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塔克覺得自己要裂開了。
雖然是“國家煉金術師”，但休·塔克知道，自己是付出了不可言說的巨大代價，才獲得了“啜命之煉金術師”的稱號。
在煉金術方面，自己的天賦有限，即便付出再多的努力，也無法收獲令人滿意的成果。
也因此，他十分重視“國家煉金術師”的榮譽，將之視為比生命更重要的珍寶。
這是唯一能夠證明，自己比別人優秀的東西了。
可是今天，他見識到了真正的“天賦”，那種不講道理的學習能力，將他好不容易托舉起來的虛榮和自尊，打得粉碎。
他條件反射般地選擇了逃離，不愿意面對“原來我只是個普通人”的事實。
就連林乾來向他借用研究物資和屋外庭院時，他也把自己深深藏在研究室里，只是隔著房門說了聲：“好。”
林乾沒發現休·塔克聲音里的失落，當然，即便發現了他也不會在乎。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休·塔克的家是一棟三層別墅，占地寬廣，光是庭院的面積就超過500平米，沒種什么花，只是簡單地鋪著草坪。
草坪上堆著一堆鐵錠，幾乎有半個人高，小山似的。
“一噸的純鐵，全在這了。”愛德華擦了把汗，暗道還好自己會煉金術，不然這么重的東西還不知道要怎么搬呢。
“那我就開始了。”林乾雙手一拍，按在了鐵山上。
在肉眼無法窺見的視角下，各類病毒飛速匯聚而來，構成了一個簡易的煉成陣。
這個煉成陣只有一個功能：改變物質的形狀。
白光亮起，那一噸純鐵忽然開始變化，一會兒變成一匹奔馬，一會兒變成展翅欲飛的鷹，一會兒干脆變成了兩個鎧甲武士，持著大劍互相戰斗。
愛德華坐在草坪上，看著鐵山的變形越來越快，心里也是暗暗吃驚。
“這么快就熟練掌握了煉金術，他的進步速度太可怕了。”愛德華剛學會煉金術的時候也做過類似的練習，深知其中的難處。
天才如愛德華，從入門到熟練，也花了近兩個月的時間。
再想想剛才，林乾只用了4個小時的功夫，就讀完了休·塔克的藏書，甚至每一本都倒背如流……
“這也太打擊人了，你說是吧，阿爾？”愛德華嘆了口氣，卻沒聽到回應，一回頭才發現自己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
“阿爾？阿爾馮斯？”愛德華喊了兩聲，沒有得到回應，“奇怪，他去哪里了？”
剛想站起身去找弟弟，愛德華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快速靠近，然后眼前一暗——一條白色的大狗向他迎面撲了過來！
“哎呀”一聲慘叫，愛德華頓時被撲倒在地，那邊聽到了動靜的阿爾馮斯急忙趕了過來：“啊，哥哥……”
“還說什么‘啊，哥哥’！你在搞什么鬼啊！”愛德華被大白狗壓在身下，氣急敗壞地喊道。
“哎呀，因為妮娜想我陪她玩嘛。”阿爾馮斯指著坐在自己肩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嘻嘻一笑，兩條麻花辮快活地搖晃著。
她叫妮娜，是休·塔克的女兒，才四五歲的年紀，正是愛玩的時候。
阿爾馮斯的靈魂雖然附著在冰冷的鎧甲上，但卻是個溫柔的熱心腸，平時經常會把流浪的貓狗收養在鎧甲里。
所以當妮娜奶聲奶氣地問了一句：“陪我玩好不好嘛？”阿爾馮斯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看著愛德華被大白狗壓住的狼狽樣，妮娜笑著說：“亞歷山大也想和大哥哥玩呢。”
“我才沒時間玩！我有很重要的事！”愛德華氣沖沖地就要回去看書。
“哥哥，就陪妮娜玩一會兒吧。”阿爾馮斯低聲懇求，“妮娜的媽媽回娘家了，這兩年都只有她和塔克先生住在這么大的房子里，很寂寞的。”
“我不寂寞呀。”妮娜歡快地答道，“爸爸很溫柔，而且我還有亞歷山大！”
愛德華停下了腳步。
“不過……”妮娜的聲音低落下去，“爸爸最近一直把自己關在研究室里……”
