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慢慢沉寂，所有生物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暗黑無光的天空濃郁的像團墨，云緩緩翻滾而過，微弱的燈光在漆黑中照亮一角。

凌晨2點，只有時鐘還在不停走著。

沈姝被一股尿意憋醒，摸黑半闔著眼，拉開房門往洗手間走去，整個人迷迷糊糊不太清醒。

恍惚之間好像有一陣光一閃而過，繼而恢復一片黑暗，沈姝正困著，沒在意這個動靜，以為是她的錯覺。

匆匆上完廁所準備回房間睡覺，意識也在短短幾十秒的流逝中清醒了不少。

沈姝擦干手走出洗手間，眼睛隨意往先前錯覺的地方瞟了一眼，那里毫無光亮，卻在不那么死寂的黑暗中顯現出一個人的輪廓。

下意識屏住呼吸，眉頭漸漸皺起。

有人在那里嗎？還是她看錯了？

沈姝心中直打鼓，人都會都黑暗有種潛意識的害怕，因為你看不見自己的周圍，永遠都不知道這其中會隱藏著什么危險。

她也不例外，從心臟開始的緊張感慢慢傳遍全身。

借著窗簾縫隙透露出的一點微弱光芒，那里確實有個人坐著，一動不動。

冷意爬上沈姝的背脊，驚地她幾乎快要站不住。

怎么會有人進來，是小偷還是私生？

手機放在臥室，現在就這么回去，那個人會不會直奔上樓？

不知道小孩們有沒有鎖門的習慣。

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回房間鎖上門報警，又或者…

沈姝在一秒鐘之內想盡了無數種辦法，最終緩緩移動步伐，假裝沒事人一樣。

不過她移動的方向不是臥室，而是客廳。

在客廳靠近臥室的地方有一個燈的開關，只要摁下燈就可以看見那個人的樣貌，然后她再借著短距離跑回房間鎖門。

說不定他會被開燈而嚇走。

沈姝若無其事地往那邊走，手心卻早已濕潤一片，微微顫抖著。

那個人影自始自終都沒有動過，同樣屏著呼吸，卻在她即將摁下開關的那一刻開口：

“姝姝姐。”

是馬嘉祺的聲音。

沈姝抬起的手愣住，大腦短暫死機，心臟仿佛從高處跌落回地面。

一盞小燈重新亮起，光影灑在少年柔和的面孔上。

“馬嘉祺？”沈姝質疑出聲。

他怎么在這？

疑問很快被解答，燈下隨意擺放著的資料書和練習冊都在告訴她答案。

“你在這學習？我還以為家里進賊了。”

“啊？”馬嘉祺慌張地抿著唇，眼神有些無措：

“對不起…”

凌晨兩點學習，他在搞什么。

心情被這么一嚇著實是不太好，手腳都還在發軟。

沈姝說溫柔其實也并沒有很溫柔，暴躁起來兇的像頭野獸，不過她觸及到少年疲憊神色中濃濃的歉意，還是壓下了心頭的煩躁。

“剛才怎么不開燈。”沈姝想起迷糊間閃過的光亮，所以那并不是她的錯覺。

“我怕打擾到你…”

馬嘉祺面前的草稿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數學公式。

壓在下面露出一半的練習冊，雖然寫了一大半，但是那些鮮紅的叉和改正依舊很顯眼。

“怎么現在還在學習？”

“我…想再學學。”

見她看過來，馬嘉祺掩飾般合上練習冊，眼底里的尷尬刺痛著沈姝。

她瞬間就明白了為什么他凌晨還在學習。

沈姝沒說話，自顧自坐在他身邊翻開那本練習冊。

“姝姝姐…”馬嘉祺想阻止。

“如果連你都不敢正視自己最真實的一面，那要怎么突破它？”

說到底還是沒有過去那個坎，他想努力提升自己，卻好像始終都無疾而終。

少年瞬間噤聲，被戳中了軟肋，沈姝僅僅一句話就將他辛苦建立起的心墻悉數砸下。

客廳里安靜得能聽見鐘表走動的聲音。

隨意翻動了幾頁練習冊，都有著許多錯題和改正。

沈姝嘆口氣，抽走他手中的筆放在桌子上：

“我知道這次高考你的壓力很大，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你，就等著看你的笑話，可是你也不應該拿自己的身體做賭注，你知道現在已經兩點了嗎？”

馬嘉祺輕輕眨了眨眼：“…知道。”

他自己的決定怎么會不知道，有些事情是沒有重頭再來的機會，失敗過一次就不可以再失敗第二次。

“你知道這樣做對身體有多不好，卻還是選擇繼續？”

“姝姝姐…”

