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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瓜分橫財

張采細(xì)細(xì)打量朱延平,暗暗點頭,這是個有前途的人。

有勇力,不足為奇;有才華,競爭激烈也不見得能出頭;若兩者結(jié)合,還是邊患連連的此時,這就是大本錢。如果賣相好一點,很容易崛起。

張溥則見朱延平殺人后,卻能氣定神閑穩(wěn)住情緒,這很難得。

各自見禮后,張采詢問起昨夜的事情,朱延平看了一眼張溥,如實回答。

結(jié)果二張同時皺眉,聽朱延平講完后,張溥道:“這白家三虎有從逆嫌疑,魚鱗甲非是尋常甲胄。最近聽聞山東聞香逆賊不感天恩浩蕩,頗有復(fù)起之勢。若白家三虎與聞香逆賊有牽連,衙門如此處理,也不足為奇。”

張采則贊道:“原以為朱將軍有甲胄在身,與親兵擊斬匪首。未曾想?yún)s是孤身一人,張某敬佩將軍膽氣武勇。”

婁東二張,完全可以代表太倉州、乃至是蘇州府的士林輿論。

見這兩人并不看輕自己,朱延平收斂喜悅情緒,道:“擊斬賊匪,本份職責(zé),不敢言勇。今日拜見先生,有一事請教。”

至于張溥口中的聞香逆賊一事,朱延平?jīng)]有接話茬子,這種謀逆的事情少談為妙。而且,這里距離山東遙遠(yuǎn),沒有談?wù)摰膬r值,張溥也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這時候張家老仆端來茶碗和點心,張溥將自己茶碗推過去,續(xù)了水,說:“朱將軍請言,但說無妨。”

“說來不禁有些厚顏,此次杭州之行,遇山東青州府樂安舉人孫海先生。孫先生為杭州坐營總兵楊國棟幕僚,在下北歸之際曾言,說如今邊患不靖,投軍報國用處不大。唯有科考登榜,文職領(lǐng)兵方能有一展才華之地。否則武人領(lǐng)軍,頗多掣肘。”

二張聽了頷首,朱延平繼續(xù)說:“不怕二位先生笑話,在下也有衛(wèi)霍、岳武穆之志。如今的局勢,按在下師尊所言,乃是內(nèi)有諸黨相爭,舉國內(nèi)耗,外有猖獗邊患,空有國力而不能平。有形勢不好,朝夕間便會重演靖康之恥的危情。若以武人身份領(lǐng)兵,受制于人恐難有所作為。”

張溥與張采互看一眼,都有些驚奇,沒想到朱延平也是個放眼天下的人,是個能看到朝廷危機(jī)所在的明白人。

“樂安的孫先生說,在下戴孝應(yīng)征為國效力,就有奪情的成分在。指點在下參與今年鄉(xiāng)試,在下見識淺薄,師尊又云游南京,不知孫先生所言可行與否。故來請教二位先生,若能成,在下整軍備武之際,也要竭盡所能,爭上一爭。”

喝一口茶,朱延平苦笑道:“爭一個為國捐軀,能死得其所,死的安心的機(jī)會。”

張采捏須,沉吟道:“孫海的說法有一番道理,可朱將軍,這科考不易呀。”

“在下也知其中不易,有個功名在身,在下在邊鎮(zhèn)領(lǐng)軍,也能少些猜忌。”

張溥眉頭輕皺舒展,看向朱延平:“朱將軍一番壯志,實令敝人汗顏。若將軍有把握,敝人也會助力一二。”

“如此,謝天如先生大恩。”

又閑聊幾句,將杭州大營發(fā)生的嘩變說了后,朱延平告退,張溥、張采起身送他出院。

重新返回七錄齋,張溥落座后,眉頭繼續(xù)擰成一團(tuán):“這人心思摸不透,不知是真報國,還是一番虛言。”

張采拿著點心,想了想說:“應(yīng)該不假,否則不會如此焦慮。這邊鎮(zhèn)的水,深了去,沒有功名投過去,外人極難立足。”

“就怕此人借你我之名招搖,拿了功名卻食言而肥,到時你我,豈不就成了士林笑柄?”

