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機動與進攻

法制M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戰炮的出現，有著深刻的技術和時代背景。自從19世紀中期大西洋兩岸的大殺戮——美國內戰期間的安提塔姆和弗雷德里克斯堡戰役與普法戰爭中的格拉夫洛特·圣普里瓦戰役——發生以來，軍事專家們就已經在研究和重視武器不斷增大的殺傷力。19世紀80至90年代的技術進步使得這一問題進一步復雜化。高爆炸藥取代黑色火藥，變成槍炮彈頭推進劑，從而改變了這類武器的射程和精確度。不僅如此，新型炸藥燃爆時幾乎完全不釋放煙塵，因而戰斗人員只要原地不動，便大致非常隱蔽。同時，隨著冶金技術與膛內彈道學的進步，人們認識到用鋼而非青銅制造線膛炮在堅硬和耐久方面的優越性。不過，對于這些技術進步到底是有利于進攻還是有利于防御，軍事專家之間爭論激烈，特別是在經歷了普法戰爭慘敗的法國軍界尤甚。

☆ 美國內戰中的火炮陣地

☆ “皮克特沖鋒”后死去的士兵

☆ 裝在“圣·沙蒙”突擊坦克上的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戰炮

1870年，路易·拿破侖皇帝的法國政府由于對普魯士宣戰而自我毀滅。普魯士人在摧毀了法軍后，長驅直入，包圍和攻陷了巴黎。為了消除任何未來的法國軍事威脅，新統一的德國吞并了阿爾薩斯和包括要塞城市梅斯在內的洛林的一部分，使法國暴露于未來的入侵前面。于是，戰后的法國軍事工程師以沿著一百五十英里（241.4千米）法德邊界的四個城市為中心，構筑了一系列堡壘。東南從瑞士堅不可摧的屏障阿爾卑斯山開始，堅固的混凝土堡壘從貝耳福、厄比納爾、土爾和凡爾登伸展開來。在厄比納爾和土爾之間設計了一個寬闊的缺口，作為準備讓敵人進入的巨大陷阱，然后用從掩護得很好的混凝土掩體中發射的交叉火力加以殲滅。凡爾登以北約二十英里（32.19千米），就是盧森堡、比利時和崎嶇的阿登森林。

不過，盡管法國的堡壘系統在那時是最好的，但在19世紀末的最后20年里，越來越多的年輕軍官卻對在參謀部占優勢的固定防御戰略提出疑問，那就是法國人應當爭取戰略主動權，而不是消極等待德軍攻擊。這個新的進攻學派找到了能說會道的盧瓦佐·德·格朗梅松上校作為他們的代言人。格朗梅松上校倒也不負眾望，其“名言”至今仍然被廣為傳頌：“對進攻來說，只有兩件事情是必要的：了解敵人在什么地方和決定應該怎么干。至于敵人想干什么是無關緊要的。”格朗梅松上校的擁護者們更是煽情地宣稱“勝利的桂冠就懸掛在敵人的刺刀尖上，必須將它從那上面摘取下來，必要的話可以通過一對一的搏斗。要么逃跑，要么進攻，此外別無選擇。必須進攻，以大量兵力成密集陣形進攻，那是安全所在。用更多的大炮，我們可以使敵人的大炮變成啞巴，就步槍和刺刀而言也是如此，只要我們知道如何使用所有這些東西。”

☆ 1857式12磅青銅滑膛炮（該炮是拿破侖三世下令設計的，俗稱拿破侖炮）

這個論調在法軍中引起了許多不同的聲音。這些聲音認為炮兵沒有進行白刃戰的武器，它的全部威力在于能從一定距離進行射擊。此外，只有當它占據陣地的時候，才保持著戰斗準備；而當火炮架在前車上或連上牽引索轉移時，就暫時失去了戰斗力。由于這兩個原因，在陸軍的幾個兵種中，炮兵比其他兵種具有更多的防御特性而非進攻性，因為進攻本身是一種前進運動，而進攻的最高潮是白刃格斗。因此，在敵人火力下前進、占據陣地以及進行射擊準備，對于炮兵來說是危險的時刻。然而由于信奉進攻學派的重要人物逐漸掌握了實權（比如戰爭狂人博蘭格爾將軍就擔任了戰爭部長一職），事情最后的結局，還是以“格朗梅松上校們”的大獲全勝而告終。法國軍方的權威觀點開始認定，火炮的新技術之利于進攻不亞于它利于防守。這種觀點固然承認在攻方占有火力優勢以前，任何進攻都無法成功。但是，大炮的射程、威力和準確度的增進使得占有這種優勢成為可能，進擊的步兵就是要借助炮火掩護，一個陣地接著一個陣地向前推進，直到己方的火力可以達到對方的防線，在其展開攻擊之前將其完全壓倒。

結果，格朗梅松上校作為一名軍事理論家的重要性和影響力受到了過分重視，這種重視很快又被落實到了“細枝末節”上。“……火力投送和火力控制在當今有極大的重要性。火力最有分量。戰斗熱情最高的部隊、士氣最為激昂的部隊，總是渴望通過連續沖鋒奪取陣地。然而，每當它們的局部沖鋒缺乏密集的火力配合時，它們就會遇到巨大的困難，遭受沉重的傷亡。它們會被打退到原來的陣地，帶著更大的傷亡。擁有火力優勢……成了步兵戰斗力的最重要因素”。換句話說，在“進攻學派”的藍圖中，雖然將法國哲學家伯格森所提倡的精神戰力放到了壓倒一切的位置上（即戰爭的結果受到雙方精神戰力強弱的支配，精神戰力強的一方可不斷運動、壓迫，促使守方崩潰。當然，認為自己的士兵具有更高昂的士氣和戰勝對手所必備的決心是很自然的事情，畢竟這種世界觀是由強有力的民族主義、達爾文主義和一些不切實際的輿論所培養出來的）。但野戰炮兵卻也不再被看作是多余的拖油瓶，一種射速快、彈道平直、射擊精準、彈丸威力大，且能在人力的推動下緊隨步兵實施戰場機動的輕便式野戰炮，成為他們心目中制勝的關鍵。后來的“75小姐”，正是在這樣一片叫囂著“進攻和機動”的聒噪中，走上了法國工程師的繪圖板。

☆ 戰斗中的法軍75毫米“速射”野戰炮炮組

☆ “75小姐”，正是在這樣一片叫囂著“進攻和機動”的聒噪中，走上了法國工程師的繪圖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