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會聚會結束后，大家三三兩兩地散去，我本想趁人不備趕緊開溜，沒想到老大開著車過來喊我，要順路捎帶我回家。

我內(nèi)心真是一萬個抗拒，且不說我很喜歡在壓力釋放后邊走邊吹海風回家，我也是真的不想和老大同一輛車，上班在領導旁邊已經(jīng)夠夠的了。

看著我露出一臉尷尬和不情愿的笑，平日里察言觀色細致入微的老大就像是沒看到一樣，繼續(xù)催我：“上車、快、別耽誤我回家，趕緊給你送回去！”

我從小吧，就受不得別人催我，尤其害怕耽誤別人事兒，這一催我，可真是踩住了我的命門。

我忙不迭地鉆進老大的車，邊系安全帶，邊不好意思地開玩笑說：“老大這都年末了，您也不放過我？”

老大專心開車，并沒有分心理會我的話。

車里的氛圍瞬間冷了下來。

車一直在開，老大還是沒有張口說話的意思，但我實在是尷尬地坐不住了。

“老大，您要跟我談啥啊...我感覺我最近工作狀態(tài)還可以啊。”

老大看了眼導航，嘆了口氣，說：“我沒有說你工作狀態(tài)不好，是你的狀態(tài)讓我想起了我妹妹。”

這怎么還扯到自己家人身上了，我斟酌了半天也不知道這話該怎么接，于是索性保持沉默。

老大也并沒有介意我的沉默，繼續(xù)用一種平淡無波的語氣說：“你們可能不知道，我有個妹妹，從小就黏我，我比她大五歲，所以也把她保護的特別好。”

“她從小做什么事情都要問我的意見，她表演也要我去看，有別的小男生給她遞情書也要讓我去拒絕別人。”

“說實話，給我找了不少的事情，可她是我妹妹，所以為她做這些事情，我也心甘情愿。”

“但是，現(xiàn)在了我才覺得，教育孩子獨立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太不獨立，太依賴我了，也太慣于躲在我身后逃避生活的一切壓力了。”

“你是不是聽到這里還有點羨慕她？有這樣的哥哥保護著？”

我被這句問話從回憶中拔出來，愣了一下回復：“還好吧。”

“我這段時間看下來你也有點像我妹妹，這不是套近乎哈，你等我說完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心說：我也沒插話的打算呢。

“她總有一天要長大的，上大學了，都是我去送的，那個時候我剛畢業(yè)一兩年，忙的要死的時候。”

“她在BJ上的大學，那個時候我也在BJ，BJ生活壓力大啊，幾千塊錢租個十幾平米的房子就不錯了，很自顧不暇的。”

“所以那段時間，我照顧她就沒有那么及時，短信不回、電話不接也是常有的事情。”

“我和她說過了，不要這樣頻繁找我，我很忙的，有事情可以試著自己先解決或者找同學。”

“聽著這話很絕情是吧，可是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該對這句話報以什么樣的態(tài)度。”

“她從小其實身體不太好，特別蒼白的一個小姑娘，大學的時候有次不舒服，就自己去了醫(yī)院檢查。”

“她去之前是給我打了電話，想我陪她的，但是我當時正出差，就沒來得及。”

“之后她就也沒再說過這個醫(yī)院檢查的事情，再之后生活也很正常，我一樣的忙，她一樣的找我，我一樣的接不起她電話。”

“直到有一天我找不到她了，學校、老師、同學還有我都找不到，后來報了警，才知道她買了來這里的票。”

“大冬天的，正好是過年的時候，跳海自殺了，留了封遺書給家里，說是生病了，覺得沒有希望活不下去了，就自殺了。”

我心下一驚，這我該咋接啊，是不是該安慰一下？

好在老大并沒有讓我表達意見的意思，只是接著說。

“我爸爸是高中數(shù)學老師，理智了一輩子，我妹妹跳海消息傳回老家，我再見他他就是滿頭白發(fā)了，估計是一夜白的頭。”

“那年過年，我家一點歡聲笑語都沒有，聽著鄰居家的聲音，心里真不是滋味。”

“那天晚上，我爸拉著我的手說，我們是太慣著妹妹了，她順風順水，一路走來都有我們幫著她處理各種事情。我們以為她這樣長大，心里應該有足夠的愛和力量能面對任何挫折，但沒想到，最后她竟然沒有任何勇氣去面對挫折了。”

“她說的那個病，我查過，不是不治之癥，但她覺得自己治不好，可能也怪我當時沒有好好陪她，所以她自殺了。”

“我跟我爸能做的，真的只有痛定思痛，不是我們兩個冷血，是這樣，我們才能從失去至親的難過里走出來。”

“我爸說，我們慣著她，慣著慣著，她就跟籠子里的金絲雀一樣，沒了面對的勇氣，遇事想到的全是逃避。”

“所以我特別不喜歡在年輕小孩身上看到逃避，哪怕你們闖禍，惹事，只要別逃避，迎頭上去，哪怕做的不好，我也覺得你們挺好的。”

“今天跟你說這么多，就是想說，遇到事情真的不要逃避，面對一下，大不了就是輸，但真的沒有你想的那么恐怖。”

“一開始你工位不在附近我還沒覺得，但自從你搬過來，我就覺得這小孩怎么跟我妹妹那么像啊，怎么都喜歡逃避啊。”

“其實近幾年進來的新人里，這種逃避的已經(jīng)很少了，大多都是莽的不行。”

“所以看到你，我就想，我當時要是能勸勸妹妹，說不定她現(xiàn)在就還活著。”

話音到這里，戛然而止。

接下來就是長久的沉默。

面對這樣的沉痛經(jīng)歷，我不能繼續(xù)嬉皮笑臉。從心里，我承認，我就是一個喜歡逃避的人。

沒等我繼續(xù)想下去，老大接著說：“你家也快到了，今天說這么多，你可能覺得有點突兀，但是我是真的不希望你去逃避，挺好的小孩慫什么呢？”

“以后有問題，可以找我，這不是領導的客套，明白了吧？”

我點點頭，聲音有點僵：“明白。”

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老大的車就停下了，我看向窗外，是我居住的小區(qū)。這一路有點恍如隔世。

老大沖我笑笑：“回去多琢磨，下車吧，我也要回家了。”

我忙點頭，下了車。

迎面而來的風吹得我瞬間清醒，也催著我趕緊跑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