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也精神力太低了，幻覺如影相隨，時刻伴隨著，他陷入混亂狀態已經很久了。

大腦完全鈍化，眼前的實景和虛景混在一起，像洗衣機旋轉的各色布料，聲音在四面八方嗚咽著，低聲咆哮著，他的痛苦，孤獨，還有絕望，似乎都是他自己掙扎時用指甲在四周鐵籠上劃下的回聲。

雨幕里，隱約可見一個人影在前行。

大腦中有關那一幕的記憶一次又一次地翻滾著，有人似乎想憑借低于20的精神力摸索到一些細枝末節，可多次嘗試后仍然毫無結果。

雨水從頭頂那一片狹小的空間里傾瀉而下，周也身體每個地方都成了噴泉和瀑布，無數水源自此涌出。

幻覺已經從人影切換到上個任務世界里的天空，詭異的橘紅色又重了幾分，在眼前扭曲著，翻滾著，頭頂巨大的星體帶來的壓迫感讓他頭暈目眩。

注意力一次又一次定格在記憶里蕭青燭目光所及之處，周也總覺得這個動作格外眼熟，可是卻對應不到任何人。

他蜷縮在一處矮石的背風處，陰影里的寒冷格外滲骨，腳已經完全陷在身下的水坑里，但他已經懶得移動了，冷的感知傳導全身。

他盤踞此處，如同一條落寞的蛇。

等到他腳下的水坑里積蓄到原來的三四倍大，這樣突如其來的暴雨才堪堪收斂，灰茫茫的霧氣在白光里朦朧閃爍，單調的荒原變成了無限延展的新世界，似乎任選一個方向走去，便是永劫無限。

周也在原地換著腿又站了一會兒，才將木訥的感覺褪去。

動物皮毛制成的外衣不時滴著水，偏長的短發一絲一縷掛在額頭上，泥水順著小腿爬下，他走得格外慢，佝僂著四肢。

“從來沒這么累過，垃圾游戲。”

眼圈發紅，像兩個核桃陷在眼眶里，偶爾轉一轉，表示這并不是石像。

沿著一條線走，確實可以防止迷路，但現在這個情況，誰都沒辦法確保自己走的是直線還是曲線，四周靜悄悄的，連鳥叫聲都消失殆盡，周也深一腳淺一腳，盡量繞開積水。

精神力和體力在以龜速恢復，生命值巍然不動，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挪動，哪怕一個數值都可以。

原本默默前行的周也突然猛地一個回頭，可是除了身后白茫茫的來處，他什么都沒有看到。

遲疑了一會兒，他扭過頭，從幻覺里的快餐店里慢吞吞地穿過。

路過一桌正在大口吃著漢堡喝可樂的年輕人，他的嗓子開始不自覺地吞咽口水，身上沒有什么吃的了，也沒有任何水源，早已饑腸轆轆的周也甚至餓到胃部直抽搐。

當他即將走出快餐店的另一端時再次猛地回頭。

可是眼前還是什么都沒有，或者說，他沒有看到和這個任務世界有關的任何信息，這次腳步停下來的時間比以往都要漫長，直到他朝后方的一片亂石區域走去。

似乎是在翻找著什么，然后少年露出一臉失望的樣子，隨后又摸了摸肚子，將隨時捏在手中的黑刃放進了身后的背包里，癱坐在亂石區的邊緣低著頭顱，仿佛真的是山窮水盡，身疲力竭。

這一坐就是很久，直到他身上的水汽徹底散去，直到霧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退散，他仍然坐在那兒，仿佛昏睡過去了一樣。

不一會兒，距離周也不到百米處的身后，浮現出一個黑色的人影，那人四肢短小，體態微胖，一雙瞇瞇眼里盛滿了焦急與算計。

這是一個修真者，修為不高，但是屬于風系，在速度的加成下，解決掉現在的周也綽綽有余。

他小心翼翼地跟了好幾天，隨著不斷深入，周圍環境越來越不利于匿藏和生存，剛剛那場持續許久的狂風暴雨一定程度上削減了他的戰斗力，所以他不能再等下去了，而眼前周也的樣子，正是他襲擊的最佳時間。

一旦錯過了，他也沒有把握在成島上解決一個人，更何況那個人還兇名在外。

由于對自己的進攻速度格外自信，再加上他們之間早已流傳著“蕭也瀾因果纏身魔障重重，修為大退不得已才離開”的消息，瞇瞇眼行若疾風，衣袍被扯成刀刃掛在身后，身如離弦之箭，卻沒留下絲毫聲跡。

他如同獵豹一般貼近沉睡的無辜羔羊，手中的匕首泛著青光，仿佛下一瞬就會狠狠咬在獵物柔軟的脖頸上。

距離目標僅有一步之遙，來客似乎已經看到了勝利的場景，眼睛隨著興奮迅速睜大，原本隨和的面孔不斷扭曲著，在仍未消散的霧氣里像一只沒有腳的怪物。

灰白的天空下，這篇荒野里唯二的兩個生命，渺小到宛若巨大棋盤上的兩顆棋子。

他們貼得很近，一人乖順的坐在那兒，形容枯槁，雙眼緊閉，仿佛失去了生命，另一人舉著武器狠狠刺下，眼里撐滿了欲望與光亮。

霧氣將散，天光乍泄，遙遠的荒野上，春風不曾經過的地方，一川碎石與白氣定格在這一幕。

始終低著頭顱的少年提起黑刃對準自己的胸口，猛地一推，暗紅的鮮血噴灑而出，這是天地間唯一的亮色。

【玩家精神力低于8，進入狂暴模式】

*

這里是成島的邊緣，但冰雪已經成為永恒的主角。

山川湖海，日光天色，化成一團混沌。

周也的精神力仍未達到二十，但好在生命值得到了恢復。

在一個山洞里，這兒連著好幾天閃爍著用于取暖的火堆，他坐在火光旁喝著烈酒吃著糕點，一側的皮毛大衣由于靠太近已經逐漸焦黑，散發著過年時烤羊頭豬蹄的味道。

白玉糕不是他的，酒也不是他的，都是那個倒霉蛋瞇瞇眼的，至于瞇瞇眼，被廢了修為關在山洞深處的地牢里，幾天不吃東西又不會死，周也忙著恢復精神力也沒管他。

瞇瞇眼是他效仿空城計抓到的，當然也夾雜了聲東擊西這一計。

雖然他有91點的智力，在整個游戲里都是屈指可數，但是現實里只會用在學習上，游戲里全靠修為震懾敵人，實話實說，這是他第一次學著利用自己的智力扭轉情況。

當然，似乎現在看來當時狂暴模式的加成更多一些。

等到外面的低沉夜幕轉換成白茫茫的天地，他才堪堪擺脫幻覺，收到精神力恢復正常的提示。

周也表示：再不消除幻覺我就人麻了。

任務倒計時還剩二百天，只要游戲主線不在他這兒，那么瞇瞇眼儲物戒的物資夠他勉強生活下去。

周也眼睛一瞇，決定了，就在這兒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