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空氣里漚著青草、腐殖土和野花椒的辛香。團團、旺仔和小橘，這一熊一狗一貓的奇特組合，在濕滑的田埂上艱難跋涉。團團渾身污泥還沒干透，黑白毛發板結成塊，活像剛從醬缸里撈出來的糯米團子，每走一步都噗嘰作響，甩得旁邊的旺仔一身泥點。

“龜兒子的！你甩泥巴當撒花喃？”旺仔甩著耳朵上的泥漿，狗臉皺成一團，“老子項圈都要短路咯！”它寶貝地舔了舔項圈上粘著的泥巴，那截被團團從泥坑里撈出來吸在項圈背面的金屬片（電視插頭的殘骸）在晨光下泛著倔強的冷光。

小橘倒是身手矯健，踩著田埂邊緣的草莖，優雅得像在走鋼絲，只有纏著滲血繃帶的左后腿稍稍破壞了些平衡。“我說兩位，”它舔舔爪子，琥珀色的貓眼掃過狼狽的二獸，“咱們這是要去打野豬，還是去泥塘打滾？目標明確點噻。”

團團停下腳步，碩大的熊屁股差點把跟在后面的旺仔撞個趔趄。它深吸一口氣，肚皮上干涸的泥塊簌簌往下掉：“目標？當然是錘扁野豬的腦殼！”它用爪子指著遠處山坡上被糟蹋得一片狼藉的玉米地，嫩苗被連根拱起，東倒西歪，泥地里盡是碗口大的蹄印，新鮮的豬糞還冒著熱氣。“看嘛！龜兒子囂張得很！剛啃完的！”

旺仔湊近蹄印嗅了嗅，狗臉凝重：“氣味兇得很，怕是個大家伙伙。”它又低頭搗鼓項圈，藍光亮起，虛擬鍵盤彈出，狗爪子笨拙地戳著：“等我查查，看附近有沒得目擊…哎喲！”它爪子一滑，戳中了屏幕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圖標。

“滋啦——”

項圈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電流雜音，緊接著，一個尖利得能扎破耳膜的男聲咆哮著從擴音器里炸出來，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

“…老子管你是國寶還是家寶！再敢靠近老子的試驗田，打斷你的狗腿！滾！滾遠點！”

聲音在山谷里回蕩，驚飛一群麻雀。

團團嚇得一激靈，耳朵瞬間貼成飛機耳：“媽耶！啥子妖怪？”它警惕地環顧四周。

小橘卻豎起了耳朵，瞳孔縮成一條縫：“是電子驅獸器！那邊！”它尾巴指向山坳深處一片被高大鐵網圍起來的區域，幾棟白色的簡易板房掩映在竹林后面。

“試驗田？研究生？”團團黑眼珠一轉，想起旺仔項圈里那些關于旅美熊貓的新聞，心頭無名火起，“研究生？又是研究生！跟欺負美香姐的龜兒子一伙的！”它新仇舊恨涌上心頭，撒開四蹄就往鐵網方向沖，泥漿四濺，“格老子的！先收拾這個近的！”

“團團！莫莽！”旺仔叼著項圈急追，“敵情不明啊瓜娃子！”

小橘嘆了口氣，瘸著腿也跟了上去：“莽夫！”

鐵網近在眼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混合著…某種動物痛苦的腥臊氣。團團沖到鐵網下，鐵網足有兩米多高，頂上還繞著帶刺的鐵絲。它試著用肥胖的身軀撞了撞，鐵網紋絲不動，反而震得它肩膀發麻。

“憨包！莫撞了，看那邊！”旺仔用爪子扒拉鐵網底部一個不起眼的破洞，洞口邊緣的鐵絲被什么東西反復磨蹭，已經有些變形松動，剛好夠它們鉆過去。

“嘿嘿，旺哥硬是偵察兵的材料！”團團樂了，撅起肥屁股就要往里鉆。小橘嫌棄地看著那沾滿污泥的洞口，優雅地縱身一躍，竟直接從鐵絲網頂端一個微小的破損處靈巧地鉆了進去，落地無聲。

“貓科動物，天生的刺客。”小橘舔舔爪子，不忘補刀。

一熊一狗狼狽地鉆過破洞，眼前景象讓它們瞬間呆住。板房前的空地上，一個穿著白大褂、頭發油膩、戴著厚厚眼鏡的年輕男人（一看就是熬夜過度的研究生），正揮舞著一根手臂長、被燒得通紅的鐵火鉗，面目猙獰地追打著一個橘黃色的身影！

