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徹底傾墜，最后一絲光亮也溟滅在了那層層烏云之中。

宮內(nèi)也一下子冷了下來，龍乾寢殿內(nèi)，燭火搖曳，忽明忽暗。

安傾桃依舊倚在那高亭之上，看著遠處那龍乾殿方向的亮光，面上沒了往日的燦爛笑意。

“娘娘，咱們回吧。”林一為她披上白玉狐披風(fēng)，又為她添了個暖爐。

當(dāng)初安傾桃在宮外之時，也曾對那男女之情充滿愿景，不求得那世間最好的男兒，只求那男兒能只與自己一人相守終身，互相扶持，白頭到老。

可她至死都未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嫁與帝王。

一個鄉(xiāng)村野丫頭，一夜之間，成了這大周的一國之后。

一入后宮，身陷暗潮洶涌的危險，后宮算計也便罷了，與父母不得相見也便罷了，還要日夜被這深宮中的幽魂厲鬼覬覦。

而自己的夫君，如今卻與她人相伴。

“你說她們侍寢，也是如我一般，呼呼睡上一覺么？”安傾桃心中的酸澀一瞬間都涌了出來，卻又被她自己狠狠抑在心口。

林一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些發(fā)怔，“娘娘說什么？”

“沒，沒什么，咱們回吧。”

春日晚風(fēng)徐徐，帶過幾分寒涼。

龍乾寢殿之內(nèi)，殷長生側(cè)著身，側(cè)臥于床榻之上，一邊閱覽著手中書卷，一邊傾耳聽著，遠處那高亭之上某個姑娘的言語。

傻子，誰侍寢會如你一般呼呼大睡？

想著，他俊臉上笑意淺淺。

紗簾遮擋在床榻的不遠處，將整個內(nèi)里寢殿都圍住，蒼碧跪在紗簾外頭，一直不敢吱聲，直到隱隱聽見里頭傳來了一聲輕笑，才敢狀著膽子開口說了話，“陛下，臣妾服侍您就寢吧。”

殷長生斂住笑容，翻了一頁書卷，語氣冷硬道：“你就這般跪在外頭侍寢便可。”

蒼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話語，她跪直身子來，激動地近乎想要拉開那層層簾幔，“陛下？！這怎合規(guī)矩？”

“有何不可？孤歷來侍寢都是這規(guī)矩。”他放下書卷，側(cè)身躺到了床榻之上，閉眼假寐。

蒼碧面色極為難看，好在殿內(nèi)只有他們二人，不至于太過難堪。

一直以來都是這個規(guī)矩？那所有的妃嬪侍寢都是這個規(guī)矩？

這便是皇宮之中一個皇嗣都沒有的原因么？

蒼碧懊惱地重新跪坐到了地上，“陛下當(dāng)真歷來如此么？”

“妃嬪們侍寢，不可外傳，不可相互交流，歷年來也都是這般的侍寢規(guī)矩，只有孤召你入內(nèi)，才可入內(nèi)。若是再有疑問，你明個就收拾收拾去冷宮。”

聽他的語氣，顯然是有些不耐煩了。

蒼碧心上一驚，便再不敢反駁。只得無言跪在寒涼的地面之上，受著那門縫之內(nèi)吹進的呼呼冷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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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傾桃這天晚上也沒有睡好，外頭狂風(fēng)呼嘯，啪啪地一直拍打著窗戶，發(fā)出巨響，像是索命的厲鬼一般。

她深陷噩夢之中，滿面冷汗。

她夢見了那日頭七的令嬪，披頭散發(fā)，尖牙利爪，追著她跑了好久好久。

她又夢見那日在竹林里撞見的先皇后，那先皇后轉(zhuǎn)過了臉來，面色如紙一般慘敗，七竅之中溢出鮮紅的血液，拿著手上的白綾，朝她襲去。

她們凄厲地叫喊著，說她身上有至陽之源，要將她的陽氣吸干轉(zhuǎn)世為人……

安傾桃赫然睜眼，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

好幾次了……

這樣的夢魘已經(jīng)折磨了她好幾個夜晚，一次比一次真實，一次比一次嚴重……

多少午夜夢回，都覺自己床邊有好幾雙眼睛盯著。

只有那皇帝在的時候，自己倒還能睡上一兩次安穩(wěn)覺。

“可那男人……如今在別的女人床上大睡呢……”安傾桃整個人蜷縮在一起，用被子將自己包裹嚴實。

她努力地讓自己的心神寧靜下來，不去胡思亂想。

聽說驅(qū)魔觀的人已經(jīng)快到京城了，不知道何時可以進宮來，若是有人護在身旁，自己也不至于如此害怕。

正想著，床榻邊上的窗戶顫動得更加劇烈了，仿佛下一秒就有東西要破窗而入一般。

“砰！砰！砰！”伴隨著窗邊的聲響，殿外絲絲縷縷的濃霧也在朝著殿內(nèi)涌進。

安傾桃明明包著如此厚實的被子，卻依舊感到了徹骨的寒冷。

不知為何，她忽而想起，在驅(qū)魔觀時玄尹師哥教她的咒術(shù)。

“我是天目，與天相逐。睛如雷電，光耀八極。徹見表里，無物不伏，急急如律令……”她緊閉著雙眼，口中碎碎念著。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那一刻稍稍平靜了下來，她不知念了多久，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之時，已是青天白日，林一走進寢殿內(nèi)，為她梳洗打扮。

她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昨夜狂風(fēng)發(fā)作，實在不好睡。”

林一詫異地看向她，“娘娘，昨夜并未有狂風(fēng)，奴婢在外守了一夜呢。”

安傾桃這才提起了一些精神，朝她看去，瞧著她真摯關(guān)切的眼神，不像是扯謊。

罷了，許是自己著了夢魘。

“娘娘，今天可要好好梳妝打扮，各宮妃嬪選秀之后安置妥當(dāng)，今個是要一起向您請安的。”林一見她沒有多說什么，便也不以為意，心思全放在皇后的梳妝打扮上。

葉倩之也端著一盤金銀珠寶進來。

“請安？后宮所有嬪妃？”安傾桃強打精神，看著銅鏡之中依舊憔悴的自己，心中略有些不甘，“那可要好好打扮。”

“并不是所有，應(yīng)都是些高位娘娘。可如今原先資歷深厚的娘娘也都離世了好些……剩下最高位份的，便是這宮中的云妃了。其余都是些像蒼貴人一般的小主子。”林一一邊為她梳著驚鴻髻，一邊為她口述著展開如今宮中的位份圖。

原來，一年一度的選秀，也無法避免這后宮日益俱下的人口……

云妃是三年前進宮的，兩年前大病一場，隨后便閉宮拜佛修行，這才安然存活了下來。

只有每次新后繼位，或是皇家大典時，她才會露面。

平日里與皇上也是甚少接觸，像是隱世了一般，不問世俗。

說著，安傾桃也被宮人們梳妝打扮好了。

一身水紅蓮花留仙裙，外頭披了個米白錦繡銀邊衫，林一打量著又添了白金杜鵑腰帶，這才滿意點頭，“娘娘這一身，高貴而不失清麗，端莊又更顯明艷。”

“娘娘，妃嬪都們已在主殿入座，就等娘娘了。”葉倩之上前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