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的位置到地面足有三米多，可龔墨雙腳踩到地面時，卻輕盈穩健。
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腥臭和腐壞的氣味，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惡靈不知是不是從他身上感受到了危機，早已鴻飛冥冥，此時甬道里只有異樣的低冷和還未消散的陰氣能證明它的存在。
漆黑的甬道依靠著少量的應急燈能照明，左右都有路，四通八達，誰也不知道惡靈往哪個方向逃走又藏身于何處。
龔墨沒有動，只閉著雙眼站了一會，再睜眼時，右眼已呈現出了詭異的暗紅色——他右眼的眼眸比正常人要淺淡一些，平時視野里只有一片漆黑，但眼眸變紅時，就能看見常人所看不見的東西。
甬道里依舊昏暗，但在他的右眼中，卻見絲絲縷縷的紅色霧氣飄蕩在半空中，聚散不一，在空中勾勒出了一條軌跡軌跡。
不僅僅是當前的甬道內彌漫著這種霧氣，在他眼里，這些霧氣蔓延到了很遠的距離外——這是靈魂所獨有的鬼氣，越是濃郁、越是鮮艷的鬼氣，就代表靈魂留下的軌跡越是新鮮。
龔墨的手指在手里提著的琴箱上敲了敲，便見琴箱的側面亮起一道很淡的藍光，隨后一柄長劍從中慢慢地飄了出來——劍身修長，劍柄雕刻著復雜精細、栩栩如生的虎首，兩顆拇指大小的寶石正是雙眼。
劍身細長筆直，靠近劍柄的位置刻著兩個古字——昭燚。
他將琴箱背到身后，右手持劍，左手畫決，一貫清朗的聲音變得肅穆低沉。
“天罡正法，雷亟召來！”
昭燚在他手中亮起刺目的藍紫色光，更有細細的電光在劍身上閃爍，昭燚從他手上飛起，在空中自行轉了一個劍花，半空中便多了八柄由雷光構成的長劍。
他抬手一揮，九柄昭燚便按他的意識指引，飛速的沒入甬道中，循著惡靈逃走的方向追去，在空中留下低低的破空聲。
龔墨操縱著昭燚去追擊那只惡靈，自己也順著右眼的指示快速的向著一個方向去走去。
甬道四通八達甚為復雜，龔墨前行時卻沒有絲毫遲疑，不過兩三分鐘，甬道里就響起了那只惡靈的哀嚎和尖嘯，顯是被昭燚追上了。
等龔墨到時，只見一團巨大的黑霧正被長劍困在當中，飛速穿梭著的昭燚切斷了惡靈想要逃走的路。
看見龔墨的出現，惡靈的掙扎越發激烈，那裹在它本體上的黑霧正被長劍的電光一點一點地剝離著，露出了下面像是巨型肉瘤一樣的軀體。
龔墨走到近前，沉默地打量著面前的惡靈——隨著黑霧的消散，他能清楚地看到惡靈的本體，那個足有兩米高的“肉瘤”，竟是由好幾個人的肉體扭曲交纏而成的。
“肉瘤”身上至少有六只手、七條腿，還有十幾只眼睛，那些眼睛散發著令人不安的綠光，都陰狠地瞪著他。
龔墨看了一會，左手一抬，一本通體呈現赤紅色的書就出現在他手中，他將書展開，右手在半空中一招，便有一縷黑氣從被困住的惡靈身上脫離出來，緩緩地落在了攤開的書頁上。
“楊錦蘇，死于去年九月，死因墜亡，享年四十九歲。”
龔墨低頭看著那本紅書，只見原本空無一物的紅色書頁上，慢慢地浮現出了一排排黑色的字。
字體端正、行筆流暢，卻有種叫人說不出的死寂感。
“……放開我……放開我！”
惡靈聽著龔墨低聲念著書上的內容，不安焦躁地掙扎著，想要從長劍構成的雷網中逃脫出去，它能從面前這個面色淡漠的男人身上感受到莫大危機！
龔墨沒有再繼續看書上的內容，而是抬頭看向了惡靈，已經恢復正常的右眼再次亮起了紅光。
看見他眼底的紅光，惡靈瘋狂反抗的身形竟慢慢停歇下來，不可遏制地顫抖著，那十幾只綠油油的眼睛里都布滿了恐懼。
那暗紅色的瞳孔，仿佛能直直的看進他的靈魂，將他剝開撕碎，讓他全無反抗之力。
“你死前正在下水道井口布置陷阱，準備讓你妻子‘意外墜亡’，結果自己被狗叫嚇到，一腳踩空，呵。”龔墨看了一會，冷笑一聲，眼神冰冷，“死后怨念不散，毫無悔意，先后引誘九人死于你手。”
“你可認罪？”
龔墨的聲音平板無波，暗紅色的右眼，仿若一泉深水，勾人魂魄、撩人神識！
楊錦蘇只覺得那眼眸里似有刀山火海，殺氣凜冽，切割著它的靈魂！
“啊啊啊啊！”它再也受不了一般開始大叫，想要掙脫，卻只覺得力量毫無阻礙地流失著。
那些被它的鬼氣擰在一起的軀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重新分散，手臂、腳掌、眼球……紛紛掉落！
它感受到了恐懼，還有快把它淹沒的憤怒！
認罪？為什么要認罪？憑什么要認罪！
它沒有錯！
那個女人就應該死！就應該死！
只要她按照自己的計劃死了，它就能獲得好大一筆賠款！它就能把所有的債都還了！
還有那些債主！他們威脅要砍了它的手腳、挖了它的雙眼！日日緊逼！明明就是他們給自己下的套！
它沒有錯！它要去找那些害死他的人復仇！它要殺光他們！
它沒錯！
“啊啊啊！！”楊錦蘇瘋狂地哀嚎著，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肉體一點一點地掉在了地上，掉進了下水道的污水里！
“你可認罪？”待最后一塊肉體自黑霧中分離出來，龔墨才再次開口，暗紅的右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那一團灰白色的虛幻人影。
“我沒有罪！”
楊錦蘇想要突破這層雷電的屏障，想要把眼前這個自命清高的男人撕成碎片！
“你可認罪？”
“我沒有罪！我沒有罪！我沒有罪！”
它的鬼氣正在被生生抽離，它的力量逐漸消散，死前的痛苦正在逐步復蘇，仿佛回到了剛剛墜落下水道的那一刻，那么無助、那么惶恐、那么地恨！
“爾之罪惡已入紅書，既不認罪，剝爾一魂一魄，其余入金書量罪受刑。”
龔墨曲起食指在紅書上敲了敲，楊錦蘇只覺得周身一顫，便被鋪天蓋地的疼痛所淹沒，那飄懸在半空的黑霧被一分為二，幽幽的鬼氣連帶一魂一魄被強行剝離，盡皆被紅書所吞沒。
只留下一團透明的人影虛虛地飄著，目光恍惚、神情遲鈍。
龔墨一招手，空中的昭燚便重新合攏飛回了琴箱，而失去了一魂一魄的楊錦蘇，則被他收入了一個小巧的八寶葫蘆當中。
甬道里再次回歸黑暗，龔墨的右眼也恢復了平日的模樣，一陣陣刺痛正從右眼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周身的疲憊。
他忍不住捂住右眼低吟一聲，身體微微晃了一下才站穩。
“這工作真是煩透了。”
他嘟囔著，順著甬道往回走去，身影漸漸被黑暗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