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

屋子里點起了油燈，暈黃的燈光籠罩下，病人的數量越來越多。偶爾有人走動時，巨大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墻上、也投射在每個人心里。

清芳手上忙個不停，頭也不抬的說：“幫我按住他的手?！?

清韻走近一看，原來有個小戰士肩膀處受了傷，血肉模糊成一團。他已經有點神志不清，清芳怕替他處理傷口時對方會亂動，因此讓清韻幫忙。

清韻依言按住小戰士的雙手，在縫合的過程中，小戰士突然開始掙扎，力氣大的出奇，清韻一時不防備被他掙脫。她一驚，正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雙男人的大手穩穩的按住了小戰士身體。

清韻感激的抬頭一看，來人正是上官洪。

“政委，您怎么過來了？”清韻不好意思的說。

上官洪看起來有些神思不屬，含糊的笑了笑說：“我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幫忙的地方?！?

清韻客套的說：“這也不是您該做的事呀？我們在這就行了，政委還是坐鎮統籌，為下一步進攻做好準備吧。”

上官洪輕聲笑了，“進攻已經開始了。”

清韻心里大驚，太陽穴嗡嗡作響，她猛抬頭看向上官洪，發現這七尺男兒虎目含淚。

旁邊傳來“砰”的一聲響，原來清芳手中的托盤掉在地上。

此刻，她臉色白的嚇人，雙眼無神，雙手還保留著剛才拿東西的動作虛托在半空。

大家都清楚，后方部隊發動進攻只能有一個可能，就是前方部隊已經全部淪陷！

上官洪勉強提起精神對清韻說：“小妹妹，你已經幫我們夠多了，現在你該離開的時候了?！?

“楊英他們那？”清韻傻傻的問。

這句話正戳在大家心窩，沒有人回答，卻看見一片流淚聲。

清韻頓時明白了，楊英他們已經不在了。

她雖然和楊英只見過一面，猜到他是楊帆先人，心中已有親切感。后見他臨危不懼，率性果決，對他更是欽佩。現在得知他年紀輕輕就為國捐軀，不由自主的也掉下淚來。

此刻，清芳回過神，開始勸清韻，“妹妹，你快走吧，一會鬼子殺過來，我們未必能顧得上你?！?

清韻咬咬嘴唇，語氣堅決的說：“我用不著你們照顧?！?

上官洪剛要說什么。

外面突然跑進來一個小戰士：“報告政委……”

“出去說！”

上官洪嚴厲的制止，他看了一眼滿屋子傷兵，起身走出去，小戰士馬上跟在他身后。

清芳突然慘然一笑，“妹妹，聽姐姐一句勸，這里不是久留之地?！?

清韻見她神色有異，尤其在這時候還能笑出來，心中驚駭，知道她此刻必然將生死置之度外，或者說已有求死之心。

“清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求死容易求生難。倘若是捐軀為國也算是死得其所，否則……”

清芳是個聰明人，馬上明白了清韻的意思，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開始整理醫藥箱。

正在這時，一個娃娃臉的小戰士走進屋，左右環顧一下，目光落在清韻身上。

“姑娘，你就是政委口中的歸國華僑吧?！鄙燥@稚嫩的聲音問道。

一旁的清芳留意這里的動靜，停下手中的動作，問道：“小滿，你找這個妹妹有什么事嗎？”熟捻的口氣可以看出兩人是舊相識。

小滿扭頭朝清芳說道：“清姐，政委讓我護送國際友人進城?！?

清芳連忙說：“她就是你要找的人，你一定把妹妹安全的送進城。”

清韻知道，再留下也幫不上什么忙，只好跟清芳告別。她知道上官洪此刻必然很忙，沒去打招呼，跟著小滿走出屋。

兩人朝屋子后面走去，發現屋后還有一條小路。身后是被槍林彈雨點亮的如同白晝的修羅場，越往前走路越黑，卻更安全。

小滿速度很快，清韻幾乎跟不上。

他望了眼落在后面的清韻，語氣中帶著焦急和責備，“你再快一點好嗎，送完你我還要趕回去?！?

清韻歉意的說：“對不起，我耽誤你的事了?！?

小滿意識到自己剛才說話急躁，開始放緩語氣，“馬上要發動總攻，人數已經不多了，我想把你送到安全區域，盡快返回去。姑娘你千萬別怪?！?

清韻擔憂的問：“人數不多？我們還能繼續作戰的戰士剩下多少？”

小滿嘆氣，“比你想象的要少一些?！彼鲱^看著黑漆漆的天，“天什么時候才能亮呢？”

清韻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小滿，我們現在馬上回去。”

小滿聽到可以返回戰場，立時興奮起來。但是轉念一想，又擔心政委責怪他，笑容未斂愁容已生。

清韻知道他的顧慮，勇氣十足的說：“放心，有事你就推到我身上，況且有沒有明天都不一定，你害怕什么？”

小滿聽到清韻這么說，也激發起豪氣，兩人當即轉回戰場。

他們才進指揮所，清韻就聽見幾個人爭論的聲音。

“你們都別爭了，這里我最大，這件事理應交給我?！鄙瞎俸橥赖穆曇魝鱽怼?

另一個粗豪的聲音馬上反駁道：“不行，你還要留下來主持大局，還是讓我去吧?！?

一個微微有些蒼老的聲音說道：“大家都知道這趟活有死無生，你們也都別爭了。今日在場的屬我老馬頭活的最久，我夠本了，就該我走這一遭?！?

清韻聽最后一個聲音有些耳熟，她腦海中馬上想起一個人，正是和清芳在一起的馬叔！

小滿連忙跑進去，焦急的問：“已經到了最后一步了嗎？這里只有我軍銜最低，引燃的事還是讓我去做吧?！?

上官洪順著小滿的目光，看到門口的清韻，氣的聲音發抖，對小滿喊道：“你膽子越來越大了，違抗軍令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嗎？”

小滿一臉無畏，“政委，我知道。就罰我去執行任務吧！”

清韻問道：“引燃什么？你們在商量什么？”

上官洪白了她一眼，轉身和其他幾個人繼續爭論剛才的話題。

小滿輕聲解釋：“我們在彈藥房設了一個埋伏，打算最大程度把鬼子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