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呂輕年意氣風發，書生氣十足。

雖未言語，可那瘦弱的身子卻是在微微發抖，連同著他那意氣風發的嘴臉。

人生大幸，金榜題名。

如今呂輕年的喜悅程度，甚至要遠超金榜題名。

他苦讀詩書十多年，為的是什么？從官從政是其次，主要的還是想要成為像張先生，那樣受天下讀書人敬仰，流芳百世。

成為被天地認可的讀書人。

官職是朝廷封賞。

可現在他也感悟了《才氣煥發》，便是得到了文圣的認可，而文圣便是他們讀書人心中天地。

在讀書人的心中朝廷跟文圣之間，甚至都沒有一絲可計較的。

呂輕年大喜。

當然他也沒有忘記，這一切的機緣都是蘇塵贈與的。

呂輕年審視著蘇塵，這是他時隔多年再次正眼看這位大哥心中無比的敬佩。

單單是蘇塵肯拿出《才氣煥發》來給他感悟，這一份心境，呂輕年是自愧不如。

“大哥，請受我一拜，為往日的不懂事向你賠罪。”

說完，呂輕年真的是行了大禮，讀書人，禮儀乃最高規格。

這孩子太單純了，這會讓我萌生罪惡感的......要不今后真的給他尋點儒家的古籍吧。蘇塵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你是我弟弟，我幫你是應該的，不必行此大禮。”蘇塵說。

“不!“

呂輕年斟酌一下，義憤填膺道：“讀書人修身養性，張先生曾言，愿天下讀書人，皆可將圣人經典倒背如流。

可我在過去的幾年里，卻一直想要在兄長面前出一次風頭，現如今兄長卻將這等古籍贈與我觀摩，我能有如今的成就，一切都要歸咎于兄長的好意。”

想在我面前裝逼？看來沒騙錯人，罪惡感完全消失了......不過蘇塵還是挺滿意的。

呂輕年心高氣傲，現在卻肯跟他低頭，身為大哥自然是欣慰。

蘇塵迫不得已的想要小姨看見呂輕年一臉崇拜的看著自己，她是什么想法，會是有臉色。

“哈哈哈......”蘇塵沒忍住笑出聲了。

呂輕年眼中滿是疑惑，猶豫片刻，找到話題：“兄長，這本古籍我已參透，你可以拿回去了。”

“好！”

蘇塵伸出手。

呂輕年卻牢牢地將古籍放在懷里，完全沒有一絲要給出去的跡象。

“兄長，剛才不是說要贈與我？”呂輕年假裝沒說過剛才的話。

這就是讀書人，好在我早就習慣了......蘇塵笑道：“到時候就拿著這卷古籍進去，想必無人敢攔你。”

呂輕年點頭如搗蒜，他早就迫不及待了。

張先生主持的詩會，來的人可都是名滿天下的大儒，又或者是年紀輕輕就足以作出曠世詩詞的同輩人。

原本呂輕年是有點自卑的，但現在他自信滿滿。

正高興的呂輕年突然皺了皺眉頭：“兄長不去嗎？”

蘇塵受到邀請的消息，他自然是早就得知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沒有受到邀請才會如此的情緒失控。

蘇塵擺擺手：“不去不去，若是在教坊司舉行還行......不是你也知道張先生那些讀書人跟我家老爺子不合，我要是去了，只怕是有危險，所以還是算了。”

這么想沒錯，合情合理。

雖然張先生品格崇高，但世人皆知他與蘇文清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確實有可能會為難蘇塵。

兩人之間到底有什么仇那就無人得知了，但也有不少大儒推測，這矛盾已經不是兩人的矛盾了，而是天下讀書人跟天下武者的矛盾。

呂輕年點點頭：“兄長，我明白你的意思，請放心好了，我必定不會給你丟臉的。”

只是......

原本自信滿滿的書生少爺，突然間像是遇見了挫折，瞬間變得雙目無光。

“可是兄長，我聽說最近又出來一位詩詞能力完全不弱于你的人。

我師兄王禮甚至對他有著無盡的崇拜，聽說還被跟張先生其名的韓文生大儒親自指認為親傳弟子。若是我遇上他，想必也是無能為力。”

文人相輕。

呂輕年自然是不會服氣的。

這我同意......蘇塵當然知道呂輕年口中所說的人，其實就是他。

這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蘇塵當然不可能罵自己了。

蘇塵沉聲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我跟那人詩詞能力相差不多，自然是也沒必要分出高低。”

呂輕年看著隨口一言，便是能千古流傳名句的蘇塵，俊美的臉龐異常嚴肅，“謹記。”

