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起點(diǎn)

（1）有趣的起點(diǎn)

入眼所見，這是一片鮮紅的世界。

一條條巨蟒般的滑膩血管膨脹收縮，它們呻吟，它們哀嚎。在歌聲的交錯中，它們?nèi)缤甙闩又|體，或依或靠，交錯蠕動。

粉嫩的纖維在它們的肉牙上綻放，宛若春日里盛開的桃花，那樣的生機(jī)，那樣的活力。

每一次全新的體驗(yàn)，都會帶給它們無與倫比的快感。它們時常會緊繃住身體，發(fā)出一道道蘊(yùn)含著別樣情緒的嘶鳴聲。

漫步在這樣的場景中，很難想象會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然而眼前的這個人……不，或許不能稱之為人。看體型的話，我們就暫且稱之為胖子好了。

在這片以紅色為基調(diào)的世界里，一個胖子緩緩睜開了眼。

在宛若化作死寂的沉默中，胖子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環(huán)顧了一圈，旋即陷入了沉思。

“這里……是哪里？”

聲音沙啞，吐字干澀，語調(diào)中帶著顫音——這個胖子似乎很久都沒有說話了。

默默的凝視著紅色世界的最深處，這個胖子在經(jīng)歷了許久的沉思之后，終于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

“我失憶了？”

胖子緩緩站了起來，旋即又緩緩向前方走了兩步。赤腳踩在滑膩厚實(shí)的血管壁上，時不時便會打滑。

這并不是一個很好的體驗(yàn)，但胖子的表情卻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xiàn)過變化。

……

血霧很濃，走著走著，不知什么時候，胖子就突兀的發(fā)現(xiàn)自己出現(xiàn)在了一個純粹由血管編織成的洞穴中。

只不過……和普通洞穴不一樣的是，這個洞穴貌似是活的，而且會動。

一下又一下，動一下停一下，停一下動一下。仿佛腸道蠕動，也仿佛將死之人的抽搐。

不過胖子明顯沒有關(guān)注到這些，因?yàn)檫@個洞穴不是死路。

不是死路就行。胖子沒什么表情的穿過了洞穴，再次走入了無盡血霧。

“我似乎在尋找什么……”

“尋找什么呢？”

清亮悅耳的聲音在這個空蕩的世界里回蕩著，胖子有些茫然的轉(zhuǎn)過身，卻見自己身后的幾條粗大血管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名黑袍人。

短暫的遲疑后，胖子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我是不是認(rèn)得你？”

“你連我都忘了嗎？”黑袍人攤了下手：“我好感動呀。”

“嗯……”胖子眼中的茫然逐漸消失，沉默片刻后，他猶豫著說道：

“我是在尋找記憶嗎？”

“不不不，你丟失的可不止止是記憶。”

黑袍男子輕嘆著搖了搖頭，順手從背后摸出了一面銅鏡：

“想看看你的起點(diǎn)嗎？”

“想。”胖子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頓了頓后面無表情的問道：

“你能回答我?guī)讉€問題嗎？”

“不能喲。”黑袍男子笑著將銅鏡塞到了胖子手里，指著銅鏡上浮現(xiàn)的畫面：

“你看，這是你的樣子，嗯，你的外貌。”

胖子有些茫然的看向銅鏡，卻見鏡子上印著的是一個皮膚漆黑一片，一塊塊仿佛脰瘤一般的硬塊藕斷絲連的粘在上面的怪物。

這個怪物臉上的肌肉痙攣癥，嘴角裂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蔓延到了后腦，仿佛腦袋開了瓢。

他的身體嚴(yán)重畸形，脊椎呈90度折曲著，一種詭異的姿態(tài)站立著。他的眼睛里沒有眼瞳和眼白，只有一片仿佛死寂的黑色。

“還是不夠美。”那中年男子似乎很欣賞銅鏡中的胖子：“你不覺得你有點(diǎn)單調(diào)和不協(xié)調(diào)嗎？”

胖子依舊面無表情：“我美嗎？”

“怎么說呢。”黑袍男子呵呵笑了起來：“現(xiàn)在還不是下定論的時候，等你先找到你自己吧。”

“我自己？”胖子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旋即緩緩從中年男子手中接過了銅鏡。

宛若水波蕩漾，在胖子接觸銅鏡的那一剎那，銅鏡便化作了一道水幕，溫潤的觸感包裹了胖子。

恍惚間，胖子似乎看到了一片黑暗。而就在這黑暗之中，隱隱約約似乎有13道微弱的光芒閃爍、跳躍。

……

“死胖子，死胖子，Happy birthday to you……”

