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狗子和小小狗子

葉明珠半蹲身子，湊到那孩子的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嗷嗚！”

誰料那孩子一口就咬了過來。

跟個警惕心極強的狗崽子似的，見人就咬，逢人就撓。

幸好她躲得快，才沒有被暗算成功。

馮氏見狀，百般無奈道：“別說問名字了，這孩子都不會說話的。”

葉明珠略作思考，見這孩子臟兮兮的，安慰道：“不急，先將這孩子和狗都洗干凈了。”

“再將他們關在廚房里，等明日我去縣衙，問問有沒有人丟了孩子報案的。”

嶺南村依山而建，四五歲的小孩子還能翻山越嶺不成？

葉明珠推斷，這孩子應該就是附近人家的。

“嗚嗚嗚……”

聽到洗澡二字，小狗崽子抖了抖耳朵尖，蹬著兩條后腿，傷心嗚咽著。

而另一個小人崽子，依舊維持著一語不發的狀態。

黑漆漆的眸子盯著葉明珠和馮氏。

馮氏點點頭，將這兩個孩子交給葉明珠，她轉身去廚房里燒水。

葉明珠一手抓著一個，抖著他們身上的泥巴土。

“會說人話嗎？”

她堅持不懈地與那小孩子交流著。

那小孩瞅著他，嘴巴緊閉，只有漆黑的眸子透著警惕。

“那你會說人話嗎？”

葉明珠又轉而問向另一只手的小狗子。

“嗚嗚嗚。”

小狗子很給面子地嗚嗚兩聲，表示它真的不會說人話。

“好吧。”

她狀似失望地嘆了口氣：“那為了稱呼方便，我就叫你們小狗子和小小狗子吧。”

“小小狗子！”

“嗷嗚！”

“小狗子！”

“……”

那小孩子仿佛不在乎也不理解這個稱呼。

他死性不改，繼續掙扎著。

葉明珠不想太過用力，以免傷到這個孩子。

她沉下臉，沉聲威脅道：“你要是敢跑，我就把小小狗子燉了。”

“壞人！”

小狗子終于忍不住地出口罵人了。

但他說話的語調很奇怪，磕磕絆絆的，不像是大淵人說話的習慣發音。

“終于開口了，我還以為你是小啞巴呢。”

葉明珠更來了逗弄的興趣，笑道：“你也不想我一直叫你小狗子吧，說吧，想讓我怎么稱呼你？”

小狗子抿緊嘴唇，剛才的脫口而出讓他嚇得直咽唾沫。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么，只要他一開口，大人們就會突然變臉暴打他。

但看到葉明珠毫無厭惡的神色，他稍微放下心來。

他張了張嘴，想起舅舅舅媽對他的稱呼，遲疑道：“狗雜種？”

“什么？”

葉明珠懷疑自己的聽覺出問題了。

“他們叫我狗雜種。”

他陳述道。

葉明珠沉默了一瞬，而后道：“你家里人……？”

“水燒好了！”

馮氏在廚房里招呼著，讓葉明珠帶著這兩個崽子過來洗澡。

葉明珠暫時放下心里的疑惑。

她們母女倆費勁千辛萬苦，不顧他們的掙扎，好不容易將他們洗出原本的模樣。

“嗷嗚！嗚嗚嗚——”

那只小狗看起來是純粹的土狗模樣，只是臉部略尖。

渾身的毛發也是灰撲撲的，沒有特別的地方。

而那個小孩則是被扒光了衣服，光著屁股在被窩里，警惕地瞅著她們。

“誒，別把被子給弄濕了。”

馮氏拿著干毛巾，想要把他的長發擦干。

葉明珠主要負責洗他的頭發。

臟兮兮的時候，結成一塊一塊的，好不容易才洗干凈的。

但她發現，這孩子的頭發貌似是天然卷。

并且仔細觀察他的五官，雖然年紀尚小，沒有完全張開。

但比大淵人較為立體的輪廓，依舊顯露無疑。

葉明珠的心情有些復雜。

“娘。”

她悄悄地將馮氏喊過來，小聲問道：“咱們嶺南村和邊境地區還是有些距離的吧？”

“啥？邊境？”馮氏沒有明白她的意思。

葉明珠又換了個詞，委婉道：“我是說，這孩子像是個混血兒。”

“混血？”馮氏揪著干毛巾，還是沒有明白。

葉明珠無奈了：“我說直接點，這孩子應該是大淵人和其他人種所生下來的。”

馮氏長長地哦了一聲，總算明白了過來。

“你說是這孩子是大淵人和金國人所生的吧。”

馮氏比她還要直言不諱。

葉明珠比了個噤言的手勢，又顧忌地瞥向縮在被窩里的小崽子。

“嗐，這有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

馮氏擺擺手，無所謂地說道。

這下輪到葉明珠傻眼了：“這是很普遍的嗎？”

“當然了。”

但馮氏的臉上也有些悲憫：“六年多前，金國的鐵騎入關進京，皇宮朝廷里的人都被嚇得逃離都城。”

“莫說是無數的大淵女子，就連宮里的皇后妃子們也被擄掠了過去。”

“后來金兵退去，留下很多被糟蹋的女子，她們的肚子里懷上了金人的種，下場……都不太好。”

回憶起這件紛亂的戰事，馮氏拍著胸口，心有余悸道：“幸好你爹聰明，提前就帶著我躲進了深山里。”

葉明珠深吸一口氣：“原來如此。”

她摸了摸額角，忽然覺得腦袋有些鈍痛，似乎有什么東西閃過。

“說起來啊，我就是在避難的山上撿到你的！”

馮氏捏向葉明珠的臉蛋，笑道：“那時候你趴在草叢堆里，腦袋受了傷，什么也記不得了。”

“一身的宮女打扮，料想應該是從宮里逃出來的。”

“但你爹還跟我開玩笑，說你指不定是宮中最榮寵的萬壽公主呢。”

馮氏撇撇嘴，壓根不相信這個玩笑話。

葉明珠捂著腦袋，微扯嘴角，有氣無力地跟著笑了笑。

但愿她不是吧。

當大淵的公主可不是個好差事。

“娘，越說越遠了。”

葉明珠立刻打斷這個話題。

她又看向被窩里的那一小坨，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你們先睡在我的房間，明天帶你們找親人。”

她溫聲安撫道：“如果你們的家屬……算了，你們先安心睡覺吧。”

小狗子窩在溫暖的被子里，只露出半個小腦袋。

他搖了搖頭，似乎不知道什么是家屬。

“咕嚕嚕。”

驀地，他的肚子餓得咕咕作響。

響亮得連葉明珠也聽到了。

她失笑，將今天還剩下的飯菜稍微熱一熱，全部拿給他們吃了。

在這兩個崽子吃得正歡時，葉明珠還在忙碌著。

她將自動零食烹飪機拿了出來，將材料分批次地放了進去。

沒過多久，甜絲絲的味道飄散在空氣中。

“嗅嗅。”

小狗子動了動鼻尖，不由自主地抬起頭。

那雙濕漉漉的漆黑眸子，眼巴巴地瞅著她——手里的糖葫蘆串。

他使勁地吞咽口水，卻又不敢開口。

“想吃嗎？”

葉明珠隨手拿了一串，遞到他的嘴邊。

他沒有馬上開啃，而是一會兒看著糖葫蘆，一會兒打量著葉明珠。

確定她允許自己吃了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張開嘴。

“……甜的。”

小狗子砸吧著嘴，回味著第一口的味道。

他第一次吃到這么甜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