蘇塵點點頭：“既然如此的話，我就先走了，你也好好準備明日諸般事宜。”

他要走了，事情都做完了，自然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呂輕年猶豫一下，又抬起頭，沉吟道：“兄長，可否為我賦詩一首？

就以那顧建堂將軍去鎮守蠻夷為題？”

可以，不愧是能考中舉人的讀書人，腦子很好用。

蘇塵知道是對于昨日之事耿耿于懷，但雖心有不滿，卻又無法作出相比于送行詩的千古名詩，所以才想著要以這樣的方式來讓他創作。

呂輕年咬咬牙，直接跟蘇塵表面心意，“明天宴會，來人可都是天下大儒，亦或是朝中權貴，所以我明日前去除了對長者的敬仰，也存了結交人脈的想法。”

“若是能讓在場人賞識，益處多多。”

好家伙，這是意外知道自己感悟了《才氣煥發》所以變得心高氣傲了，將心中的野望全部展示出來了？

這樣的行為，蘇塵在現代的時候，經常使用，也就是俗稱的拍馬屁。

一時間產生了共鳴。

“青海長云暗雪山。”蘇塵淡淡道。

呂輕年聞言，急忙拿起文房四寶，可又覺得如此普通的文房四寶，又怎么能配得上這千古名詩。

不知不覺間，他完全就將蘇塵當做了是能跟張先生相提并論的人。

“青海長云暗雪山。”

“孤城遙望玉門關。”

“黃沙百戰穿金甲。”

“不破樓蘭終不還。”

蘇塵說一句，呂輕年就顫抖著手寫下一句，終于是大功告成了。

書寫過程中呂輕年有一種心悸的感覺，并且是愈發的強烈，放下筆，凝視著宣紙上字跡清俊的七言，雙眼燦燦生輝，臉色略顯激動。

能令讀書人產生共鳴的詩，不是沒有，可那即便是名滿天下的大儒，都很難完成，可蘇塵卻是隨手作出。

呂輕年難以置信，可現實就擺在面前，他不得不信。

“好詩啊，兄長果然是絕世詩才。”

他神色異常興奮，既有讀書人看到一首好詩時的驚喜，又有明日那些名滿天下的人看見這一首詩到底是什么感受。

尤其是想到師兄王燦的話：“博文兄所寫下的送行詩，絕對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呂輕年當然就不服氣，當然心里面就沒有多說。

現在他隔了兩天就拿出一首這樣的詩句，看看那些吹捧所謂博文兄的人，到底會是什么表情。

呂輕年此刻迫不及待的想要詢問蘇塵，到底是從何而來的靈感，然而當他抬起頭來時，眼前早就沒了身影。

想必兄長是有要事得處理......呂輕年心里想著，同時眼神之中滿是敬意。

另一邊，蘇塵離開房間后，呂錢塘便是立刻著急跑了過來，“蘇塵，事情怎么樣？”

怎么這眼神里有種不甘心的感覺，不會是被小姨逼迫的吧。

“放心好了，我辦事簡直是太輕松了，輕年現在完全解開心結了，而且我也讓他明日能去參加詩會了。”蘇塵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竟不自覺尋找著陳艷的身影。

嘿嘿，小姨你最寶貝的兒子可是我勸好的，你不得好好感謝一番......這個念頭不受控制的浮現。

“當真？”

“自然！”

美婦人似乎有些不情愿，但想到是為了兒子，還是低聲道：“多，多謝蘇塵。”

小姨的聲音很好聽，雖然已失優雅，卻很是誘人。

一時間，蘇塵腦海里閃過了剛才呂鈴煙叫哥哥的場景。

“哥哥！”

蘇塵大喜，急忙循聲而去，瞧見眼前清麗脫俗的少女，“原來是鈴煙啊！”

感受到蘇塵失望的眼神，呂鈴煙大聲道：“大哥，好像看見我不開心？”

“怎么可能......”蘇塵本來想著調戲一番，但瞧見人家父母在場，立刻就收斂了。

“大哥，你是怎么勸好我哥的？”

“沒什么，就是我將《才氣煥發》給了他。”蘇塵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呂錢塘沉默，但是看向蘇塵的眼神發生了重大的變化，他實在沒想到蘇塵居然如此大方，原本是想要上前是擁抱蘇塵，可想想這樣的行為也太肉麻了，所以只是一直出言夸贊。

呂鈴煙聽著聽著，原本是很感動的，淚水都嘩啦啦流下來，但轉念一想，又不滿意了，心中抱怨：大哥都沒給我送過什么好的禮物。

“蘇塵，你真的送給輕年了？”陳艷突然弱弱的問了句，立刻打破了原有的溫馨場面。

“你這話說的，蘇塵是你外甥，是輕年大哥，怎么可能會騙人。”呂錢塘聽到這話就不滿意了。

“女人就是眼皮子淺，好好反思一下。”

