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玉米地里的哭喪與猴影
- 神奇動物的治愈系游記
- 五味子21
- 5439字
- 2025-07-23 13:36:28
岷江的水,裹著上游的泥沙,像條不安分的黃龍,托著那幾截臨時捆扎的粗竹筒子,載著一熊一狗一貓,一路向下。竹筏簡陋得可憐,全靠團團那身厚實的噸位勉強壓著,在湍急的江水里打著旋兒,隨時有散架的風險。旺仔趴在筏頭,爪子死死摳進竹子縫隙,狗臉被江風拍得變形,舌頭吐得老長,口水甩成一道銀線:“嗚…團團…慢點…狗命要緊…”
小橘則穩穩蹲在團團毛茸茸的頭頂,像艘巨輪上的瞭望貓,琥珀色的眼瞳在晨霧中銳利地掃視兩岸。它爪縫里,那枚沾血的野豬頭青銅鑰匙被江水沖刷得越發猙獰,冰冷的觸感直透爪心。
團團沒理會旺仔的哀嚎,它厚實的熊掌像槳一樣笨拙地劃著水,黑眼珠死死盯著前方越來越清晰的樂山輪廓。肚皮下壓著的那面濕漉漉的錦旗——“國寶神探護瓦屋”的金字被江水暈開,糊成一片,卻依然沉甸甸地提醒著張溝村的慘狀。它另一只爪子緊緊攥著那角染血的象鼻蓮麻布,布條粗糙的纖維磨著掌心,那裂開的蓮花圖案像一張無聲吶喊的嘴。
“快了…旺哥,再撐一撐!”團團甕聲甕氣地吼道,聲音被江風扯碎,“張溝村就在前頭!老子倒要看看,啥子野豬這么兇,連‘象菩薩’的平安符都敢踩!”
“噗通!”一個浪頭打來,竹筏劇烈傾斜,差點把旺仔掀下去。團團眼疾手快,大爪子一撈,揪住狗尾巴把旺仔拽了回來,代價是又啃了一口渾濁的江水?!翱瓤取?!格老子的!這筏子比張飼養員的掃帚還難搞!”
“別抱怨了,莽夫!”小橘尾巴一掃,拍在團團耳朵上,“看右邊!靠岸點!”
江岸在此處拐了個彎,形成一片相對平緩的灘涂。灘涂往上,就是一片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的農田。遠遠望去,翠綠的田壟像是被巨大的耙犁反復犁過,東倒西歪,泥水橫流??諝庵心枪韶i糞混合著腐爛植物的酸餿味,隔著老遠就直沖鼻腔。
“就是這兒!張溝村的苞谷地!”旺仔掙扎著站穩,狗鼻子瘋狂抽動,“濃得很!野豬臊臊氣還沒散!”
竹筏被團團奮力劃向灘涂,在泥水里拖出一道長長的溝壑,終于“嘎吱”一聲,卡在岸邊不動了。一熊一狗一貓狼狽地爬上岸,渾身濕透,沾滿泥漿。
剛踏上田埂,一聲嘶啞、絕望又帶著濃濃哭腔的哀嚎,像把鈍刀子,猛地劃破了田野的寂靜:
“老天爺不開眼啊——!半年的汗水啊——!全喂了豬玀玀啊——!”
循聲望去,只見田壟中央,一個穿著洗得發白藍布褂子的老漢,正跪在泥濘里,雙手捧著一把被啃得只剩光桿桿、沾滿泥漿的玉米芯子。他頭發花白,干瘦的身軀佝僂得像被風吹彎的老竹,布滿溝壑的臉上,渾濁的老淚混著泥水,一道一道往下淌。正是張溝村的老支書!
