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大陸的氣運冥冥之中就像是到了陌路。石楠望著翻涌的西海，海浪掀起來能比建筑還高三丈。

石楠承認白茅說到對。

神魔看似高潔，其實內里早就腐爛了。魔族一向是強者為尊——墻頭草集合地，誰厲害和誰玩，根骨里就沒有所謂的道德和高風亮節。妖魔鬼怪秉行的一向是過得一日是一日，明日再論明日事。

神族在鼎盛時期——十將八部時，確實輝煌了數百萬年。當時神族講才情，論道義。上至天帝，下至小仙，個個都是廉潔奉公，以天族的榮耀為畢生信仰。當時的石楠還和天帝拜了好些年的把子，私下里喝酒聊天還會酸天帝兩句。

一旦輝煌后，再回到泥土里就會十分的不適應。

天宮在十將八部被魔界聯合石楠打散后，本就不服，為回到往日的榮耀里，急功近利，完全帶壞了整個天宮的風氣。

神族失去了風骨，留下了個野心勃勃的中央勢力。分為了兩個極端，一個及其消極，閉門不再管事，一個及其積極，瘋狂想回到鼎盛時期。

石楠站在西海結界外，此處位于西海正中心，席卷的海浪正是從此處往外擴大。

此時，玄軒早已等候多時。他還是那副瞇瞇眼的樣子。

石楠：“什么情況？前幾日結界不才壓下去么，怎么又打開了？”

玄軒緊跟其后，簡要概述道：“好像是有外部力量在攻打結界，大概在今日子時，結界便有晃動，一開始只以為像平常一樣是結界暴動，誰知道愈演愈烈，到卯時便開始大規模暴動，直到辰時，我才接到消息，四海居然是同一時刻開始的異響，才懷疑是人間那邊的動靜。”

石楠舊傷未好，又添新傷，如今再聽到這么個迫在眉睫的壞消息，心血翻涌下，就是一口鮮血涌上來。

玄軒說的是又快有急，等半天也沒見石楠有什么回應，回頭看去時，石楠嘴角已經流了一道刺目的紅。

她尚且沒反應過來般——皺眉品味一番，才伸手去抹——才發現是血。那時石楠已經堪堪站不住了。

如今這個世道，四府八營誰都是繃著神經過日子，每日膽戰心驚的枕著刀劍入眠已經是常態。玄軒更是好幾日不得安睡，雖說是習慣了，但每日也是神經兮兮的。

石楠就像是整個四府八營的定海神針，只要她還安好，整個四府八營都有根繩拉著，不至于散了。現在她這輕輕一晃，對于玄軒來說不亞于天崩地裂。

玄軒顧不得什么尊卑有別，雙目都睜開了。

他上前半步扶住石楠，他感覺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手心手背都是冷的。

玄軒：“尊主！！！”

玄軒話還沒出聲，就被石楠抬手堵回去了。

“咳咳咳...”石楠先是把胸口那股悶氣強壓下去，這才緩緩，道：“瞎叫什么...咳咳...還死不了...一點小傷而已...緩兩口氣就好了...”

石楠閉著眼十分克制的抓著玄軒的一只胳膊，站著調息了片刻，便又站直了。

玄軒顫抖著手還要去扶石楠，他心有余悸的上下打量著石楠，無論何時都是那件黑袍紅帶的外衣，此時卻是冷冰冰的戰甲。這已經足以證明——石楠此時有多非同尋常。

玄軒：“尊主...還是找醫仙看看吧...這樣捂著...”

石楠皺眉沒搭理玄軒，提了一口氣就到結界處查看去了。

石楠一路昂首挺胸走過，處處都像朽木逢春——煥發出生機。

“尊主！”“尊主！”

.......

石楠一一點頭示意，唯有身后一個玄軒瞇著眼卻笑不出來半分。

結界就像個巨大的甬道，連接的神魔界和人界，一般都像是面液體大門，此時中間卻是流光易轉，任誰都能跨過去到人界。

石楠皺眉：“四海結界看牢了，特別是現在這種情況，烽煙四起——難保沒有幾個神通廣大又膽大妄為的，特殊時期特殊對待，妄圖擅自下界的，不必活捉，全部就地格殺。”

“謹遵尊主令。”玄軒瞇瞇眼，悠然點頭，繼續道：“要不要派一隊到人界探探路？”

