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昊宇想拉靈蘭入伙參加他的地下樂隊，靈蘭溫柔又堅持地拒絕了，她的理由很“靈蘭”：“音樂只是抒發自己情緒的一種方式，唯一取悅的只有自己，我并不想把自己的心思和情緒公開分享給別人。”

“雖然被你拒絕了，但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又酷又對的想法！”昊宇從來都不是一個糾結的人，甚至可以說他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人，大咧咧的外表有著他獨特的敏感和包容，而且很爽快，他說不計較就真的是不計較，他如果不高興了，他的臉上就會直接表達出兩個字“生氣”！有著大男孩可愛的簡單直接。

靈蘭很喜歡與昊宇相處，陽光直率又細致入微，每天都是無憂無慮的幸福樣子。昊宇對靈蘭唯一不滿意的就是不叫他“哥哥”，成全不了他的嘚瑟。不過，通過他孜孜不倦的“宣傳”，現在全年級沒有不知道靈蘭是他妹這一“大事”了。

昊宇運動好，學習好，人緣好，長得帥，在學校是風云人物。好多同學都直接把靈蘭叫“昊宇妹”，好多女生很羨慕，象百靈鳥似的在一起嘰嘰喳喳，拉著靈蘭問東問西，靈蘭大多是笑而不語，但她非常不習慣這種喧鬧，在人群中顯得有點離群和木訥，有時候女生問得多了，靈蘭會不知所措，這時羅思羽就會過來解圍。

靈蘭對這個稱呼無所謂，她喜歡昊宇這個大哥哥的陽光性格和他“理所當然”的照顧，但不喜歡由此帶來的關注和熱絡。

為了讓靈蘭見識見識他的架子鼓，昊宇把架子鼓弄到小院來排練，周末一大早幾個大男生就到院子里忙東忙西，連養魚的水缸都抬走了，咋咋呼呼好不熱鬧。靈蘭興致勃勃地在旁邊看著，也不插話，也插不上手。

秋天氣溫已涼，但男生們還是忙得滿頭大汗，吵著要吃冷飲。靈蘭去胡同口買雪糕給他們，剛走到胡同口，看到李奶奶迎面走過來，靈蘭乖巧地打完照呼，側身等老人走過。李奶奶卻沒有想走的意思，仔仔細細打量靈蘭一番，點點頭，笑笑“真是個好姑娘，和你媽媽一樣，都是美人兒。”然后自顧自地走了。

靈蘭愣了，李奶奶見過我媽媽？什么時候？嗯，也許是看到房間媽媽的照片了。她暗想，并沒有放在心上。

她買了雪糕回來，卻在路口看到韓楚禹，高高大大的，拿著一個籃球嘭嘭嘭地拍著，一邊東張西望。韓楚禹看到靈蘭，快步走過來，皺著眉頭問“昊宇妹，你哥呢？打他電話一直不接。”

“他和樂隊正裝架子鼓呢。”靈蘭一只手擰著一袋子雪糕，一只手擰著一袋子飲料，抬抬下巴示意在那間小院。

韓楚禹一挑眉，轉身就走，靈蘭不緊不慢跟著，忽然飲料袋子穿底了，各種飲料滾了一地。韓楚禹聽到聲響，回頭看到靈蘭手忙腳亂地撿著，一瓶水咕嚕嚕滾到他腳邊，他彎腰撿起，沒想到和趕過來的靈蘭撞到一起，兩人額頭相撞，那么大力，靈蘭唉呦一聲，噗通一聲坐在地上，只覺得頭都撞懵了，又疼又尷尬。

韓楚禹皮糙肉厚覺得有點疼，但沒吭聲，但靈蘭疼得眼淚都盈眶了，把他嚇得有點呆“不至于吧？很疼嗎？”

靈蘭忍著疼“沒事沒事，抱歉撞到你，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韓楚禹翻個白眼，還沒這么弱吧？天天打籃球互撞是正常事，這么撞一下他覺得根本是小菜一碟。他一把拉起靈蘭，又把水都撿起來，自顧自抱著飲料進了小院。

“老韓！你怎么來了？”張昊宇又驚又喜，“盼什么來什么！我們主唱今天有課，你來給我們吼兩嗓子。”