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成年橘貓，比小橘體型大些，但此刻卻狼狽不堪。它驚恐地尖叫著，拖著一條明顯被打傷的后腿，在板房和廢棄的儀器箱之間絕望地閃躲。火鉗每一次揮下，都帶著滾燙的熱風和破空聲，險之又險地擦過它的皮毛。它背上一大片毛發已經被燒焦卷曲，露出底下紅腫滲血的皮肉！

“畜生！”小橘的毛瞬間炸開，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琥珀色的貓眼里燃起滔天怒火！它認出來了，那傷痕，那恐懼，和它自己腿上的傷如出一轍！

“就是那個龜兒子！昨天就是他拿燒火棍抽我！”小橘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尖利。

團團只覺得一股血猛地沖上熊腦袋。眼前這個研究生揮動火鉗的樣子，和電視里那個洋人用水槍沖擊美香的畫面瞬間重疊！壓抑的怒火如同火山爆發！

“啊——！！”

它發出了一聲不屬于熊貓的、近乎暴熊的怒吼！兩百多斤的毛球像一顆被激怒的炮彈，四蹄刨地，泥漿飛濺，以和它體型極不相稱的速度，直挺挺地朝著那研究生撞了過去！目標明確：那根燒紅的、正在施暴的兇器！

研究生正追得興起，嘴里還罵罵咧咧：“跑！老子看你能跑哪去！打斷你的貓腿做標本…”冷不防側面沖來一個黑白相間、裹滿污泥的巨大“炮彈”，帶著一股混合了泥腥和怒火的狂風！

“媽呀！熊貓？！”研究生嚇得魂飛魄散，手里的火鉗下意識地就朝沖來的“怪物”揮去！燒紅的尖端直刺團團面門！

千鈞一發！團團不閃不避，反而張開大嘴，露出滿口結實的大牙！它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咬斷它！咬斷這根折磨生命的兇器！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

不是骨頭斷裂，是金屬！

那根燒得通紅的火鉗尖端，不偏不倚，正正塞進了團團大張的嘴里！預想中的劇痛沒有傳來，反而是一股濃烈的鐵腥味和滾燙感瞬間充斥口腔。團團下意識地狠狠合攏了牙關！

熊貓的咬合力豈是開玩笑的？那可是能輕松嚼碎老竹竿的力道！只聽“嘎嘣”一聲脆響，那根燒紅的精鐵火鉗，竟被它像咬脆筍一樣，生生咬下了半尺長的一截！

“噗——”

那截斷掉的火鉗頭帶著高溫，被團團下意識地吐了出來，“滋啦”一聲掉在濕漉漉的地面上，冒起一陣白煙，瞬間冷卻變黑。

時間仿佛凝固了。

研究生保持著揮舞的姿勢，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手里只剩下半截、斷口還帶著牙印和口水（以及團團口腔里殘留的玉米粒渣）的“兇器”，又看看眼前這只滿嘴冒熱氣（被燙的）、嘴角還掛著一絲金屬碎屑和可疑口水的…憤怒熊貓？他臉上的表情從猙獰到驚愕再到茫然，最后定格在一種“我是誰？我在哪？我的火鉗呢？”的愚蠢狀態。

那只被追打的橘貓也傻了，癱坐在地上，忘記了逃跑。

小橘和旺仔也石化了。小橘：這熊…牙口真好？旺仔：格老子的！硬核物理超度？！

“呸！呸呸！”團團被嘴里殘留的滾燙感和鐵銹味惡心到了，使勁往外吐著口水、金屬渣子和半顆玉米粒，大舌頭耷拉著，哈著氣散熱。口腔黏膜肯定燙得不輕，但憤怒壓倒了疼痛。它用熊掌抹了把嘴，指著研究生，用含混不清但氣勢十足的四川話吼道：

“龜兒子！再欺負貓兒，老子把你當竹簽簽啃了！信不信把你也嚼成渣渣！”

它邊說，邊用爪子扒拉著地上那截黑乎乎、還帶著它牙印的斷火鉗，示威似的揮舞了一下——那斷口尖銳，可不正像根超大號的…竹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