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既然愿意降為附屬國，你有什么打算？”

愛麗絲十指交叉，抬頭望著夜楓，這個問題她已經思索了一整天，此刻便微笑著表示：

“我沒有理由不接受吧？”

夜楓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已經比較了解愛麗絲的個性，倘若決定接受，她就絕不會輕易糊弄。

“治國可是個繁瑣事，既然你已有決定，我當然不會反對。”

“謝謝啦，對方還邀請我去視察一下呢，措辭的謙卑程度你也看到了，我正在考慮，你看我該去一趟么？”

“按理說，對方如果表示臣服的話，理應先來覲見才是……”夜楓不禁多了一絲顧慮，不久前才體驗到巫師的威脅，他不得不多一個心眼。

“吶，這就是人家的覲見啰。”愛麗絲揮了揮手中的禮物清單，“其實我還有一個打算，就是開通兩國的大宗貿易。因為魔狼的破壞，又逢玫瑰城的重建，此刻獅城的物資庫存已經不多啦。”

此刻時近深秋，愛麗絲必須得考慮到國民入冬的準備，她絕不愿見到路有凍死骨的凄涼場景。

夜楓的神色也轉為凝重：“那便不必多慮了，無論有沒有風險，咱們都得走一趟。”

愛麗絲嫣然笑道：“正等你這句話呢，保鏢先生！”

說著，她起身走到夜楓跟前，一邊為他整了整衣領，一邊微笑著說：“不過穿這身衣服可不行，大家都得定做一套新衣服。”

夜楓不便婉拒，出使別國換上一身得體的行頭是合情合理的，畢竟代表著國家的臉面。

＊＊＊

“不必讓你親自來吧？我找別人量就好了。”夜楓略顯尷尬地退后幾步，手足無措地撓了撓臉。

此刻愛麗絲把白雪她們都叫了過來，一起將夜楓堵在了屋子里，愛麗絲手捏著量尺，眸中帶著一絲惡作劇得逞的狡黠笑意。

見夜楓還不乖乖就范，愛麗絲佯裝生氣道：“快脫衣服，不要磨磨蹭蹭的，阿雪她們還在后頭排隊呢。還是說，你想先看我們量？”

夜楓面色一僵，只得硬著頭皮道：“那好吧。”

他默默嘆了口氣，盡力忘掉羞怯，就當做是在海邊玩兒，緩緩解開襯衫扣子。

愛麗絲晶亮的眸中掩不住笑意，活像是偷到食物的小狐貍，白雪和紅紅她們也各自瞪大眼睛看過來，目中夾雜著幾分緊張與期待。

夜楓脫下上衣后，愛麗絲含笑上前捏了捏他的胳膊：“比我想象中還要結實一點嘛。”

莉莉婭也跑上前，伸出小指頭戳了戳夜楓的側腹，口中天真地驚呼道：“師父，你肚子硬邦邦的呢，可以讓莉莉婭摸一下嗎？”

“哼，有什么好看的。”夜鶯不服氣地叉著腰，對著身旁的可可悄聲說了一句，“是不是，可可？”

一臉懵懂的可可伸出食指摸著下巴，小臉上是一副不明所以的困惑表情。

好在白雪和紅紅站在原地，紅著臉不敢上前湊熱鬧，否則要鬧成一鍋粥了。

夜楓此刻滿頭黑線，努力板起臉表達自己的心情，肅然道：“請你們別鬧了，快辦正事。”

愛麗絲略略收斂笑意，細心地給他量身體數據，因為夜楓身量比她高，愛麗絲一個人不大方便，便請希爾娜幫著一起固定量尺。

愛麗絲一邊在本子上記錄下數據，一邊笑著提議道：“吶，褲子要不要也脫一下？”

“拜托放過我吧。”夜楓果斷拒絕，他已經尷尬得想逃跑了，“對了，請給我做款式寬松一點的。”

“是是是，方便戰斗嘛，我盡量轉述你的意見，但是能不能兼顧要看裁縫的手藝啰。”

夜楓沉著臉點點頭，飛快抓起衣服披上，匆匆逃離這個尷尬之地。

愛麗絲在后捧腹大笑：“哈哈，原來他也會害羞的嘛！”