他身邊,是更大的一片狼藉。成片成片半人高的玉米稈被攔腰拱斷,踩進泥里,嫩綠的苞谷棒子被啃噬殆盡,只留下慘白的芯子和散落一地的玉米皮。田埂被野豬蹄子踩踏得稀爛,深深淺淺的泥坑里汪著渾濁的水,散發著惡臭。幾架原本用來抽水的老舊農具被掀翻在地,零件散落。
“龜兒子的瘟豬!”老支書猛地捶打著泥地,濺起的泥點糊了他一臉,“拱完苞谷拱紅苕!連老子腌酸菜的陶壇壇都撞稀碎咯!這日子…這日子還咋個過嘛!”他哭得撕心裂肺,肩膀劇烈地抽動著,那絕望的哭聲在空曠的田野里回蕩,聽得人心里發酸。
團團看著眼前這比瓦屋山瓜棚慘烈十倍的景象,再聽著老支書那錐心的哭嚎,只覺得一股怒火混合著酸澀,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它想起視頻里美香姐瘦骨嶙嶙的樣子,想起實驗室里那些驚恐的貓狗,想起阿黃腿上的傷疤……現在,又是無辜的農民!這些“龜兒子”,不管披著人皮還是豬皮,都在欺負弱?。?
“老支書!莫哭!”團團幾步沖上前,肥碩的身子帶起一陣風。它想安慰,卻笨拙地不知如何開口,只能學著人的樣子,伸出濕漉漉、沾滿泥巴的大熊掌,想拍拍老支書的背。
老支書被這突然出現的黑白巨獸嚇了一跳,哭聲戛然而止,驚恐地抬起頭。當看清是團團時,渾濁的老眼里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隨即被更大的悲憤淹沒:“團團…團團大俠啊!”他一把抓住團團毛茸茸的熊掌,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枯瘦的手抖得厲害,“你…你看到咯!全完咯!幾十畝地??!全村人下半年的口糧啊!都遭那群天殺的瘟豬拱光咯!”
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噴在團團的毛毛上:“那幫畜生!成群結隊!領頭的是個長獠獠牙的黑金剛!碗口大的蹄子!兇得很!見啥拱啥!昨晚上…昨晚上它們又來了!跟瘋了一樣!拖拉機都拱翻咯!李老栓家的牛嚇得掙脫韁繩跑丟了!我們…我們拿火把趕,拿鑼鼓嚇,屁用沒有!它們皮糙肉厚,根本不怕!還…還差點拱傷人咯!”老支書說著,又悲從中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團團聽得怒火中燒,黑眼珠里像燒著兩團炭火。它爪子一用力,差點把老支書從地上提起來:“格老子的!反了天了!老支書你放心!這仇,老子‘萌熊出擊’小隊給你報定了!管它黑金剛白金剛,老子把它獠獠牙掰下來當癢癢撓!”
“對!掰下來!”旺仔也湊過來,齜齜著牙幫腔,尾巴卻夾得緊緊的——老支書描述的野豬王實在有點嚇狗。
小橘沒說話,它輕盈地跳下團團頭頂,在狼藉的田地里踱步,貓眼銳利地掃視著每一處痕跡。它用爪子撥開一灘新鮮的、冒著熱氣的豬糞,仔細嗅了嗅。又走到被拱翻的拖拉機旁,那鐵皮車斗上,清晰地印著幾個巨大的、帶著泥漿的凹陷,邊緣還有幾根粗硬的黑色鬃鬃毛。
“不是一窩,”小橘突然開口,聲音冷靜得與現場氣氛格格不入,“是一群。至少有七八頭成年野豬,還有幾頭半大的崽子。領頭那只蹄印最深,獠牙劃痕…力道很足?!彼米ψ狱c了點拖拉機鐵皮上一道深深的、新鮮的刮痕。
“一群?”團團倒吸一口涼氣,旋即又梗著脖子,“一群又咋子?老子一個打十個!”
“莽夫!”小橘毫不客氣地甩尾巴抽了團團小腿一下,“靠你牙口?啃得贏?啃到明年都啃不完!還救不救美香姐了?”
團團一噎,熊臉憋得通紅(雖然毛厚看不出來)。老支書也止住了哭,滿懷希冀又帶著點忐忑地看著小橘:“那…那這位貓…貓軍師,你有啥子法子?”
小橘沒直接回答,它跳上一塊相對干凈的石頭,尾巴尖指向瓦屋山與峨眉山交界的方向:“老支書,野豬項圈上刻的‘峨眉’,還有旺仔在豬糞里找到的猴毛,都說明這群畜生跟峨眉山的猴子脫不了干系。它們八成是從猴群地盤上跑下來的。要對付野豬,得找‘債主’?!?