張溥說著嘆氣,他最大的財富就是幸苦積攢的名望,若他為朱延平張目,只要把朱延平報國的理想宣揚出去,南直隸的科考官會給他一個面子。

可就怕朱延平得到了功名,待在家鄉(xiāng)不走了,到時候朱延平固然會遭到一番罵名,可也能衣食無憂。他張溥,就成了雙目不識人的瞎子。

出了張家園,朱延平登上馬車后,輕呼一口氣,身姿懶散倚靠著車廂,細(xì)細(xì)回憶,感覺自己沒出什么洋相。

和名士打交道,比官員還要麻煩。官員那里能各取所需就有合作的可能,名士這里,看的就是對方的喜好。

魯衍孟睜眼看一眼,道:“去衙門一趟,昨夜的事情,還有不少尾巴。”

說罷,魯衍孟裹裹棉被,換了個姿勢繼續(xù)入睡。

西門,守城衙役登上馬車要檢查,一看端坐閉目養(yǎng)神的朱延平,賠了個笑,趕緊下車,放行。

里面那位,可是能搏殺兩頭惡虎的猛人,沒事少招惹。

衙門,吏房。

朱延平在作偽的案文上畫押、簽字、按手印,押就是花押,每個人都能設(shè)計一塊屬于自己的花押,可以是各種花草紋理,也可以是文字組合。就連鄉(xiāng)野農(nóng)夫也能有,比如畫個鋤頭當(dāng)花押……

他的花押也簡單,就是‘鎮(zhèn)海延平’四個字寫成一團(tuán)。

收好案文,王書吏遞來濕布巾讓朱延平擦拭手上印泥,道:“將軍也是衙門里的人,有些話也就直說了。將軍昨夜擊斬盜女匪首,可是為知州老爺解了心腹之患。不過,還有賊眾在逃,若再有盜女案,將軍、卑職、與知州老爺,這臉面上都不光彩。其中的要害,朱將軍可曾明白了?”

跟著王書吏走到桌旁,朱延平入座,放下布巾點頭道:“還請王書吏轉(zhuǎn)告知州老爺,月底之前,鎮(zhèn)海軍將士能將在逃盜匪緝捕歸案,送交衙門。”

王書吏頷首笑笑,將桌上擺著的木盤推給朱延平道:“這是盜女案積攢下來的懸賞,七十兩白銀一文不少。”

他說著,還將木盤上的紅布揭開,六枚銀錠子擺著,朱延平看一眼王書吏,王書吏面色如常,遞來領(lǐng)賞文書和筆。

十兩一塊的銀錠子,少了一枚,人家當(dāng)面說瞎話,朱延平還能說什么?

見朱延平提筆在文書上簽字,收好收訖文書,王書吏起身說道:“王師爺還有些機(jī)要事要與朱將軍談?wù)劊丝處煚攽?yīng)在中院。”

“那告辭了,日后將在婁江操訓(xùn),這婁江景色不錯,王書吏有空閑,可來游玩做客。”

“好說,朱將軍請。”

“王書吏,留步。”

出了吏房,朱延平掂了掂四斤重的銀子,想到白白被王書吏吞了十兩,心里哪能痛快。那邊還有個王師爺?shù)戎梗媸浅匀说难瞄T。不過,都是白來,他也不心疼。

這個年代官場就是如此,他有點懷疑后世的。

中院,朱延平笑著走上去,對王師爺以及其身后的樓彥章拱手。

王師爺拱手回禮,左右看一眼道:“想來有些話,王書吏已說了一遍。我也就不多說了,盜女案不是白家三虎這些地痞能完成的。各處路卡,一向是由巡檢司的人負(fù)責(zé)。其中關(guān)鍵,朱將軍可曾明白?”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朱延平哪能不理解,目光一凝問:“那緝拿在逃盜匪之事?”

