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柏寧又看了一會兒，還是沒看出什么問題，得知白阮阮沒有身孕、且體質特殊之后，他也沒那么著急了。

和他不慌不忙的態度不同，忘塵整個人被急出了一頭冷汗，又過了一刻鐘，忘塵終于忍不住問：“到底怎么樣了？”

“……這幾天有沒有吃過什么特殊的東西？”

特殊的東西……

“沒有。”忘塵想了想：“都是她平時最常吃的。”

一旁的輪轉鏡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猶豫了一下，小聲反駁：“可是你送來的那些東西，白阮阮一口都沒吃過啊……”

“……”

“你說什么？！”

忘塵瞪大了眼，雙目通紅，“她明明……”

她明明吃了的，忘塵每次都親眼看著，所以他才以為，阮阮只是和他鬧別扭，過段時間肯定就會原諒他了，到時候他一定會放阮阮出來，他們一起游歷大江南北……

……為什么會這樣？

忘塵突然想到自己在幻境外曾經有幾次察覺到不對勁，卻從來沒放在心上。

他把白阮阮修改過的畫面當成現實，自欺欺人地沉浸在白阮阮編造出的夢境。

……究竟是誰困住了誰……

阮阮真的……太了解他了。

“……你怎么了？”稽柏寧疑惑又驚恐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看不到輪轉鏡，更聽不到輪轉鏡說話，所以忘塵突然發瘋這種事，稽柏寧一點都不能理解。

這是不相信他的醫術水平嗎？

就算如此，也不用瘋成這樣吧……

忘塵紅著一雙眼睛，艱難地把輪轉鏡的話轉述給稽柏寧，稽柏寧聞言，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不對啊。”

“人要是因為幾天不進食而暈了過去，脈相會很虛弱，但從夫人的脈象來看……卻截然相反。”

白阮阮的脈象強勁，不僅沒有一絲虛弱，反而生命力旺盛，所以稽柏寧才堅稱白阮阮沒有任何問題。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將近一個月，期間稽柏寧每天都過來給白阮阮把脈，硬是沒看出一丁點異常。

這樣下去別說忘塵，稽柏寧自己都要懷疑自己的醫術了。

這天下午，忘塵端著一個小碗進來，和往常一樣親自給白阮阮喂粥，進門之后，卻發現原本應該躺在床上的白阮阮，竟然清醒了！

忘塵愣愣地站在原地，碗掉在地上，發出碎裂的聲音，他的腿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邁不出去。

白阮阮卻看著他，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愣著做什么？過來。”

忘塵表情呆滯，仿佛被白阮阮拿捏著命脈的提線木偶，乖乖地走過去。

白阮阮把手放在忘塵的臉上，動作輕柔地撫摸著。

“嚇到了？我有點累，所以睡了一覺，現在醒過來了，別難過，嗯？”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忘塵的臉上已經布滿了淚水，白阮阮手指輕輕地幫他擦掉，語氣輕柔地安撫他的情緒。

“我睡覺有點特殊，偶爾能聽見有人說話，但是醒不過來，所以你有多不好受，我都看到了。”

“放心，以后我會一直陪著你。”

白阮阮主動把她昏睡不醒的原因交代了，并且給了忘塵一輩子的承諾。

原本是很值得高興的事，可不知道為什么，忘塵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他寧愿阮阮罵他一頓，或者不留情地狠狠打他，也不想阮阮當作什么都沒發生，繼續對自己好。

忘塵內心充滿了愧疚。

而那天之后，白阮阮還像在幻境中一樣，沒踏出過小院一步，每次看到忘塵，都能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

會在忘塵的注視下把飯菜一口不剩地全吃完，可她以前，明明從來不吃紅燒肉……

忘塵察覺到不對勁是在一個月之后，或者說，他從白阮阮醒過來那天就已經感受到不對勁了，可是他選擇了逃避，強迫自己裝作沒發現。

白阮阮會一直盯著一個地方發呆，直到忘塵走近，白阮阮才會露出笑容。

連微笑的幅度都像是被人特意捏造過的，恰到好處，卻一成不變。

“你來了。”白阮阮微笑著開口：“今天吃什么東西？”

“……”

“阮阮……”

忘塵突然很害怕，“我……我們今天去外面吃，稽柏寧開的那家酒樓，你還記得嗎？”

白阮阮臉上的笑容頓了頓，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重新露出微笑：“好啊，今天正好是花清節，我們還要去拿獎品呢。”

“……”

“……什么？”

忘塵面容蒼白：“你說……今天是什么？”

“花清節啊。”白阮阮沒察覺到任何不對勁，她按照自己設定中的回憶回想了一下，稽柏寧的酒樓……對應的就是花清節。

“……你不是阮阮！”

忘塵目露驚恐，他痛苦又悲傷地看著“白阮阮”，聲嘶力竭：“你到底是誰？！”

“白阮阮”不說話，臉上依舊保持著微笑，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白阮阮”再次思索了片刻，緩緩道：“我會一直陪著你，別害怕。”

阮阮離開了……

這是忘塵早就有所察覺、卻一直不敢面對的事。

那天晚上，忘塵一夜未眠，酒瓶子堆了一地，他的心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從他把阮阮關在幻境里開始，阮阮就已經在計劃這一切了，她原本就是天上的神仙，總有一天會回去的。

可若是自己沒逼迫她，說不定阮阮看在自己孤苦無依的份上，會施舍一樣的在凡間陪他度過短暫的幾十年。

……都是他的錯。

可即便如此，阮阮對他還是那么心軟，在凡間留了個軀殼，說要陪他過一輩子。

忘塵仰起頭，酒順著瓶口流淌下來，眼底是晶瑩的淚水。

……那不是阮阮。

即便長得一模一樣，聲音也沒有任何不同，可那個人，不是阮阮！

隔天上午，忘塵醒來之后便站在隔壁的房門前，和往常一樣，手里提著食盒，卻久久邁不開腿。

良久，忘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進門把食盒放在了桌子上。

“白阮阮”依舊微笑著，仿佛設定好了臺詞，問他：“你來了？”

忘塵沒說話，他近乎貪婪地看了“白阮阮”一眼，很快便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