眾人依次量完身體后，希爾娜將數據和要求送予裁縫處，聽聞是為女王的朋友做衣服，宮廷裁縫們自是當做最優先事項，當即表示會擴大人手，連夜加工，預定一周之內便可完成。

得到回復后，愛麗絲隨即寫了一份公文，約定日期前去拜訪，交予使團的官員帶回去復命。

因為愛麗絲給眾人選擇了相對簡單的款式，因此衣服完工的進度非常快，比原定時間還要提前了一天。

收到衣服后，夜楓展開一看，發現是一套深黑色為主的禮服，包括一件白色襯衫，黑色外套和褲子，考慮到氣溫，還有一件長外套和披風，此外一些腰帶和領結等小物件也是一應俱全。

夜楓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隨手拿起那件長外套，稍微比了一下，大概到自己膝蓋的位置，款式有幾分近似后世的燕尾服。

外套胸前和背后用金絲勾勒著精致的花紋，衣領、袖口和邊角同樣點綴著金絲邊，整體看上去并不會顯得過于張揚，反而彰顯出一種含蓄優雅，足可看出是名家制作。手感摸上去的材質像是天鵝絨，夜楓對此所知有限，不過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質料名貴。

因為愛麗絲她們等著看自己試穿后的效果，夜楓便匆匆換上，懷著幾分忐忑推開門。

愛麗絲她們正守在門外，而且都已經提前換上了顏色各異的禮裙。

愛麗絲是一襲深紅色長裙，白雪是一身純白色，紅紅是一身淡金色，莉莉婭是一件天藍色的小裙子，希爾娜則是選擇便于護衛的黑色中性禮服，與夜楓的差不多。

此刻她們正專心互相打量著，眸中閃閃發亮，臉上混雜著開心與興奮的可愛笑容。

她們見夜楓出來，頓時圍攏上來，莉莉婭脫口驚呼道：“師父，你太帥啦！”

自換上新衣服后，一直興奮個不停的莉莉婭圍著夜楓不住打轉，口中驚嘆連連。

愛麗絲一邊仔細端詳著，一邊含笑點頭：“怎么樣，我的品味不賴吧？”

白雪和紅紅也目不轉睛地欣賞著，覺得十分完美，頻頻點頭。

正面對上她們目光灼灼的眼神，夜楓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點頭小聲道：“是……挺好的。”

愛麗絲頓時露出得意的笑容，一雙眼睛都快笑成了月牙，她優雅地展開雙手轉了一圈，裙裾飛揚，光彩奪人：“那我們這身呢，你仔細瞧瞧，給個評價吧。”

夜楓面色一紅，她們此刻毋庸置疑展現出了驚人的魅力，單是她們隨便一人便可令百花失色，更何況是齊聚一堂呢？

夜楓不好意思細看，紅紅和白雪也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面色緋紅地垂下目光。夜楓知道她們是被自己的情緒感染，愈發窘迫，努力鎮了鎮心神，輕咳一聲，開口道：

“嗯，你們都很好看。”

“哼，這個回答可太敷衍了。”愛麗絲略帶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這時，眾人忽聞一旁傳來啜泣聲，轉頭一望，只見夜鶯頓足大哭道：

“你們、你們太可惡啦！”

大聲抗議之后，它便抱起一旁的可可嗚咽起來，委實傷心至極。

眾人都得到漂亮的新衣，唯有它和可可一無所得，可可性情單純也就罷了，夜鶯即便有衣服也穿不了，它可受不了這委屈，越想越難受，這才忍不住大哭起來。

眾人上前安慰了好半天，才稍微讓它冷靜下來，即便如此，直到眾人啟程出發，夜鶯依然悶悶不樂。

面對這個無解的問題，眾人也是無能為力。

夜楓只好拿出一些它喜歡的零食，掰碎了放在小碟子里，像哄小孩子一般說：

“咦，這個甜甜圈味道挺特別的，有沒有人想吃一口啊。”

他說完，把碟子悄悄放在夜鶯腳邊，裝作毫不關心的樣子。

夜鶯一天都沒怎么吃東西，此刻確是饑腸轆轆了，然而它可不想讓人家以為自己是這么好打發的，口中不滿地哼哼著，故意裝作不屑一顧的樣子。

不過等了一會兒，發現大家都沒有注意它，夜鶯終究抗拒不了本性，在碟子里飛快地啄了一口，繼而又是一口。很快它便埋頭在碟子里大快朵頤，不過看它的樣子，更像是化悲憤為食欲，不吃到撐絕不會罷休了。