“我......”陳艷一副很委屈的樣子，明明剛才丈夫也質疑了，怎么到她就不行了。

蘇塵瞧見向來強勢的小姨，如今眼里卻滿是后悔，心中一動。

“東西，我是給他了，并且還讓輕年在其中感悟了一個‘才’字。

書中本無字，因此每個人的感悟皆是不同，天賦高者跟天賦低者，看到的字也不同。”

三人聽得云山霧罩，似乎不明白什么意思。

蘇塵直接道：“我跟輕年看到的字不一樣，所以我們的天賦不同。”

“孰高孰低。”陳艷倒是瞬間明白了，脫口而出，在她心中自然是想著兒子要比任何人都厲害。

“無從比較。”蘇塵說：“畢竟對比的對象太少了。“

蘇塵沒過多的逗留，很快就離開了。

呂鈴煙讓他留下來吃飯，同時還看向陳艷，小姨并沒有表態，但很顯然是默認同意了。

但蘇塵還是沒選擇留下。

蘇塵剛走，呂輕年火急火燎的跑到前廳，眼里滿是期待和喜悅，尤其是見到父母，跟妹妹都在此處，更加是迫不及待想要分享喜悅。

頃刻間，就將剛才跟蘇塵的對話，以及明日籌備之事，一五一十的給說出來了。

陳艷聽到真的是蘇塵出動拿出才氣煥發，面露喜悅，聽到蘇塵還給呂輕年留了一首同樣的千古名詩，更加是笑出聲來。

但呂輕年顯然是猜出了她的想法，立刻反駁道：“大哥如此仗義，我又怎么可能將他寫出來的足以流芳百世的名詩據為己有，到時候我會說出是他所作。”

陳艷沒想到，蘇塵真的會對他們家這么好，心里面突然間有些后悔，若是當時讓輕年繼續跟他玩耍，會不會也能擁有那樣的詩才。

“對了大哥呢？”呂輕年還是想要留蘇塵下來吃飯。

他心里面真的有很多事情，想要問，各種各樣的問題，總覺得蘇塵似乎無所不知一般。

可現在蘇塵卻直接離開了。

呂輕年突然看向陳艷，有些不滿道：“母親為什么不留大哥下來呢？”

“你可曾想過大哥這次是幫了我大忙，他本不必將《才氣煥發》給我，可終究還是無私的拿了出來，這等氣魄，饒是不是名動天下的大儒，都完全做不到。”

“這次不管母親說什么，我都萬萬不可與大哥斷交。”

呂鈴煙瘋狂點頭，表示很認同這些話。

這倒是將陳艷氣得不輕，她默默抽了抽鼻子，眸中含淚。

一家人怎么就罵她而已。

難道我對蘇塵真的很不好？陳艷很不開心了。

憑什么壞人都是她，好人都被他們。

但想到呂輕年能解決了問題，畢竟還獲得了《才氣煥發》，陳艷就是無論如何都生氣不起來。

雖然不了解這到底代表著什么，當日她可是看見在場那么多的達官顯貴都為之動容。

不用猜也知道是好東西了。

“哥，你要不讓我也瞧瞧這《才氣煥發》？”呂鈴煙突然開口，眼神之中很是期待。

同時她這句話，也是讓陳艷跟呂錢塘都來了興趣。

畢竟是文圣當年親自留下的寶物。

“當然可以。”說著呂輕年緩緩的展示了。

其實他早就要炫耀一番了，只是一直沒找到借口，沒想到呂鈴煙反倒是主動開口了。

呂輕年抬頭挺胸，一臉正氣道：“《才氣煥發》可不是人人都能看懂，不過我卻是在其中領悟了一個‘才’字。”

呂輕年的意思就是夸我。

可是他等了很久，卻沒聽見一聲呼喚。

甚至連平時他隨意創作詩詞都會大呼小叫的母親，也沒有開口。

難道是被我嚇到了?

呂輕年不解的看著三人。

三人面面相覷，都是沉默不語，可是從眼神之中，卻也知道了對方想說什么。

三人看到的可都是“才”字。

這......

回想起剛才蘇塵說的話，天賦高的人跟天賦低的人，看到的字都是不同的。

換而言之就是，只有大家處于一個水平線看到的字才會相同。

呂輕年看到是‘才’字，他們也是‘才’字。

難道說他們也是擁有曠世天賦？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立刻就被三人同時否決了。

那么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