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大桶打翻的墨汁，濃稠地潑灑在川西壩子上。月亮被厚云捂得嚴嚴實實，只透出點暈黃的邊，吝嗇地撒下幾縷微弱的光。風刮過玉米地，葉子“唰唰”作響，像無數只鬼手在黑暗中拍巴掌。

土坎下，四雙眼睛在夜色里灼灼發亮。

阿黃舔了舔干裂的鼻頭，瘸著腿在前頭帶路，尾巴尖緊張地繃得像根棍子。“小白房子后頭有個通風口，”它壓著嗓子，聲音細得快要被風吹走，“鐵柵欄松了，我鉆得進，團團...恐怕惱火。”

團團撅著肥屁股蹲在后頭，爪子里還攥著那根斷火鉗當“尚方寶劍”，聞言黑眼圈里滿是不服氣：“莫小看熊！老子當年鉆張飼養員的送餐口，比這窄！”它挺了挺滾圓的肚皮，肚皮上的泥巴干成了鎧甲，一挺就往下掉渣渣。

小橘蹲在團團毛茸茸的頭頂，像個瞭望哨，琥珀色的貓眼在黑暗中掃視，精準得像裝了夜視儀。“莫吹牛，通風口在墻根底下，又矮又窄，你當你是橡皮泥嗦？”它爪子拍了拍團團腦殼，“聽阿黃的，你太大只，目標又顯眼，得想其他法子。”

旺仔擠在團團腿邊，狗爪子還在搗鼓它那個寶貝項圈。藍幽幽的光映著狗臉，表情嚴肅得像個運籌帷幄的軍師。“格老子的！查到了！”它突然低吼一聲，項圈藍光猛地一盛，虛擬屏彈出一張歪歪扭扭的示意圖，“小白房子平面圖！阿黃說的那個鐵坨坨門在最東頭，守衛室在西頭，中間隔了兩條走廊！”

團團湊過去，熊鼻子差點戳穿虛擬屏：“東？西？瓜娃子！老子只曉得前左右后！”它急得直撓耳朵，黑白毛亂飛。

小橘翻了個優雅的白眼：“簡單說，看門狗在房子這頭，我們要偷的東西在那頭，中間路不短。”

“這好辦！”旺仔狗爪子一劃拉，虛擬屏上出現一串紅點，“看，巡邏路線！這龜兒子研究生，懶得很，晚上只巡一次，就在我們鉆進來之后半小時！巡完就回西頭守衛室打游戲！”它語氣帶著點得意，“老子黑進他手機流量記錄發現的，這陣子他天天熬夜看女主播！”

阿黃聽得似懂非懂，但提到“女主播”時，它突然想起什么：“對了！白天我躲貓箱時，聽到他跟人吹牛，說啥子...‘熊貓布偶’？好像是他搞的啥網紅道具？就擺在...嗯...好像是東邊那個放雜物的房間？”

“熊貓布偶？”團團耳朵瞬間豎成小雷達，“跟我像不？”

“呸！丑得很！”阿黃嫌棄地皺鼻子，“塑料做的，眼珠子都不會動，假得傷心！”

團團卻嘿嘿傻笑起來，黑眼珠子里閃過賊兮兮的光：“假的好！假的好！旺哥，小橘，你們說...”

小橘和旺仔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這只黑白團子的“妙計”，同時打了個寒顫。小橘：“你娃兒膽子也太肥了！”旺仔：“格老子的！這法子...怕是有點懸哦！”

半小時后。

小白房子像頭蟄伏的巨獸，趴在夜色里。后墻根通風口的鐵柵欄果然松動，阿黃瘦小的身子“呲溜”一下就鉆了進去，像滴融入暗影的水珠。小橘緊隨其后，悄無聲息。

通風管道里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動物排泄物混合著劣質泡面的怪味，熏得阿黃直想打噴嚏。小橘用尾巴堵住它的鼻子，低語：“忍住！巡邏要來了！”

果然，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手電筒的光柱在走廊墻壁上胡亂掃射。研究生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媽的，信號又斷了！這破地方...老子看個跳舞都卡！”腳步聲在通風口附近停了一下，手電光柱還朝里晃了晃，好在角度刁鉆，沒照到深處蜷縮的兩只貓。研究生嘟囔了一句“耗子真多”，腳步聲又懶洋洋地朝西頭挪去，最后是“砰”的一聲關門響。

守衛室的門關上了。

“走！”小橘低喝一聲，阿黃立刻引路。它們靈巧地在堆滿廢棄紙箱和實驗器材的雜物間穿行，很快找到了目標——角落一個半人高的巨大熊貓布偶。正如阿黃所說，丑得傷心：毛發是劣質的化纖，黑眼圈歪歪扭扭，塑料眼珠呆滯無神，肚皮上還印著個粗制濫造的二維碼。