“朱將軍安心操練士卒就是,如今鎮(zhèn)海軍在側(cè),衙門的底氣也足了些。緝拿盜匪,本就是樓捕頭份內(nèi)之事,此事還需麻煩樓捕頭。若樓捕頭出師不利,再出動鎮(zhèn)海軍不遲。”

樓彥章踏前一步,低頭瞥一眼朱延平提著的銀袋,笑說:“殺雞焉用牛刀?朱將軍,那三虎就讓衙門里的弟兄們來處理。”

告別這兩人,朱延平的裝銀布袋也沒了存在的必要,樓彥章十兩,王師爺十兩,知州老爺陳如松二十兩,還好,給他剩下了二十兩……

掂掂手中銀錠子,樓彥章笑說:“這位還真是豪爽人。”

“本就一筆橫財,這事衙門也要擔(dān)風(fēng)險,沒道理給他一人。”

王師爺右手探進(jìn)坐袖內(nèi),摸著冷冰冰的銀錠子,摸出一枚來,笑顏如花笑呵呵道:“拿了人家的銀子,這白家三虎也要早早落案才對。”

“這是自然,那三虎失勢,擒之不難。”

樓彥章信心滿滿回一句,見王師爺給他遞來十兩銀子,楞了楞道:“師爺,這又是何故?”

王師爺笑容滿面:“這位朱將軍會做事,做事豪爽,我們也不能白拿銀子。我就喜歡和這樣的豪爽人打交道,光吃不干活,下回這交道就不好打了。”

接住銀子,樓彥章恍然,笑道:“師爺高明,其實在下也喜歡和爽快人打交道。”

王師爺頷首,說道:“聽聞庫里有些稱手的家伙,樓捕頭不妨去兵房走動走動。取些東西送到婁江營,把我們的意思送到,以后這位朱將軍才會和我們好好打交道。”

陳如松的俸祿是以糧食為單位發(fā)放的,每年一百六十八石。其中會用其他生活物資如布匹、銀子以及坑爹的寶鈔來折算。光論月俸,陳如松每月俸祿在十兩左右。

十兩銀子入賬,陳如松也露出了笑容,這是能買一名嬌俏小婢女的錢。端著茶飲著,掩飾喜悅,說:“這位朱將軍也是個懂規(guī)矩的,可有什么難題需要本州解決的?”

王師爺搖頭,道:“未曾有,可能是初入軍旅,還不知軍中各項用度。”

他跑去見朱延平,提點一番是一個原因,代表陳如松去喝口湯也是一個原因。

本以為朱延平會拿隨身碎銀子打發(fā)他們,做個場面。畢竟王書吏還沒膽子獨吞十兩,那十兩是三班六房一起要分潤的。

他們怎么知道朱延平身上就沒什么錢,又是沒什么經(jīng)驗,只知道和衙門打交道要用銀子開路,新到手的橫財也不心疼,直接甩出去四十兩。

對朱延平來說,殺人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一個大麻煩。衙門不追究,已經(jīng)很感激了,沒想到還有懸賞拿。這完全就是一筆出乎意料的橫財,砸的朱延平腦袋暈乎乎。

見王師爺領(lǐng)著樓捕頭來見他,以為他們代表了整個衙門,想也不想就把大頭給了出去。

陳如松想想也是這個理,笑說:“這人有意思,可以栽培。”

王師爺點頭,躊躇片刻開口:“劉將軍說朱將軍有意科考,老爺這事上,是否助力一二。”

“不急,不能由我們給他科考的機(jī)會,否則我們給他機(jī)會,他又能過縣試,情面上立不住腳。他與二張有交情,二張點頭后,我們再順?biāo)退宦贰_@樣,他占據(jù)一個名額,士子、縣學(xué)、州學(xué)那里也能說過去。”

“是學(xué)生心急了。”

王師爺抱拳恭維,陳如松笑笑搖頭,心里感嘆,這銀子的份量就是足,連王師爺都為朱延平討好處來了。

那頭,馬車上,魯衍孟一聽朱延平送出去四十兩銀子,直接跳了起來,渾身大汗一出,精神抖擻,指著朱延平罵道:“你個敗家的東西!王書吏收了十兩,你再給五兩這事就圓滿了!你倒是豪爽,四十兩呀!”

朱延平裝傻充愣:“呃……”

“事已至此,說旁的也無用了。”

看一眼朱延平,魯衍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道:“本來還想湊夠一百兩銀子幫你謀個南京監(jiān)生的身份直接參與會試。如今,你自求多福吧,希望那二張能被你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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