“吼什么吼啊，你都不看手機的啊？”韓楚禹沒好氣地把飲料放小桌上，“今天晚上十一中約戰我們隊，打了七八個電話你都不接！”

“你看我們這攤子，沒顧上看手機。十一中手下敗將，誰給他們的自信約戰我們啊？”

幾個男生看靈蘭拿了雪糕，一窩蜂過來搶，靈蘭笑吟吟地分給他們。

“你頭沒事吧？”韓楚禹最后一個來拿雪糕，悶悶問了一句。靈蘭笑著搖搖頭。

“什么頭？什么事？”昊宇一臉關切拉著靈蘭左看右看，靈蘭被逗笑了“撞了一下，沒事的。”

“啊？撞哪了？”昊宇的大手掌直接捂上靈蘭的頭，搓撥著看。

“和他頭撞頭，現在不疼了。”

“老韓！你是個練家子，頭跟鐵頭似的，你怎么這么不注意！把我們家靈蘭撞壞了，你賠得起么你！”昊宇半開玩笑半埋怨。

大家看他這么矯情，都哄笑起來。

“老張，過份了你哈，有了妹妹了不起啊，兄弟都當不成了是吧？”

“老張，你這是碰瓷啊，老韓你這得賠啊，一頓燒烤總得賠吧？”

男孩子們嘻嘻哈哈地鬧著，靈蘭覺得頭疼去了房間休息，聽到他們在院里乒里乓啷折騰著那些樂器，架子鼓也嘭嘭地敲起來，她覺得頭疼且煩燥，想了想，拿起相機背起包出去逛逛。

臨出門昊宇叮囑了又叮囑，還讓靈蘭拿出手機讓他看了看電量才放心讓靈蘭去逛逛。

“老張，你這都不是哥了，是奶媽!”

“我要是靈蘭，都煩你這個羅嗦勁兒了，她多大個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你知道個屁，靈蘭就是一個外國人，人生地不熟的，走丟了怎么辦？被人騙了怎么辦？”昊宇說，“老韓，不是我說，如果我舅知道你今天拿頭撞靈蘭，你以后就別想進我家院門了。”

“什么我拿頭撞她？再說，我真拿頭撞你！”韓楚禹一把勒住昊宇的脖子，幾個男生又鬧成一團。

靈蘭在他們嘻笑中愉快地出門了。

靈蘭最喜歡逛BJ的老胡同，一排排低矮的深灰的房子排列在窄窄的胡同兩側，沉默又滄桑，朱紅的窗子，厚重的木門，門口威嚴的小石獅子，飛檐上的脊獸都無聲地訴說著古老的故事。

她一邊走一邊拍照，秋色無邊，涼風有度，非常愜意。她的照片中有正在門口曬太陽的老人，吃著糖葫蘆的小孩，穿旗袍的女人，光著膀子的漢子，賣小玩具的商販，叫賣的店員……她覺得一切都那么活色生香，有滋有味。

“幾個月來生活毫于預料地發生了重大的改變，好象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和以前的生活迥然不同，但一切都是那么生動和諧，我的生活生命原來可以這么豐富。媽媽，你應該和我一起來體會一下這樣的人生。”靈蘭堅持每天給母親寫郵件，發圖片，就象寫日記一樣。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離開母親這么久，她對母親的依戀一下子那么明顯和深刻，空間的變化，環境的變化，讓她對情感的表達也多起來。以前兩人朝夕相處，沒有機會互相表達情意和心思，久而久之養成了不善表達的習慣，現在忽然分離這么久，母女二人對彼此的牽掛和依戀忽然從心底涌出，愛子心無盡，反而情感更加緊密無間起來。

石橋上站著一個長發女孩正在抽煙，煙霧氤氳面容曖昧，在暖陽下側顏嬌美，靈蘭舉起相機拍了幾張，再翻看一下照片，覺得這個女孩似曾相識。

女孩也看到了靈蘭，她快步走過來，冷冷地盯著靈蘭，青春逼人的臉上化著與年紀不符的彩妝，一張小巧的嘴紅潤欲滴，大大的眼睛貼著長長的睫毛，更顯得眼睛大而靈動。

“給我！”她不客氣地伸出手，一把拿過靈蘭的相機，靈蘭聞到她身上的酒味，不由得后退一步。

“瞎拍什么拍！”她奪過相機，調出照片，幾下就刪了“看到了就算了，在學校別瞎說！不然誰都不好看。”