今天沈姝只是碰巧看見了他熬夜寫題，可是在她沒有碰巧的無數個夜晚，他可能都是這么過來的，這叫她怎么不生氣。

沈姝看著他眼下的烏青，又氣又心疼，冷著臉將練習冊摔在桌子上：

“所以這就是你的方法，整晚不睡覺寫題，結果呢？”

馬嘉祺沒說話，背脊卻無形中被什么壓彎了，他的眼睫在燈光中脆弱地扇動。

“我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的基礎落后太多，只能靠寫題來一點點彌補，一遍，兩遍，三遍，寫多幾次就可以記住了。

沈姝不可遏制地按住他的肩膀：

“可是你的方法是錯的，不管你熬夜寫再多題，改再多錯，等到下次還是會像這上面的一樣，你的腦子沒有理解這道題的每個步驟。”

再或者，如果最后高考出的題型是他從來沒有做過的，那么他這么多個日日夜夜的付出，就付之東流。

“你要明白，這是假努力。”

他明白，他當然明白，怎么做都做不會的題，怎么寫都寫不出正確答案的題，他怎么不明白。

“可是姝姝姐，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不能再辜負大家的希望了。”

馬嘉祺眼眸微動，看向沈姝帶著無盡的悲傷。

去年高考出成績的那一天，他看到自己的分數線沒有通過，那種心情快要把他整個人撕裂，他害怕大家會對他失望，他害怕自己辜負了他們的期望。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次次地扇著耳光，后悔為什么不多學一點，網上那些對他的冷嘲熱諷，都把他心里的那根刺慢慢往更深的地方插。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第二次失敗。

“你不應該想著別人的期望，你要做到不辜負你自己的期望，你是為自己而學，不是他們，人總是在失敗中一次次成長起來的，上一次你失敗了，可你照樣站了起來繼續向前走，能走完人生這條路的只有你自己，別人都不行。”

沈姝感受到他的悲哀和痛苦，就如同自己感受到一樣。

“嘉祺，你要知道你選擇復讀就已經很勇敢了，很多人都沒有勇氣從頭再來。”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叫他，以一個知心朋友的身份循循開導他。

“數學是你的弱項，你想彌補不足很正常，但是這種事情是沒辦法短時間提升起來的，有些人可能三年都在提升數學，可是效果甚微。”

“如果你嘗試過，發現真的沒辦法，那與其在這上面浪費時間，不如花更多精力在那些更有優勢的科目上，你說呢？”

數學在高考中能拿高分的人占比不如別的科目多，既然大家分數都差不多，在別的方面拉開差距才是最好的選擇。

“…”

呼吸緩慢而悠長，窗外風聲漸躁，馬嘉祺揪緊衣襟，沒有立刻回答她。

他知道姝姝姐的話很有道理，但是讓他一時間放棄那么久以來的學習方法，實在是有些困難。

沈姝看透了他的糾結，軟下聲摸了摸少年柔軟的頭發：

“沒事，慢慢來，你不需要一下子就改變，你太緊張了，屏蔽外界的眼光，就只想著你自己，你自己想要一個怎樣的目標。”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而我的任務就是照顧好你們的身體，如果你在高考前夕出了什么意外，大家不會知道你有努力，只會關注你的結果。”

沒有人能做到符合所有人的要求。

馬嘉祺靜默，盯著練習冊上的錯題，臉色蒼白而堅毅。

沈姝拿走桌上的練習冊，拍拍他的后背：

“這個明天再給你，現在快去睡覺吧，你再這樣下去身體遲早會出問題。”

“姝姝姐…”馬嘉祺抬眼想再說什么，被她無情拒絕。

“沒得商量，以后每一天我都會半夜出來看看，如果再讓我看見你不睡覺寫題…”

手割喉嚨，你懂的。

馬嘉祺無奈被趕著回到房間，其實他已經很困了，只是強撐著不讓自己睡。

嚴浩翔睡得很熟，沒發現他進來。

馬嘉祺躺在床上，沒過十幾秒眼睛就再也睜不開。

沈姝仔細聽著樓上的動靜，沒聽見異樣，放心回到自己的房間。

黑暗依舊，燈光依舊。

在他們都看不到的地方，少年靜靜端著書一動不動。

賀峻霖聽到樓下門關上的聲音才放松，一直沒睡的他聽到了馬哥和姝姝姐的整個對話。

心一如既往平靜地跳動。

床上宋亞軒翻了個身，瞇著眼感受到桌前的燈光，嘟囔著：

“你還沒睡啊。”

又在學習。

“沒呢，現在睡。”

燈光熄滅，賀峻霖走到床邊躺下。

現在，讓大家都陷入沉睡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