃過。

七層，胃腸外科。

“哦，難怪。”陸千里想通了一些事情，男子干瘦，走路也有些虛浮，倒很像是惡病質的表現。

腰間鼓鼓囊囊，還有惡臭的味道，應該是糞袋。

直腸癌患者如果腫瘤距肛門位置太近，手術就無法保住肛門，而切除肛門以后，需要在腹部造一個瘺口來排便。

患者的大小便會通過瘺口不由自主地排出體外，因此就需要糞袋來收集。

“也是個可憐人。”陸千里嘆了口氣。

可是，他為什么帶傘呢？

陸千里終于意識到最奇怪的地方，西北常年干燥，難得下雨。

“可能是看錯了哪個地方的天氣預報吧。”陸千里也沒有細想，找個地方，趕緊對付一口，暖暖胃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