對此，眾人默默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心覺好笑之余，亦有幾分同情。

趁著趕路的間隙，夜楓展開新的修煉：以一敵二。

意念空間中，他手持長劍，對面分別站立著小黑與小白。

小黑開口道：“要不要休息一下，你好像快撐不住了。”

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促狹，夜楓沒理會他，反觀小白的面容始終淡定自若，話也不多。

他們是三位一體，同身同心，然而在舉止表現上，卻會有些微差異，當小白出來后，夜楓愈發明顯察覺出其中的差別。

究其根本，乃是因為一個人的性情是復雜的，縱使同一個人，在陌生人面前和在朋友面前，乃至獨處之時，也會有不同的性格表現。

以神態舉止而論，小黑會更多表現出健談、毒舌、沖動等等幼稚的一面。這是因為夜楓本就具有這種性格趨勢，當然他的主要性情表現還是內斂、穩重的。

只是兩相比較之下，小黑在他面前無需偽裝，無所顧忌，因此會順理成章地顯出毫無矯飾的一面。

一個人面對自我的時候，自然是沒心沒肺地有啥說啥，絲毫不會當做外人。夜楓時常會頭疼小黑話太多，不過換一個角度，其實也令他越發了解自身性格中的薄弱點。

有這個前車之鑒，他便給小白附加了更多的理性思維，因此他們三人雖面目相同，但也會有較為明顯的性格差異。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夜楓覺得單純多一具復制體十分無趣。

拋開表現不談，他們的戰斗動作甚至也會因性格趨向受到影響。

小黑更沖動好戰，劍法勇猛剛強，一往無前，但是破綻也較多。

小白更謹慎，更善于觀察形勢，找準破綻，若沒有把握，輕易不愿冒險，這樣的劍其實更危險。

夜楓雖能逐漸體會到兩者劍法的差別，但他還是難以取勝，以一敵二之下，目前最好的成績也撐不到十回合。

他們三人切磋的時候，可絲毫沒有留情的打算，每每都是全力出手，甚至多次都是小黑拼死攻擊，令夜楓疲于應對，而后再由小白祭出殺招，這個套路屢試不爽。

這個情形莫名讓夜楓想到了斗地主，小黑小白兩個人明牌和他打，奈何限于牌面上的差距，夜楓想取勝殊為不易。

夜楓一面思索對策，一面恢復體力，待回復得差不多了，他示意戰斗繼續。

開戰之前他驀然心中一動：“小白，若換做是你，你會怎么應對？”

小白平靜地開口回答：“一換一。”

小黑咧嘴一笑：“聽起來不錯，那也得換得了才行！”

小黑似乎是之前被夜楓欺負得慘了，此刻尋到了報復的機會，打起架來斗志異常高昂。

夜楓若有所思，隨即對著小黑招了招手，小黑就等著這一刻呢，登時提劍在手，劍身燃起烈火，旋風般朝他沖來，小白緊隨在后，輔助夾擊。

夜楓目光微凝，徑直朝著小黑沖去，在雙劍即將相碰的一剎那，他身形一閃，使出了一個完美的假動作，避過小黑的劍，挺劍刺向他身后防備不足的小白。

這一刺妙至毫巔，絕對是出乎意料的一劍，然而卻未能建功，只因小白雖然略露破綻，卻是早已有所防備，后發先制地同樣刺出一劍。

小白的應對過于迅速，竟仿佛是故意露出破綻一般。

夜楓和小白互相貫穿心口要害，這個結果令夜楓愣了一下，他拔出劍回復傷勢，神情古怪地望著小白：“你猜到我會攻擊你？”

小白點了點頭。

夜楓默默嘆了口氣，略微嘗到了一點挫敗感，小白的戰斗意識非常強，對局勢可謂洞若觀火。

莫非這便是絕對理性的好處？

夜楓擺了擺手，表示不練了，中場休息。

這一天上午秋日高懸，陽光和暖，一輛皇家氣派的華麗馬車緩緩駛入城邦。

夜楓和希爾娜騎馬當先開道，微微瞇起眼睛盯著面前跪成一片的人群——那是由數十名達官貴人組成的迎接隊伍，于此等候多時，見他們終于到來，立時恭行大禮。

夜楓遞給希爾娜一個眼神，希爾娜會意，利落地躍下馬背，健步上前，緩聲道：

“女王陛下有令，請諸位不必多禮，陛下不喜繁文縟節，還請一切從簡，快快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