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辦公室。

陸千里的頭已經低到不能再低。

一旁還有前來說明情況的方亞瓊。

宋柏青書記瞇縫著本就不大的眼睛，大發雷霆。

“陸千里，你一個實習生，怎么就那么能惹事？”

“我真的是為了病人好，那個病人不切開清創，很可能就沒命了。”

宋書記把手里的筆摔在桌子上，“別和我扯那些沒用的。你知道你的行為，對西北醫科大第一醫院，對西北醫科大的名譽，有多大的沖擊嗎？”

“校長辦公室發文，嚴查此事，如果屬實，決不姑息。”書記桌子拍得震天響。

“你說你為了病人好，病人自己承認嗎？病人家屬體諒嗎？網友會相信嗎？”

追問三連。

“你拿什么，堵住網友的悠悠之口？”

宋書記起身，“你的醫患溝通學，怎么學的？”

“情況緊急，來不及慢慢說了......”陸千里還在小心解釋。

“是的，我也在旁邊。”方亞瓊也開口解釋，卻被宋書記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沒關系，以后你就有足夠的時間了。”宋書記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會極力向校長辦公室解釋這件事，也希望不要給你的未來造成影響。”

“醫學院培養一個醫生不容易，我也知道你是很好的孩子，以后真的要注意保護好自己。遇到拍照和錄音的患者，謹言慎行。”

陸千里不記得自己是怎么離開書記辦公室，只是感覺自己的未來晦暗了下來。

眼前那個患者滿意度積累：45%，此刻顯得多么嘲諷。

也許，沒人記得我的好吧。

宋書記重新整理了下和陸千里的談話記錄。

字斟句酌，去掉了所有可能對陸千里不利的部分，著重強調了陸千里是因為心系病人，著急解釋病情，才會發表“不當言論”的。

“希望醫院能給個中肯的調查結果吧。可別把小陸推出來道歉認錯，息事寧人了。”

再三打好腹稿，宋書記滿懷忐忑，敲響了校長辦公室的門。

西北醫科大，校長黃蒼，兩鬢斑白，面帶愁容。

黃蒼，華夏科學院院士，西北醫科大校長，西北醫科大第一醫院院長。國內最早的肝膽外科專家，真正的國之脊梁。

黃蒼推遲了一臺手術，擠出了幾個小時，來聽聽各方的意見。

“西北衛生廳的調查人員馬上就到。”黃蒼打破了可怕的沉默，“小宋，別站著，坐下聊。鄧毅成有事耽擱了下，馬上到。”

鄧毅成，西北醫科大第一醫院醫務科科長。放在古代，就是監察百官的御史大夫。

“小宋，你怎么看。”黃蒼已經六十歲了，還堅持在臨床一線，經常手術一做就是七八個小時。

還有開不完的學術會議，醫院的發展、職工的福利、學校的國際排行，都需要他來操心和拍板，實在是分身乏術。

要不是這件事情在網絡上持續發酵，隱隱有失控的趨勢，院長助理和自己匯報，黃蒼都不會關注這些。

“我的看法，陸千里不說有功，但絕對無過。”宋書記雖說剛把陸千里罵了個狗血淋頭，但是真要上報給校長，只會胳膊肘往內拐。

宋柏青是西北醫科大第一臨床醫學院的書記，這樣的書記，還有三四個，一年到頭，見校長的機會，著實不多。

“等鄧毅成調查結果出來吧。”

如果不是自己學生的錯，哪怕外界風雨連天，年輕時候的黃蒼都會替學生擋下。

但是現在黃蒼，肩負的東西多了。

也明白現在和之前那個年代不同了，輿論和風言風語，是可以徹底壓垮一個醫生，也足以毀掉前輩們建設百年的西北醫科大。

“咚咚咚。”外面有人敲門。

宋柏青起身開門，卻不是意料之中的鄧毅成。

兩個提著公文包的陌生面孔，走了進來。

“黃院士好，西北衛生廳衛世嬌，這是我同事葉沛。”

衛世嬌一身黑色勁裝，一個簡練的馬尾，干脆利落。

葉沛倒是年輕靚麗，一套女士西裝，正式卻又不死板。

衛世嬌開始發難，“陸千里沒來嗎？”

黃蒼擺擺手，“沒必要讓學生經歷這些，再耐心等等，鄧毅成剛剛發微信，說馬上就到。”

黃蒼一輩子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況且以他的身份，也不需要太顧忌衛生廳的意見和看法。

鄧毅成領著一個巨大的編織袋，姍姍來遲。

“這是？”黃蒼的眉頭擰了起來，一個醫務科科長，就拿編織袋裝東西？還在衛生廳來問責的時間當口。

鄧毅成大口喘著粗氣，這東西也太沉了，回頭沖著衛世嬌問了聲好。

“我簡單說下情況吧。”

鄧毅成打開院長辦公室的投影，播放了自己的PPT。

“路上匆忙做的，有些粗糙，大家諒解。”鄧毅成望向黃蒼，“可以開始了嗎？院長。”

黃蒼點點頭，用手扶著下巴。

“首先看一段視頻，截止目前，視頻目前播放量已經到了五十萬人次。”

鄧毅成點開了那段視頻。

激烈的爭吵，圍觀群眾的碎言碎語，頃刻間充滿了整個會議室。

第一次看到這個視頻的黃蒼，面色難堪。

這么一看，真的是自己的學生做錯了？這播放量如此之大，難怪衛生廳都要派人來調查。

鄧毅成小心地觀察了下院長的臉色，接著往下說：“這名醫生是陸千里，西北醫科大2016級本科生，成績良好，是前任的社團聯合會主席。”

“患者孫富貴。因去南方旅游于海灘刺傷右足，于急診就診。高躍群副主任主張右足消毒清創。”

“陸千里懷疑感染海洋創傷弧菌，堅持對患者切開清創，堅持讓患者住院。”

“孫富貴因固執怕麻煩花錢，不愿意住院，執意離開。”

“隨后陸千里在征得患者家屬同意下，徹底切開清創，行抗生素滴注，并由創傷骨科陸昊收治入院。”

“昨晚十點，孫富貴病情惡化，意識不清，家屬拒絕截肢手術。陸千里及時趕到，說服家屬，及時行右足切除術，目前生命體征平穩。”

“就在剛剛，細菌培養的結果出來了，海洋創傷弧菌。”

衛世嬌的臉色有些不喜，怎么聽到現在，都是在為陸千里開脫！

“單純從診斷能力而言，陸千里是西北醫科大十年難遇的人才。”黃蒼頷首，頻頻點頭。

宋柏青松了口氣，有黃蒼這句話，這次處罰，八成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