一片黑暗之中，整座屋子的正中央，13根蠟燭頂著13道左右搖擺的橘紅色火焰，在一個小胖子吹出的氣流中靈活的閃避著。

嗯，這胖子長的還算正常。

吹了半天，眼見幾朵火花依舊無損，那胖子沒什么表情的勾了勾嘴角，轉(zhuǎn)過身從柜臺里抽出了一架吹風(fēng)機(jī)：

“調(diào)皮的孩子。”

強(qiáng)烈的氣流中，13朵火花劇烈的顫抖了一陣，旋即禿的變藍(lán)，細(xì)長消瘦。

燭光幽幽，整個小屋頓時變得空靈了起來，隱隱間似乎有一道尖利的聲音想要沖破束縛：

“祝……”

“滾。”

燭光熄滅，聲音消失，屋子內(nèi)陷入了一片黑暗。

剛才的一切宛若幻覺。

吐了口氣，胖子隨意地將吹風(fēng)機(jī)放在了一旁，旋即在黑暗的包裹中擺好了架勢，聲音沙啞的低聲道：

“上帝保佑，我的愿望是……”

這個胖子忽然沉默了下來，直到鬧鐘響起之時，他這才驟然按下了一旁的開關(guān)：

“……我想知道真相。”

下一瞬，整個屋子燈火通明。

隨意的掃了一眼墻上的掛鐘，胖子輕輕吐了口氣，旋即轉(zhuǎn)過身從冰箱中抬出了一個包裝相當(dāng)精致的盒子：

“祝你幸福，王空。”

小屋中，小胖子獨(dú)自一人坐在桌子正中央吃著蛋糕，嘴角不斷的揚(yáng)起，眼眸深處隱隱有些濕潤了。

簡單吃了幾口蛋糕，胖子忽然又站了起來，旋即面無表情的背起了一旁的書包。

“又是美妙的一天呢……”

他的嘴角似乎是很高興的上揚(yáng)了起來，但很快又垂了下去。

幾分鐘后，胖子穿戴整齊，在關(guān)門時微微猶豫了一下，臉上做出了一個詭異的表情，旋即輕輕虛掩了一下房門，兩次后才砰的合上。

一路小跑，就在胖子即將進(jìn)入站點(diǎn)的時候，一道略顯虛幻的聲音混在風(fēng)中猛的灌入了他的耳朵：

“……王空。”

“誰？”即將走入車站的胖子驟然回頭，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天空陰沉沉的，似乎馬上就要下一番暴雨。由于是在清晨，再加上地段比較偏僻的緣故，除了車站的位置，大街上幾乎都看不到什么人。

沒有人嗎……

這胖子再次勾了勾嘴角，旋即面無表情地走入了車站。

然而胖子并沒有注意到，距離車站不遠(yuǎn)處的垃圾桶旁邊，一位衣衫襤褸、形似乞丐的中年男子緩緩垂下了頭，凌亂的頭發(fā)遮住了他的面部：

“找到你了……”

……

“嗨～胖子，你今天還是這么胖！”

迎面而來的聲音把剛下車的胖子嚇了一跳，當(dāng)看清來人后，胖子臉當(dāng)時就黑了：

“你廢話還是這么多，諸葛云。”

“怎么？還不允許大明白人說一句話了？”諸葛云眼睛似乎從來都沒有睜開過，整體呈兩道月牙狀：

“昨夜天雷降世，這是有前輩渡劫啊！”

“你沒生病吧？”胖子有些關(guān)切的摸了摸諸葛云的額頭：“是最近學(xué)習(xí)壓力太大了嗎？”

“你平時都不上網(wǎng)的嗎？”諸葛云隨手拍開了胖子的手，沒好氣的哼了一聲：

“這是網(wǎng)絡(luò)上最近很火的一個梗！”

“我看你這悠哉悠哉的，是不怕遲到嗎？”胖子緩緩?fù)Ｏ铝四_步，臉上雖然面無表情，但眼底卻多出了一抹笑意。

“還不是為了等你。”諸葛云哼了一聲：“你真是等得我好苦啊！”

“要不要我以身相許？”胖子挑了挑眉。

“你再這樣我就要錘你了嗷。”諸葛云輕輕推了一把胖子：“行了，別磨蹭了，再過一會真遲到了！”

……

與此同時，學(xué)校垃圾站的角落處，一名中年男子捂著被利器刺穿的心口不斷喘息著，一雙眼睛瞪得滾圓。

他的身前，一名中年乞丐輕輕咳嗽了幾聲，旋即沒什么表情的整理了一下身上被血染紅的衣服，咧嘴笑道：

“一會兒可千萬別大叫大嚷的啊，這要是被什么人聽到了那可就不好了呀……到時候事情敗露，計劃被破壞，元門可就損失大了呢。”