石楠的雙手觸摸到結界，神魔大陸的結界其本源乃上古界皇族設立，石楠作為嫡系，完全有感應能力。她像是一雙天眼，睜開在了整個人界上空。

石楠不過看了一眼，便被生生反彈了出來。那是人間的氣運，就像是燒開的開水，就差捅破天了。

人界結界處皆千軍萬馬，人頭攢動，一眼都看不到頭。

她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黑了。

石楠：“不必了，來不及了。傳令下去，所有鎮守結界處的營長，帶兵撤離結界上岸，一兵一卒都不要留在海里，各個入海口加緊巡邏，十步一哨，他娘的，一個時辰內，把張汶那個蠢蛋帶到我面前！”

玄軒眼睛露出一條縫，下意識的聽從石楠的命令，讓下面的小兵去傳令。

等傳話的走了，他才反應過來，石楠說了什么。

石楠：“西海結界是王威在管吧，他人呢？讓他親自去把南天門給我砸開，把天界那群掩耳盜鈴的家伙全部給我敲醒！！！”

王威還在一邊的宮殿里處理西海的日常事務。他本來就不擅長政務，以往都是玄軒幫他弄，現在玄軒一個人當四個人用，根本顧不上他，這些天下來，差點沒把王威折磨到吐血。

石楠一腳踹開王威的書房，快到不給玄軒任何發問的時間。

“別墨跡了。”石楠人沒進殿，聲音就把王威嚇的一機靈：“老太太喝粥都比你利索，把這些亂七八糟的通通放下，王軍國，你把張汶給我逮過來，你就告訴他，四海八荒要亡了！”

王威：“......”

四海八荒這一日，注定是不平靜的

魔界才堪堪有了個突破口，天界并沒有如石楠的愿，打開大門，張汶根本就不在天宮，整個天宮只有數不清的宴會，數不清的酒池肉林，到處還在徹夜狂歡。光王威走這一遭，沒帶回半個人影，帶回了數不清的請帖。

到了當日申時，四結界同時打開，這一次，不再是區區震動，而是金戈鐵馬。

此時的石楠正在發鳩山上看四海八荒的地圖，她這小小的餐廳也不保，餐桌，椅子等全部移了出去，只中間放了一個巨大的沙盤，成了個臨時的指揮室。

人界的入侵蓄謀已久，石楠早知道這一日會來。

人皇萬宗有勇有謀，人界鴻運當頭，再加上人界與之神魔界的時間差，天時地利人和。一旦打起來，四海八荒毫無勝算。

申時，石楠聽著一個個噩耗，她緊閉著眼，看似四平八穩，其實內心已經亂成一團。

“尊主，天帝張汶的去向已經查清楚了，早在月余前，天宮的中央勢力已經秘密遷至北荒——千雪山，天界遷都只帶走了心腹，看樣子張汶那只狗早就知道人界不對勁了，千雪山易守難攻，自成天地，是避亂的絕佳之處。他把所有兵力帶走，徒留一群手無縛雞之力，只會風雅的神仙在天宮等死，真...不是個東西！”

“尊主，魔界胡祿，長譽氏族扣下了仙使，根本沒把人界放在眼里，還揚言四海是我們四府八營負責，根本不干他們魔界的事。”

“尊主，四海之中突然出現神舟千萬！！！”

“尊主！他們有一小隊往岸邊來了！”

石楠揉了揉眉眼，站起身，撈起放在桌子上的酒壺就灌了半壺。

石楠：“四族暗衛何在？”

四族暗衛鬼魅般從角落出現，半跪在石楠面前。

暗衛們：“謹遵尊主令。”

石楠先丟了一瓶玉瓶給青龍一族的暗衛，才深吸一口氣。

石楠：“四海，如果人界不講武德，直接打起來，也不要慫，全部給本尊用十二分的精神對付，不要以為對方只是凡人就掉以輕心，出全力，給他們打回去。如果對方只是隔岸觀火，派了使者，全部帶到發鳩山來，本尊親自面見，四海岸邊巡邏住了，要是給人偷襲上來，別說是我石子姜的部下，丟人！”

說完石楠單獨瞇眼對青龍一族的暗衛，道：“到了白茅營帳，先拿著這香繞著帳外走一圈，再進去找他。”

“屬下遵命！”

石楠等眾人都出去了，才疲憊的撐在桌面上揉了揉太陽穴，下一會兒，又響起了敲門聲。

石楠睜開眼，里面又是一片堅毅。

石楠：“進來。”