“猴兒?”老支書一愣,隨即搖頭,“那群潑猴兒更不好惹!搶包谷,偷果子,兇得很!還能跟野豬扯上干系?”
“有沒有干系,查了才知道。”小橘眼神銳利,“野豬群啃完就跑,痕跡太新,現在追也來不及。但它們胃口大,肯定還會再來。我們得設個‘圈圈’,讓它們下次來,有來無回!”
“圈圈?啥子圈圈?”團團和旺仔同時豎起耳朵。
“誘餌,加上‘驚喜’。”小橘貓眼里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老支書,村里還有沒有沒被禍害的、特別香甜的玉米地?”
“有有有!”老支書連忙點頭,指著不遠處一塊坡地,“那是劉寡婦家的地,在坡上,離林子遠點,還沒來得及收,苞谷長得最好!又甜又糯!那群瘟豬昨晚剛拱到山腳,還沒來得及上去!”
“好!就是它了!”小橘爪子一拍石頭,“旺仔,你項圈還能連熱點不?拍點現場慘狀,特別是那拖拉機上的爪印和鬃毛,配上老支書哭訴的視頻,發網上去!標題就叫…《峨眉山野豬王下山屠村,瓦屋山民淚灑糧田!》把‘峨眉’倆字標紅加粗!順便@幾個愛管閑事的自然保護區和動物大V!”
“要得!”旺仔立刻來了精神,狗爪子麻利地搗鼓起項圈,藍光亮起,虛擬屏彈出,攝像頭對準了泥濘的田地、哭泣的老支書和那輛慘烈的拖拉機。“格老子的!老子要讓峨眉山的猴兒看看,它們看不住的野豬,跑出來造了多大的孽!”
團團也摩拳擦掌:“那老子干啥子?去把那片苞谷地啃光?不讓野豬吃?”它說著,下意識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剛才老支書哭訴時,褲腿上蹭了一塊泥漿,泥漿里竟然粘著幾顆金燦燦、飽滿的玉米粒!大概是他在田里跌倒時沾上的。
那玉米粒的香甜氣息,隔著泥腥味都頑強地鉆進了團團的鼻子。它趁老支書沒注意,假裝蹭癢癢,大腦袋往老支書褲腿上一拱,舌頭閃電般一卷——“吸溜!”幾顆沾著泥漿的玉米粒就進了嘴。
“唔…甜!”團團瞇縫著眼,偷偷咂咂咂嘴,連泥巴的土腥味都覺得格外開胃。
小橘把這一幕盡收眼底,貓臉上滿是嫌棄:“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誘餌嗎?你是清道夫!你的任務更重要!”它爪子指向劉寡婦家的坡地玉米田,“看到那地里最高、最壯的那幾棵玉米沒?你去!把它們的棒子掰下來!別啃!就掰下來!堆在田壟最顯眼的地方!要堆得跟座金山一樣!再撒點你帶來的嫩筍尖尖在旁邊!越香越好!野豬鼻子靈,隔著二里地都能聞到!這叫‘請君入甕’!”
“哦!當魚餌??!懂了懂了!”團團恍然大悟,想到自己不用啃玉米而是掰玉米,還能撒筍尖,頓時覺得這任務美得很。它二話不說,撒開四蹄就朝坡地沖去,像個巨大的、興奮的黑白推土機。
旺仔還在專心致志地拍攝老支書聲淚俱下的控訴,小橘則繼續在狼藉的田地里搜尋。它走到田埂邊緣,那里被野豬踩踏得最嚴重,泥漿幾乎沒過腳踝(如果貓有腳踝的話)。突然,它琥珀色的瞳孔猛地一縮!
在幾片被踩進泥里的、寬大的玉米葉背面,沾著幾點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金黃色的絨毛!比旺仔找到的普通猴毛更細軟,帶著一種…獨特的油亮感。小橘小心翼翼用爪尖挑起一根,對著慘淡的天光細看。
這不是普通獼猴的毛!更像是…金絲猴?而且,這毛的顏色…太純正了,像是精心打理過的。更詭異的是,其中一片葉子的葉柄上,除了猴毛,還粘著一點幾乎看不見的、透明的…樹膠?
