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才剛剛開始,自從上次之后,腿上的疼痛越來越頻繁,疼痛感也越來越重,直到他暈倒在家里,孩子一直在哭,這才把鄰居大娘吸引過來,大娘不知道怎么回事,抱著孩子找來徐大夫,徐大夫一看情況已經不是他能看得了的了,直接建議送到縣醫院做檢查,小梔姐送徐大夫出了大門,偷偷問他會是什么病,大夫說他懷疑是癌。
在小梔姐的勸說下,這個已經虛弱到不行的男人同意去醫院做檢查,果然如徐大夫所說,他得了骨癌,已經到了晚期,那些保守的治療方式已經完全不管用了,就算是用最現代的治療方式進行化療、放療,花錢多不說,也不見得能保得住幾個月。
何家老二雖說嘴笨,看起來呆呆的,但是自從有了孩子,他變了不少,有了自己的主意,別人說什么改變不了他的意思,更何況也沒人極力讓他接受治療。
在他們這個窮鄉僻壤的小地方,得了癌癥基本就等于是凌遲處死,條件好一點的人家都不敢在這醫院里多呆上幾天,更何況像他這樣一窮二白還要養孩子的男人。他求小梔姐幫他收拾一下,幫他辦理出院,醫院沒有阻攔,態度倒是很不錯,或許這是世界留給他最后的善意了吧。
他居然有了一點放心,剛開始他還在擔心自己會不會拖累小梔姐,會不會變成一個負擔,現在這樣他倒是能接受了,這兩年他拼命干活,之前弟弟的事判的罰款他還了一點,雖說是杯水車薪,但剩下的只能等以后老丑兒出來慢慢還了。
手上還有一點孩子的奶粉錢,他交給了鄰居大娘和小梔姐,求她們在他走了以后先照看孩子一段時間,再有不到一年,弟弟老丑兒就刑滿釋放了,到時候讓弟弟幫忙看著孩子吧。
鄰居大娘和小梔姐只能含淚答應,并安慰他說,要堅持住,等老丑兒回來,不然這個家就散了。這個呆頭呆腦的男人跪在了這兩個女人面前,他很小就沒有了娘,大娘就是他娘,小梔姐就是他親姐,如果能有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兩位的恩德,當然,這句話他自己在心里默默地說,沒有說出口。
只是沒想到這么快,不到兩個月,這個男人已經幾乎無法下地,臉色由原來的慘白,到現在的發青發紫,他知道自己不行了。最近都是鄰居大娘給他看孩子做飯,他不能再這么連累她們了。于是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天氣已經有點冷了,村頭的那條河里越來越少人來了,后半晌天氣暖了才會有人出來去浣洗,該收的作物也都收的差不多了,農活也慢慢少了。一大早,太陽還沒出來,天剛蒙蒙亮,何家老二咬牙起身,拖著幾乎要散掉的軀殼,一步步挨到了河邊,路上碰上幾個老鄉,打個招呼,他說出來透透氣,大家也就沒在意,以為他的病情有所好轉。
山里的秋天格外的寂寥,山上開始變得光禿禿的,夏天里的綠色也都變枯了,慢慢全部都掉完了,放眼望去到處一片灰蒙蒙的,何裕貴不喜歡這樣的天,他看不到一點希望,他知道冬天就要來了,他不想再看到冬天死寂的景象,這個時候很多人還在沉睡,等鄉親們出門的時候,河面上應該早就恢復了平靜吧。
很冷,是的,越往里走越冷,然而,他覺得身上突然輕快多了,連日的疼痛感正在慢慢消失,好像被麻醉了一樣,他覺得好多了……很快河面又恢復了原樣,沒有一絲漣漪,只有幾條還在上下翻躍的魚在感受風雪前最后的歡愉。
傍晚向陽山里傳來三聲炮響,這是向陽山里的習俗,一聲是添丁,三聲是發喪,連續的炮聲是婚事。
老何家再一次聚滿了鄉里鄉親,唯獨沒有這家里的人,只有一個什么都還不懂的兩歲的孩子。
主持這場喪事的擔子自然就落在了本家的長輩何老三的肩上了,按理說,這死去的是他的孫輩,不該他來操辦,但是沒別人,只能他上了。辦喪在農村是天大的事,俗話說,死者為大,在這里,死去的人比任何一個大活人都要尊貴,哪怕他生前被千般侮辱萬般不屑。所以即使何老三家里的女人千般不樂意,終究也是在忌憚些什么。何老三盡心盡力把這個喪事給辦好了,缺什么少什么,他就從家里往上添,家里女人氣在心頭,但也不好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