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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浪跡無疆

  • 北夢難尋
  • 殷礽
  • 3355字
  • 2022-01-14 11:06:28

大漠風吹沙

我和沙漠的緣分來自石頭。

父親喜歡把玩石頭,因而結識了一群販石頭的漢子。當他們決定前往騰格里收石頭的時候,父親把18歲的我塞進了他們的皮卡里。從西安黃帝陵北上銀川,一路上少不得苦難、兇險,全化作我對父親的憤懣。當遭遇騰格里咆哮的沙海肆虐時,我覺得自己被逼上了一條不歸路,每走一步都舉步維艱。那幾個漢子也是累得夠嗆,此起彼伏地喘著粗氣。我兩眼一陣發黑,趕緊喝了一口檸檬水壓驚——VC水是沙漠里的續命水。

前無接應、后無援軍,我只能踩著他們的腳印悶頭追隨。風沙中,這群蒙面大俠顯得落魄而狼狽,一點沒有起初想象中西部英雄“怒劍嘯狂沙”的氣勢。這漫漫黃沙奏響了一曲悲壯的長歌,其勢未出長安,已威壓四海。

艱辛的跋涉中,我突然想到玄奘法師,在交通不便、沒有地圖指引的艱苦條件下,矢志不渝地求取真經,往返耗時17年,旅程5萬里,所歷“百有三十八國”,帶回大小乘佛教經律論共520夾、657部,一路上遭遇的兇險磨難不言而喻,沒有頑強的意志和堅定的信仰,這幾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業。大漠就是最好的磨煉,只有那些能堅持到最后的人才會走出這片寸草不生的絕望。我終于明白了父親的苦心,把我逼上“絕路”,不過是想讓我體驗真實人生之殘酷,若缺乏堅如磐石的意志,就難以達成目標。

大漠并非禁區,盡管黃沙有氣吞河山的能量,仍會被生命的堅韌深深感動。不知名的小草奮力地從沙地的縫隙中掙扎昂頭,還有成片的駱駝刺密密麻麻地分布開來,偶爾還能看到一些動物留下的足跡,更有的鳥兒掠過低空召喚著跋涉者“你不是一個人在戰斗”。還有一座座沙丘筆直地佇立著,仿佛是這里的主人,阻擋著我們前行的腳步。也有滑沙愛好者自沙丘頂端向下滑,感受著速度的魅力,體驗挑戰帶來的快感。站在沙丘上,可以看見更遠的地方,也讓我無理由地相信這片不毛之地對生命力的由衷敬重,任何一個能生存下來的物種都會被視為珍寶,顯得尤為動人美麗。

一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將大漠風光一語道盡,躍然紙上,只消合上眼稍微想象一下:駿馬馳騁于黃沙之上,馬背上的漢子掛弓負箭,一路追尋心中的理想。若說草原是至美之地,大漠則是英雄之地。

夜幕低垂,風沙終于偃旗息鼓,撲面而來的是銷魂的夜空。久居都市的我早已忘了星月的面目,可這里的蒼穹中卻眨著無數雙眼睛,它們如此遙遠卻像是陪在我的身邊。

漢子們在遠處的篝火旁飲酒當歌,我雖獨自一人卻覺得內心充滿了熱望。大漠的星空活力滿滿,照亮了前方的路,讓我重獲無窮的力量。今夜,我告別了所有煩心事,龜縮在帳篷里望著月色,聆聽帳外的呼呼風聲,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瞬間襲來,安撫著我快速地進入了夢鄉。

翌日睡到自然醒,迎接我的是一輪絕美的艷陽。這里看似遼闊實則與世隔絕,沒有網絡、信號微弱,仿佛與現代文明一刀兩斷。我卻找回了久違的平靜,毒辣的陽光也變得格外溫柔,像是一位尋了好久終于聚首的老朋友。沙地上有一處閃閃發光的地方,我走過去一探究竟,若隱若現的像是一支箭。我有點恍惚,莫非這箭就是當年西征的霍去病射出的,一箭就趕走異域蠻徒,復我大漢雄風?大漠之下必定布滿了無數豪杰的身軀,風沙和歲月為他們加蓋了厚厚的一層榮耀,他們的風骨讓這片蠻荒之地變成了不朽的豐碑。

沙漠中鮮有人跡,分布著零零落落的水源,水畔有牧民居住。另一側有枯萎的胡楊林,風景倒也獨特,一切回歸了生命的本質。當我向沙漠更深處進發時,突然又憶起生活中的點點艱辛,卻已不再覺得苦澀,有些苦難沉淀下來,經過一番晾曬再品似乎還生出一絲甘甜。

當父親在機場接到我后,我從背包里拿出一堆石頭,他飽經滄桑的面頰掛滿了淚水。我知道,這必定是重逢的喜悅。從此,父親把那堆石頭視如珍寶,時不時就會拿出來賞玩一番。陽光下,這些形形色色的石頭顯得格外耀眼,散發著數道七彩光芒。每每這時,我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大漠——回過頭,原來所有的苦難都是美好!