“就是它！”阿黃用小爪子指了指。

“行動！”小橘立刻竄上布偶頭頂，用尖利的爪尖開始切割縫合線。阿黃則負責把布偶肚子里的劣質填充棉往外掏。兩貓配合默契，動作飛快。

與此同時，房子外面。

“旺哥！快點！老子要憋不住了！”團團撅著屁股，把自己硬生生往那狹窄的通風口里塞。肥厚的熊毛被鐵柵欄刮得“嗤嗤”響，白毛黑毛掉了好幾撮。它肚皮上的泥巴鎧甲在摩擦中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油光水滑的真皮毛。

旺仔在外面急得直轉圈，狗爪子拼命推著團團的大屁股：“龜兒子的！叫你少吃點！肚皮收回去點！吸氣！吸氣啊！”它恨不得化身千斤頂。

“吸...吸不動咯...”團團臉憋得通紅（雖然黑眼圈擋住了大部分），感覺五臟六腑都要被擠成一團糍粑。就在它以為自己要成為卡死通風口的史上第一熊貓時，“噗”的一聲悶響，它終于把自己像顆炮彈一樣，從通風口內側“發射”出來，滾進了雜物間，撞翻了好幾個空紙箱，發出“嘩啦啦”一陣巨響。

“噓——！！！”小橘和阿黃嚇得毛都炸了，警惕地豎起耳朵聽守衛室動靜。幸好，里面傳來震天的游戲音效和研究生“上啊！砍死他！”的吼叫，顯然沒聽見這邊的噪音。

團團癱在地上，肚皮劇烈起伏，像個漏氣的風箱，身上沾滿了灰塵和化纖毛。“媽耶...比鉆送餐口惱火一百倍...”它喘著粗氣抱怨。

小橘跳下布偶：“莫廢話！快鉆進來！”只見那巨大的熊貓布偶后背已經被切開一個大口子，劣質的填充棉被掏空了大半。

團團看著那個口子，又看看自己豐滿的身材，熊臉皺成一團：“這...裝得下我？”它伸出爪子比劃了一下，感覺比通風口還懸。

“少點零件就裝下了！”旺仔不知何時也鉆了進來，狗嘴里叼著一團剛從布偶肚子里掏出來的填充棉，含糊不清地說，“把耳朵和尾巴藏藏好，肚皮收一收！小橘，快縫合！”

時間緊迫。團團心一橫，深吸一口氣（雖然肚子還是圓滾滾），努力把自己蜷縮起來，像顆巨大的湯圓，笨拙地往布偶皮囊里鉆。小橘和阿黃在旁邊連推帶頂，旺仔負責把掏出來的填充棉又胡亂塞回一些，盡量讓布偶看起來“鼓脹自然”。

一番人仰馬翻（熊仰狗翻貓跳）的操作后，布偶熊貓終于“站”了起來。只是這造型實在不敢恭維：化纖的“皮毛”被撐得緊繃繃，縫線處隨時要爆開；團團的真耳朵和短尾巴努力藏在布偶皮囊下，但偶爾還是會不安分地動一下，頂得布偶皮一鼓一鼓；最滑稽的是那張臉，劣質塑料眼罩下，團團自己那雙靈動（此刻充滿緊張）的黑眼睛滴溜溜亂轉，透過眼罩縫隙觀察外界；布偶的塑料鼻子歪在一邊，而團團自己濕漉漉的真鼻子則在下方呼哧呼哧噴著熱氣，在冰冷的布偶皮上凝成一小片水霧。

“像...像個發霉的芝麻湯圓穿了件小號雨衣...”旺仔憋著笑點評。

“閉嘴！莫說風涼話！”團團的聲音悶在布偶皮囊里，嗡嗡作響，“快說！咋個走？老子眼前一抹黑！”

“莫慌！我給你指路！”小橘靈活地跳到布偶“肩膀”上，尾巴尖指向門口，“直走！看到亮光沒？那是走廊！盡頭左拐！”

布偶熊貓開始“蠕動”。兩條化纖的腿僵硬地挪動，全靠里面團團的短腿在笨拙地支撐前行，走起來搖搖晃晃，像個喝醉的巨人，每一步都發出“噗嘰噗嘰”的悶響（那是團團腳掌踩在空心地板上發出的聲音混合著布偶摩擦聲），在寂靜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走廊燈光慘白，照在布偶熊貓身上，更顯詭異。它（或者說他）貼著墻根，以一種極其緩慢、小心翼翼又帶著點隨時要散架的姿態，朝著東頭那扇冰冷的、閃著金屬光澤的感應門挪去。門上方，一個圓形的攝像頭閃爍著微弱的紅光。

“低頭！低頭！攝像頭！”小橘緊張地用尾巴拍打布偶的“腦殼”。

布偶熊貓立刻“矮”了一截（其實是團團在里面縮脖子蹲馬步），差點重心不穩栽倒，笨拙的動作透著一股子憨態可掬的傻氣。

眼看距離那扇門禁門只有幾步之遙，勝利在望！布偶熊爪（里面藏著團團的真爪子）已經悄悄伸向腰間——那里，小橘早已把那張沾著阿黃血跡的藍色門禁卡塞在布偶的填充棉里，只等靠近刷卡。

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