靈蘭總算想起來了，這個女孩叫黃佼佼，那個喜歡張梓沐的女生！

黃佼佼警告地看了靈蘭一眼，“閉好你的嘴！”然后轉身沒入人群中。

靈蘭很愕然，黃佼佼顯然高估了靈蘭的好奇心。

靈蘭和瑟瑞娜性格截然不同，她對外界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對環境和人際的不好奇可以說到了無視的程度，有時候甚至顯得冷淡無禮，但其實并不是她有意漠視，而只是真的對外界不關心而已。能走進她生命圈子的人太少。朱醫生說得對，這是一種灑脫，更容易幸福。

黃佼佼并沒有影響靈蘭的心情，她根本記不住她的樣子，最大印象就是一張嬌艷欲滴的紅唇，美得驚心動魄。

靈蘭一路探索，胡同里隱藏著一間可愛的越南餐廳，窗明幾凈，綠植鮮艷，音樂輕快，焚香怡人。

餐廳服務小哥給她熱情推薦了越南咖啡和特色菜，靈蘭很歡喜，一邊聽著餐廳法語小調，一邊看相機的照片。不經意間聽到柱子后面有人在用法語交談，是兩個男人，聲音并不小，語速急而怒。

“你在這里不管怎么玩我都不管，男人女人無所謂，但是不準碰未成年人。”

“我并不知道她未成年，她17歲，還差一年就成年了，根本看不出來。”

“在這里做生意就得按這里的法律，如果被人舉報，你立馬會被遣送回國，事情搞大了，你直接進監獄。”

“……哪有你說得這么嚴重！”

“不是我嚇唬你，這里的人很抱團的，你如果是欺負了他們女兒，會和你玩命，更別說你是個老外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不和她來往不就行了嗎？”

“你剛到這里，還不知道，很多姑娘不是看上你的人，是想利用你出國！”

靈蘭并不想再聽，起身去看貼滿照片和留言便簽的墻，偏偏這時柱子后面兩個人邊談邊轉身走過來。靈蘭看到兩個法國人，一個頭發花白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個神色憂郁的年青人，中年男子還在對那個年青男人抱怨，“我們被這片樂土吸引過來，覺得這里妙不可言不想返鄉，這里卻有那么多姑娘們想出去，真不知道她們想要什么。真是年輕無畏又無知！”

而年青人應和得很敷衍，眼光有意無意瞥向靈蘭。靈蘭只當聽不懂。

墻上的留言很精彩也很有意思，靈蘭看得津津有味。

“他日重逢，你未娶我未嫁，定不負這相思意。”

“日子很苦，愛你很甜。”

“你有故事我有酒，不醉不歸。”

“與夢為馬，不負韶華。”

“酸菜可以配一切。”

“Ph?配牛肉丸叫越南米線，配雞塊加火腿叫云南米線。而我叫米，你叫線，我們一起才是米線。”

“考試是萬惡之源。”

“劉小豆愛張大米。”

“《情人》的故事發生在越南，你我的故事發生在這里。”

“100天以后見，不見不散。”

“不想上班，只想睡覺。”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一起努力一起拼，一起流汗一起笑，我們是快樂三人組。”

“不要哭。”

“No cross， no crown”

“Wine in， truth out.”

…………

看完留言，又看照片，一張張花花綠綠的照片層層疊疊地貼在一起，靈蘭耐著性子一張張翻起來，覺得有些照片選材和角度真是精妙絕倫，有意思極了。

然后她看到一張拍立得照片，一個女孩輕輕笑著，有點不屑的冷淡，而嘴角又俏皮地上揚，一張年輕的臉象陽光那么明媚。她是黃佼佼。

照片下角用法語寫著：Nick t'aime.（尼克愛你）

靈蘭不動聲色翻到下一張，心里卻暗想，這個尼克是不是剛才那個年青人？

當菜上來的時候，咖啡的香味飄過來，靈蘭立馬忘了這一閃現的猜想，投入到美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