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壽節舉國歡慶，皇帝在集英殿設宴款待群臣。

能跟著主人進去的奴才寥寥無幾，謝清和情況特殊，展十一與霓裳都跟著進去。

霓裳喜不自禁。

將畫軸香爐一同交給誠王帶來的小廝，便跟著謝清和進了集英殿。

殿內，諸位大臣已經零散坐著，靜等著皇帝與太后抵達開宴。

謝清和坐在趙璟下位，二人湊在一起說閑話。

趙璟其人，素來是個八卦的性子，汴京城中官員的大小軼事，多半逃不出誠王爺的手掌心。等著總是無聊，趙璟索性抓著謝清和聊起這位大人那位皇親的風流事。

謝清和也聽個新鮮，當做打發時間的消遣。

不多時，有宮人率先進了集英殿，朝殿內高喊：“皇上駕到——太后娘娘駕到——”

殿內跪成一片。

唯獨謝清和，因不良于行得了皇帝恩典，只低頭行禮。

待皇帝太后坐定，壽宴開場。

宮女們魚貫而入，一應擺上各色吃食，多是些精細菜色，只是過早準備，大多已經不太熱了。

皇帝先開了口：“今日母后生辰，乃天下之大事。朕幼年登基，幸有母后垂簾輔政，方得四海安定，海晏河清。母后當年的教誨，朕永記于心，勵精圖治。今日母后慈壽，朕特意備了金佛塔一座，祝母后壽與天齊！”

話音剛落，便有宮人抬上佛塔一座，通身純金制成，內里雕琢各方佛像，又不乏蓮花寶相。

太后笑著：“皇兒有心了。”

這之后，便是漫長的送禮環節。

從皇后貴妃到王爺公主，再之后是各級大臣連帶著諸位誥命。

臨江侯府雖然占著一個世襲的爵位，然傳到謝遠山父親那里，早已式微。

所幸有了謝遠山。

謝遠山自科舉及第之后一路升遷，加之謝清則有戰功在身，如今好歹也蹭的上朝中新貴的名頭，排在侯爵一檔的倒數。

先是謝遠山送了一副玉屏風，其上鏤刻四季花卉，雖說個不出挑的題材，然玉雕技藝精湛，倒確實看得出是上品。

緊跟其后的卻是謝清則。

謝清和倒是坐得住，這一點，早在前幾日，謝遠山就特意差了人過來吩咐。大致意思無非就是，侯府之內只有他們兩個兄弟，雖然他是世子但謝清則卻有軍功在身，既然如此便不必講什么旁的規矩，按照長幼來即可。

如趙璟所說，謝遠山將謝清則當世子來養，已經毫不掩飾了。

他不拒絕，卻不代表旁人的眼光。

謝清則上前行禮，剛屈膝跪下，便聽集英殿起了細微的議論聲。

即便謝清和垂著眸子，仍然感受到旁人的目光，或同情或審視，齊齊落在他身上，幾乎壓彎脊梁。

饒是如此，他也得抬起頭來，溫和笑笑，不置可否。

謝清則送上的乃是一尊佛像，取大理國的檀香木精雕而成，佛像之下是一塊挖空的木頭，內中鋪滿茉莉干花，其上放著各式佛家寶器，頗為有趣。

太后是信佛之人，見此自然滿意。

于是微一頷首，算是收了賀禮。

而后，便是謝清和。

展十一推著他上前，在他身側跪下。

謝清和亦行了禮：“臣贈予太后娘娘的賀禮，乃是一幅畫。只是這幅畫，又與旁的畫作略有不同。”

太后本就喜歡他，聞言更是來了興致：“清和，你的丹青盛名哀家早有聽聞，只是哀家不知，這個賀禮又不同在哪？”

謝清和拍手，誠王的小廝捧著畫軸香爐匆匆入內。

謝清和：“勞煩太后娘娘派人將畫軸打開。”

不等太后指派，趙璟就自告奮勇：“皇祖母，讓孫兒來！”

說完便快步趕到了謝清和身側，自小廝手中取過畫軸，朝著太后的方向打開。

畫軸之上，一片空白。

趙璟都愣住：“這……怎么回事兒？”

謝遠山登時變了臉色：“清和？”

太后倒不著急，仍是笑著的模樣：“這便是你說的不同？”

謝清和點頭：“是，但也不全是。”

他看向趙璟：“下一步，勞煩誠王點燃香爐，將畫卷懸在香爐之上。”

趙璟自然照做。

不過片刻，集英殿中悄悄起了茉莉香氣，花香淡雅，沁人心脾。

緊跟著，隨著煙氣四處散開，熱意被裹挾著沖撞在畫卷之上，神奇的一幕自此出現。

原本空白的畫軸之上，一朵朵白茉莉花次第盛開，如有春意灌入卷軸，一時間春色滿園。

趙璟已然呆住了。

他向來知道謝清和有主意，卻沒想過一副畫作也能有此巧思。

是皇帝先撫掌贊嘆：“清和不愧丹青圣手之名，一副畫作，竟能先聞其香，再見其貌，實在是妙。”

太后更是喜歡，忍不住自高臺之上走下來，手指順著茉莉開放的順序輕輕撫過：“好孩子，你有心了。”

趙璟憋不住事兒：“清和，這是怎么做到的？”

謝清和這才解釋道：“太后娘娘喜愛茉莉花，因而臣特意準備了茉莉花香，又將筆墨特別處理，畫在卷軸之上無色無形，然若提了溫度，畫作便會逐步顯現。”

身側的謝清則已然黑了臉。

千算萬算也不曾料到，他準備如此充分，風頭居然還是成了謝清和的。

甚至于，他也得算功臣之一！

若是早知道……

他定然不會給出那一份茉莉干花。

思及此處，謝清則慍怒著瞥向一側的霓裳，霓裳已然白了臉。

她固然想借著制香重獲謝清和的倚重，可怎么也不曾想到，謝清和能將一副畫作設計至此，甚至于完全搶了謝清則的風頭。

只是情勢已然如此，再后悔也無用了。

太后連連夸贊，謝清和行禮謝恩，連帶著謝遠山也一道。

皇帝狀似無意地提了句：“臨江侯真是養了個好世子。”

這是在暗指他將長子放在世子之前了。

謝遠山忍不住抬起衣袖，不動聲色地拭去額頭的汗。

可緊跟著，正與太后說話的謝清和忽然毫無預兆地暈倒在地！

這變故發生得實在太過于突然，連身邊伺候的展十一也未能反應過來。

趙璟愣了一瞬，忽然沖著殿外大喊：“太醫！快傳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