“嘖。”愛德華揉揉肩膀，轉過身來，“整天看書肩膀也痛了……我就來陪你玩玩，當作運動吧！”
“好耶！”妮娜高舉雙手歡呼，而大白狗亞歷山大直接“啊嗚”一聲撲了過去。
三人一狗就這樣在草坪上玩鬧起來，雖然只是簡單的追來追去，但仍然樂此不疲，笑聲能傳到兩條街外。
林乾看著他們歡鬧的樣子，也不禁露出笑容。
但他沒有參與進去，因為他的實驗馬上就要做完了。
草坪上的鐵山，形狀變化已經快到了極致，在旁人看來，完全就是一團模糊的灰影。
忽然，模糊的灰影定了下來，化作一個四四方方的巨大鐵塊，不再變化。
“18066次。”林乾擦擦額頭的汗水，長呼一口氣。
剛才這段時間，他完成了18066次煉成，雖然只是最簡單的形狀塑造，也還是累得夠嗆。
要不是為了盡快掌握煉金術，他才不想搞這么多麻煩事。
但既然練習是必不可少的，那么不如一次搞定，長痛不如短痛啊。
“看看結果如何。”他俯下身，卻沒有看那鐵塊，而是看著地面。
剛才這一番煉成，練習剛剛學會的煉金術只是順道，林乾真正的目的，在于窺探煉金術背后的秘密。
煉金術的基本原則是“等價交換”，1公斤的鐵只能煉成1公斤的黃金，質量守恒，聽起來是不是很有道理？
可是這個煉成的過程，難道不消耗能量嗎？這些能量從哪里來？
雖然書上說，煉金術所需的能量，來自于地殼運動，但林乾對此表示懷疑。
地殼運動固然能產生巨大能量，但對比“將一種物質變為另一種物質”所消耗的能量，則根本不值一提。
后者可是原子級別的操作，需要的能量堪稱天文數字！
尤其是這個世界上有這么多煉金術師，每分每秒都有人在使用煉金術，別說地殼運動了，怕是把地核熱力都抽干了也不夠用的。
林乾想知道，煉金術所消耗的能量，究竟來自于哪里。
之所以選擇“形狀塑造”這個煉金術，是因為它不會讓原材料與外界發生反應，從而在材料本身不變的前提下，觀察煉金術對環境的影響。
“肉眼觀察的結果是，沒有影響。”林乾搖搖頭，將感知沉入附近的病毒身上。
早在實驗開始前，他就在附近鋪了一層病毒，像一層毯子一樣，覆蓋了方圓五米的每一個縫隙。
而現在，這層“毯子”中間破了個洞。
那里的病毒被消耗了！
林乾控制著病毒進行微觀尺度的探索，發現不僅是病毒被消耗了，甚至連地面都凹下了微不可查的一層。
“果然，煉金術消耗的能量，來自于周圍的物質。”林乾倒吸了一口涼氣。
根據質能公式E=mc2可知，物質與能量可以互相轉化，只需要很少的物質，就能轉化成巨大的能量。
每用一次煉金術，都有一部分物質被轉化成能量，消耗掉了。
“就算我不動手，這個世界遲早也會被煉金術消耗殆盡。”
林乾有些感慨。
“想不到啊，無論如何，毀滅都是這個世界早已注定的命運。”
“什么命運？”愛德華忽然湊了過來，“我們煉金術師是講科學的，可不信命啊。”
“沒什么。”林乾報以微笑，“我這邊結束了，你呢？”
“我也結束了……”愛德華看了看天色，已經是黃昏了，“居然玩了這么久……阿爾，該走啦！”
“啊，大哥哥要走啦？”妮娜的大眼睛里滿是不舍，“那你們明天還會來嗎？”
“嗯，明天再來陪你玩哦。”阿爾馮斯溫柔地摸了摸妮娜的腦袋。
“對了。”已經走到了門口，愛德華忽然回過身，向二樓研究室的方向喊道：“塔克先生，上校讓我轉告你，馬上就要到審核的日子了，可別忘了！”
“嗯，我知道了。”休·塔克的聲音從窗戶里傳出來。
告別了三個大哥哥后，妮娜回到家里，正好碰見出來鎖門的休·塔克：“爸爸，什么叫審核啊？”
休·塔克鎖好門，蹲下來對女兒說：“成為國家煉金術師以后，每年必須要提交一次研究成果報告。爸爸去年的報告就沒有通過，今年再失敗的話，就不能再當國家煉金術師了。”
“咦——？”妮娜知道爸爸最重視“國家煉金術師”的榮譽了，連忙抱著他打氣，“爸爸一定能通過的！因為你總是很努力啊！”
“是啊，不努力的話就沒有將來……”休·塔克撫摸著女兒柔軟的頭發，嘆了口氣。
“是的……已經沒有將來了……”他的聲音低沉，近乎呢喃。
他抱著妮娜，妮娜看不見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