這聲音低沉沙啞，隱隱中似乎還帶有金屬的鏗鏘聲。

“呂不為……”

那中年男子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念出了對方的名字，但不知是不是因?yàn)閯偛诺奶嵝眩@人的聲音明顯被他刻意壓低了許多。

血液越流越多，這人的眼神似乎都有些渙散了。咳嗽了幾聲后，這中年男子掙扎著緩緩坐了下來：

“……為什么？你還在堅(jiān)持著那些所謂的可笑信仰嗎？”

“信仰你媽。”乞丐沖著那中年男子啐了一聲，同樣是咬牙切齒的低聲道：

“如果不是不能正面出手……你能不能死快點(diǎn)？”

“你……”那中年人不斷捂著心口咳嗽，似乎是被氣著了。

“媽的沒完沒了。”被稱為呂不為的乞丐低聲罵了一句，沉默片刻后，忽然在中年男子的身側(cè)坐了下來：

“嘿，我說你有沒有什么遺言啥的？比如元門的主殿在哪里……”

“滾！”

那中年男子幾乎是咆哮著大吼了一句，但下一瞬他便驟然收聲，似乎是忌憚著什么。

呂不為瞧著中年男子這般模樣，半是嘲諷半是感慨的嘖了一聲：

“放心吧，我給這里布置了靜音法陣……我說你有必要嗎？都快死的人了，我要是你，肯定要瘋了一樣的大吼大叫，巴不得把這整個局都給毀掉……”

“你滾不滾？”那中年人滿臉猙獰的想要站起來：“做了漁翁還不罷休嗎？”

“誒誒，別激動，別激動——”呂不為連忙讓到了一邊，從鼻腔里拖了個長音：

“行吧，那就讓我們靜靜的等候你的死亡吧！不過說真的，你生命力為啥會這么頑強(qiáng)？趕緊死掉不行嗎……”

……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教室內(nèi)的胖子正相當(dāng)浮夸的趴在桌子上唉聲嘆氣：

“諸葛云，你確定你這課表沒抄錯？”

“一早上有一節(jié)物理已經(jīng)不錯了。”一旁的諸葛云聳了聳肩。

“什么叫有物理不錯？我這怎么第一節(jié)課就得被批啊！”胖子的哀嚎震天動地，眼底卻始終一片平靜。

“昨天作業(yè)又沒完成吧？”

“你怎么知道！”

“呵呵。”

諸葛云轉(zhuǎn)過身不再搭理胖子，而胖子也是相當(dāng)自然的站起身走到了窗邊，平靜的打量起外面的風(fēng)景。

天氣似乎越來越壞了，時不時便會有一道閃電劃破長空。隱約間，還可以聽到隔壁班級中同學(xué)的抱怨：

“好容易有一節(jié)體育課，這要下雨怎么辦？”

……

時間流逝，迷迷糊糊間，半夢半醒的胖子終于等到了下課鈴。

光是一節(jié)課就這么難熬，這一上午還有三節(jié)課呢……打了個哈欠，胖子揉了揉略有些發(fā)脹的小腹，想了想后緩緩站起身，向著廁所的方向行去。

在一陣暢快淋漓之后，胖子面無表情的抖了抖，剛想提上褲子離開廁所，整個人卻忽然僵住。

與此同時，一只沾滿鮮血的手緩緩搭在了胖子的肩膀上：“王空。”

“……”

胖子凝視了那只沾滿鮮血的手掌片刻，眼角肌肉抽了抽。

“不要誤會。”胖子背后的那人輕輕咳嗽了一聲，頓了頓后嗓音低沉的說道：

“我們先換個地方說話，這里我只布置了一個簡單的障眼法，撐不了多久。”

你這語氣是什么意思？胖子深深的吸了口氣，下一瞬整個人驟然轉(zhuǎn)過身，旋即一拳向著背后那人打去。

驚疑聲響起，背后那人并沒有應(yīng)接胖子的拳頭，而是象征性的躲避了一下。而就是這么一個耽擱，胖子整個人宛若化作了一股狂風(fēng)，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靈活跑出了廁所。

眼睜睜的看著胖子消失在了廁所的門口，打扮形似乞丐的呂不為硬是愣了半晌：“我特么。”