河西漫記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摩詰的文字總能做到詩中藏畫、畫中藏詩。朋友即將遠行,一出玉門,告別的不只故人,還要迎來未知的命運,福兮禍兮?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河西走廊的荒涼、殘酷、悲愴、豪壯,讓人浮想聯翩、感懷不已。我仿佛看到刀光劍影下萬千人頭落地的駭人場景,吸入了西域胡人牧羊鞭下疾馳的沙塵,聽到月色下羌戎的胡笳、羌笛奏出的樂曲,還有那一條穿越千年的絲綢之路縹縹緲緲通向遠方……

我對玉門關的感情來自對河西走廊的癡迷。遙想當年,東來西往的商旅駝隊將一條兩千余里的河西走廊踏出了一首首慷慨悲壯的陽關曲,何等壯觀!如今來到空蕩蕩的玉門關,我連可以告別的故人都沒有,風沙吹得我睜不開雙眼,仿佛都在勸我速速折返,回到“溫柔富貴鄉”的南方,我卻去意已決,定要深入關外大地一探究竟。

地圖上近在咫尺的玉門關對摩詰所處的時代是遙不可及的,要翻過不知多少崇山峻嶺才能抵達河西走廊的門戶。第一次知道河西走廊是因為“河西四郡”——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它們都跟漢朝有著千絲萬縷的糾纏。讀過《漢史》,更是對遙遠神秘的河西走廊充滿著無限的向往。

河西的山是錦繡的綢緞,風則是細描的花紋。這片土地是張騫耗時十三年從風華正茂奮勇跋涉到鬢角染霜,用雙腳一寸一寸丈量出來的;是霍去病統率千軍萬馬大殺四方封狼居胥延伸的帝國國境線;是太宗在大雪皚皚下壯志未酬的傷心地;是禪宗與佛陀相見甚歡之所。河西走廊見證了太多的戰爭,氣勢恢宏的被載入史冊,寂寂無聞的則成為一粒粒沙礫淹沒于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痕跡都不曾留下。

那幫石頭販子就像游牧民族,哪里有賺哪里走,走到哪里又都能遇到熟人。父親把我交給他們的時候,不知是否捏了把汗,難道不怕他們把我也一起販了嗎?在關外,外族友人領我們入座,拿起一盞酒先干為敬,后又談笑起本族的前世今生。對此,我很是羨慕。他們固然體驗不到現代文明帶來的種種便利,卻能清楚地知道自己來自哪里,對明天去往何方也充滿了把握。而我,一個習慣科技生活的南國游子似乎只在意眼前的得失,從沒思考過“我是誰”“我從哪里來”這樣的問題。相比之下,我覺得自己的靈魂出現了巨大的空白。

河西走廊見證了中華民族數千年的發展歷程,從張騫出使西域、蘇武牧羊、霍去病封狼居胥、班超投筆從戎……直至酒泉發射火箭,它就像一座守護神,開拓著中華民族的生命之路。

風雪寧古塔

炎炎八月,我卻來到風雪中的寧古塔,仿佛看到被流放的犯人戴著手銬、腳鐐啞口無言,近乎死寂地邁著失落、沉重的腳步,經過數千里的艱辛跋涉,終于來到此生的歸宿。不得不說,活著是最好的生活,希望是最好的解脫。

寧古塔的風雪沒日沒夜地呼號著,可這座城市卻很安寧,所以才叫寧安吧!在地圖上看到這個城市名,總以為和“長安”相仿,也是一片生機盎然的吉祥之地,誰知這里竟是曾令人聞風喪膽的寧古塔所在地,印象中永遠是一望千里的白雪茫茫。

我自小生活在南國,小半生所經歷的風雪加在一起怕是都沒有寧古塔一夜來得豐厚。南國的冬天少見飛雪,一旦空中飄下雪花,瞬時就給天地渲染了幾分詩情畫意。然而,沒有人會渴望看到寧古塔的風雪,白色的世界帶來的是無盡的絕望,當年應該很少有人能從這里走出來,再度看到南國的春天吧!

從皇太極改國號為清起,國祚276年,但寧古塔的歷史卻比整個清朝還要長。明末時,寧古塔就有了雛形,但這里迎來真正的“繁華”還是在康乾兩朝大興文字獄時期。往往一道圣旨下來,就可以讓整個家族百十口人從輝煌跌入谷底,京城距離寧古塔數千里之遙,然而只要邁出第一步就是窮途末路。此處是國之以北的極遠之地,天寒地凍,土地荒涼,野獸橫行,人跡罕至,經濟文化十分落后,流人難以脫逃,殘生只能與風雪共度。

今天的寧古塔已變成北國黑土地上一處重要的人文景觀。或許是缺乏好彩頭,到此一游者乏善可陳。畢竟這是一處不得善終的所在。流放至此雖存得殘命一條,卻已切斷回歸主流社會的一切可能,所有過往功名利祿一朝清零,從此成了戴罪之身,生不如死。當然,也有人心中尚存一絲希望——畢竟,寧古塔不是地獄,待到哪天帝王開恩大赦,或有重見天日之時。但不管怎樣,這條發配之路險象環生,很多人走不到終點就已心力交瘁,被絕望吸干了所有骨血。

今日的寧古塔雖成為一處人文景觀,更被視為一個時代的縮影:一群“不幸”之人來到極寒之地,他們或罪有應得,或蒙不白之冤,走出去的人很少,多數人的命運被漫天的風雪冰封。

如果,你有興趣來寧古塔轉轉,那么請挑一個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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