來人真是玄軒。

玄軒端著一碗藥，石楠一聞那令人作嘔的味道就知道是什么——十全大補藥，里面用的全部是幾百萬年生的天材至寶，石楠在多年前剛剛中毒的時候，與之陪伴了好些時日。

后來發現這藥也只能壓制，并不能根除，倒是對恢復鴻蒙之力有些許幫助。石楠喝多了也有了抗藥性，后來也不太喝了，畢竟天材至寶搜尋起來耗時耗力，沒有幫助還喝的一次不如一次有用了，還不如等到日后需要的時候再喝。

石楠對四族長說的是凌然正義，其實真正的原因是這玩意難喝至極，并且這天材至寶霸道至極，這藥味能留在身上口腔里至少三月。

三月啊，三個月吃燒雞都寡然無味是什么滋味。石楠想起來就覺得痛苦。

但四府八營從來沒有停下過搜尋藥物的腳步，這么些年來，搜集的這十全大補藥的藥材都能堆滿一整個空間袋。

玄軒瞇著眼，道：“尊主，就算不看醫仙，這藥還是...”

玄軒端來之前，已經做好了石楠不喝的準備，說辭都準備了一籮筐，然而石楠是一句廢話都沒有，端了碗就干完了。

玄軒話還沒說完呢，碗已經空了，他此時臉上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好，反而更差了。

石楠舔抿了抿唇，道：“五守，等會兒木石估計就會過來，你點上能動的兵力，全部帶走了跟木石回魔界，三日，滅了胡祿，長譽，不服的就屠族，沒空再和他們拉拉扯扯，我這不必留人，全部帶走，越快越好。如今是千鈞一發，后院決不能失火。三日后，我要你神不知鬼不覺的歸位...”

“我知道三日給你的壓力確實大了點，但相信我，我們拖不起...”

玄軒望著石楠堅定的雙眼，點了點頭。

玄軒瞇瞇眼微睜，道：“尊主，這些都沒問題，只是...您的身體...”

石楠雙手一抬，堵住了玄軒的話。

石楠：“此時不可動搖軍心，玄軒...孰輕孰重，你心里明白，不要犯老毛病。”

玄軒沖著石楠背部行了一禮，出去調兵遣將了。

石楠抬眼看了眼翻涌的東海，正中央密密麻麻的全是神舟，她看了眼魔界的方向。

常言道計劃趕不上變化，心中預想了千萬種未來，想有個驚天地泣鬼神的過程，瀟灑利索的結局，但現實往往只有——來不及和...不合時宜。

石楠只是猶豫了一瞬，就朝山下而去。

東海岸邊，山上只能看出一片小點的神舟近在眼前，十丈高的舟身上有三至五層，舟邊數十個空洞中散發出陣陣靈氣，竟然是靠修士時時催動懸浮在海面上的。

石楠在一片“尊主”的呼喊聲中站在最前方，遙遠看著逐漸靠近的一方小舟。

石楠閉眼再睜開時，已經開了天眼，瞇眼朝著對方那艘試探的方舟看去。舟上表面上看去就一哆哆嗖嗖的文官，其舟速度卻十分的快，舟下肯定有上千修士。

那文官還是石楠的老熟人，是大元朝中三品大員——任琦。掌管大元調令之職，就是個傳圣旨的，官職雖高，沒什么實權。溜須拍馬的功力卻是一絕。當年石楠在人界時，這家伙沒少受萬宗指使消遣她。

石楠：“四族中，唯有青龍一族居于東海之下，一眾老弱婦孺現居何在？”

一旁駐守的是青龍一族的一營長敖戶。

敖戶：“回稟尊主，全部都撤到岸邊了，暫時都和將士們住在一處。”

石楠皺眉，看了眼一旁的一營長。

石楠：“本尊記得你的臉，你是青龍一族一營長，叫...”

敖戶：“屬下名叫敖戶，正是一營營長。”

石楠擺擺手，道：“敖戶，老弱婦孺不要和將士們住在一起，我們是打仗的，不是過家家，全部都搬到發鳩山上去，都是活了這么久的老妖怪了，自保的能力都還是有的，只要不出發鳩山，我發鳩山的結界便能保他們安泰，傳令下去，全部上山！”

敖戶對著石楠行禮稱是，連忙派屬下去辦。

石楠閉眼感受了下自己的身體狀態，剛才那碗藥的藥效此時已經盡數上來，體內堪堪在臨界值之下的鴻蒙之力也漸漸充盈起來。

石楠：“敖戶，我先前的命令是什么？”

敖戶才堪堪囑咐好屬下，聽到石楠問話，恭敬的俯身再行禮

敖戶：“禁止任何非使者人員上岸！”

石楠眼神微瞇：“此舟不下千余人，給本尊掀了！”

敖戶眼神一凌，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