很顯然，呂不為并沒有料到這一幕。

而就在這時，廁所門口忽然有腳步聲響起，隱隱間傳來了幾道清脆的笑聲。

呂不為臉色頓時變了變，連忙雙手猛地掐訣，趕在一群學(xué)生進(jìn)入廁所之前離開了此地。

……

一路狂奔，胖子很快便回到了教室，旋即沉默著坐回了座位上。

側(cè)頭凝視了肩膀上的血紅巴掌印好半晌，胖子忽然又站起身，快步走上講臺，拽住了諸葛云大聲道：

“諸葛云，你帶沒帶多余的校服？剛才有個其他班的同學(xué)一不小心用沾著顏料的手拍到我衣服上了！”

諸葛云微微頓了頓，旋即凝視了胖子肩膀上的血紅巴掌印片刻：“你覺得我會帶嗎？”

“唉，太難了！”胖子相當(dāng)夸張的一聲長嘆，旋即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

時間飛快，很快便到了中午時分。

在猶豫了許久之后，胖子一把拽住了正跟其他同學(xué)高談闊論的諸葛云：

“我猜你一定是尿急了對不對？”

說著，胖子不由分說，拽著諸葛云便向著廁所走去。

“神經(jīng)病啊你！”諸葛云掙開了胖子的手，似乎是有些生氣：“第13題我還沒解出來呢，而且我剛上過廁所！”

“好吧。”胖子無奈的聳了聳肩，感受著有些脹痛的小腹，他露出了一抹苦笑。

表情嚴(yán)肅了起來，胖子緩緩握緊了藏在袖子中的刻刀，旋即下到了一樓，跟著人流進(jìn)入了男廁。

還好，直到上完都無事發(fā)生。

簡單洗了個手，胖子輕輕出了口氣，剛想抬腳邁出廁所，耳邊的喧嘩卻驟然消失。

原本走廊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突然詭異的不見了。一片寂靜之中，胖子身后的廁所隔間門被緩緩?fù)崎_，緊接著，一身乞丐打扮的呂不為緩緩走了出來：

“何必呢。”

“是你？”胖子似乎是回憶起了早上的那一幕：“早上是你喊我名字嗎？”

“我當(dāng)時只是太激動了而已。”呂不為攤了攤手：“還有，我覺得你可能誤會了什么。”

呂不為說這些的時候，胖子已經(jīng)注意到這家伙身上有著數(shù)不清的傷口，有些甚至已經(jīng)化膿。

“你是誰？找我做什么？”胖子微微后退了一步，右手伸入袖子中，攥緊了手中的刻刀。

與此同時，胖子的左手微屈，手指肚上有黑線爬過，同樣隱在了袖中。

“我叫呂不為，是來收徒的。”呂不為似乎并沒有注意到胖子的異樣，正嚴(yán)肅說著，忽然喉嚨一卡，側(cè)過頭向掌心咳出了一攤黑血：

“有些人想要抓你，但他們又不敢把這件事鬧得太大，所以就讓我有了可乘之機(jī)。”

“抓我？”胖子微微皺眉：“你能不能把話給我說清楚？”

“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呂不為隨手將沾有黑血的手在身上的破布上擦了擦：“這里不安全，我們也沒有多少時間了。”

說著，呂不為驟然抬頭，目光銳利了起來：

“現(xiàn)在的局勢很微妙，你不能死。”

“你等會，咱們一件事一件事說。”胖子眼眸微微瞇起：

“咱們好像不認(rèn)識吧？你閑著沒事收我為徒干嘛？就算是想把我抓起來或者是保護(hù)起來，沒必要收徒吧？”

“收你為徒是我一位老友的意思。”呂不為捂著嘴又咳嗽了幾聲：

“你也看到了，我傷的很重。”

“你想說明什么？”胖子眉頭皺的更緊了。

“你不是想尋找真相嗎？”呂不為緩緩抬起頭，注視著胖子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

“我也想尋找真相。”

……

半個小時后，諸葛云剛想叫胖子幫他打一下飯，但卻沒找到對方的身影。

人呢？上大號嗎？

諸葛云也沒太在意，直到一個小時后，他這才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

三個小時后，胖子失蹤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校園。通過監(jiān)控可以看到，胖子走進(jìn)了一樓的男廁所，之后就再也沒有出來。

……

“真是很讓人意外的起點(diǎn)呢。”

血色如潮水涌至，黑袍男子笑著驚醒了胖子：

“有沒有想起什么？”

胖子沉默了一陣：“我想睡一會。”

“好好感受吧。”黑袍男子笑了笑，旋即緩緩轉(zhuǎn)身離開了此地：

“你的起點(diǎn)還在進(jìn)行中哦，相信我，這非常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