小橘的心跳漏了一拍。野豬踩踏的玉米葉上,怎么會有這么干凈的金絲猴毛和樹膠?這絕不是偶然沾上的!它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向玉米地四周,尤其是靠近樹林的邊緣地帶。
陽光刺破云層,斜斜地照射下來。就在那片坡地玉米田上方,靠近瓦屋山余脈的樹林邊緣,幾叢茂密的灌木在風中輕輕搖曳。就在某一瞬間,當陽光角度恰好變化時——
叮!
一道極其微弱、轉瞬即逝的金色反光,在灌木叢深處一閃而過!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但小橘捕捉到了!那不是玻璃或金屬的反光!更像是…被打磨得非常光滑的…黃銅?而且,那反光點的位置…不止一個!它們分布得似乎很有規律,像是…像是掛在樹枝上的什么東西?
小橘渾身的毛瞬間炸開!它伏低身體,尾巴繃直,喉嚨里發出一聲極輕的、充滿警告的“嘶”聲。它沒有驚動正在拍攝的旺仔和還在啃…呃,掰玉米的團團,只是死死盯住那片反光點消失的灌木叢。
有人…或者說,有東西,在監視!而且手段非常高明!這些猴毛、樹膠、銅器反光……難道峨眉山的猴子,不僅知道野豬下山,甚至……在暗中觀察它們造成的破壞?或者說,在觀察我們的反應?
這個念頭讓小橘脊背發涼。它想起野豬蹄印下那塊染血的象鼻蓮麻布,想起那枚沾血的野豬頭青銅鑰匙……事情似乎遠比一群失控的野豬復雜得多!一股無形的寒意,悄然爬上了小橘的后頸。
就在這時,坡地方向突然傳來團團興奮的、甕聲甕氣的吼叫:“小橘!旺哥!快來看!老子把‘金山’堆好咯!香得很!野豬龜兒子快來……”
話音未落——
“轟隆隆——!”
一陣沉悶如雷的震動聲,伴隨著尖銳的樹枝折斷聲和狂暴的“哼哧哼哧”聲,猛地從瓦屋山邊緣的密林深處炸響!聲音由遠及近,速度極快,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直撲劉寡婦家的坡地玉米田!
地面開始微微顫抖!
“來了!”旺仔猛地抬頭,狗臉煞白,項圈差點掉地上。
老支書也嚇得一哆嗦,煙桿“啪嗒”掉進泥里。
小橘瞳孔驟縮,死死盯住震動傳來的方向。它看到,那片剛剛閃過銅器反光的灌木叢,枝葉劇烈地晃動起來!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借著灌木的掩護,隨著野豬群的沖鋒一同移動!
“吼——!”
一聲震耳欲聾、充滿暴虐氣息的咆哮,如同宣告死亡的號角,撕破了田野的寧靜!緊接著,一個如同小型坦克般的巨大黑影,撞斷碗口粗的小樹,裹挾著泥漿、斷枝和腥風,率先沖出了樹林邊緣!
那是一頭怎樣的怪物?!
體型大得驚人,幾乎接近小象!渾身覆蓋著鋼針般的漆黑鬃鬃毛,在奔跑中根根倒豎,如同披著玄鐵甲胄。最駭人的是它嘴邊那兩根向上彎翹的、足有小臂長短的慘白色獠獠牙!牙尖在昏黃的天光下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芒!它粗壯的脖頸上,赫然套著一個磨損嚴重的、厚皮項圈,項圈正中,一個模糊但依稀可辨的“峨眉”烙印,如同惡魔的徽記!
正是野豬群的首領——黑金剛!
在它身后,五六頭體型稍小但同樣兇悍的成年野豬和幾頭半大的崽子,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轟然沖出樹林,赤紅的小眼睛里閃爍著貪婪與瘋狂,目標明確——直奔坡地上那堆由團團精心布置的、散發著致命誘惑的玉米“金山”!
黑金剛沖鋒在前,沉重的蹄子踏在地上,每一步都留下深坑,泥漿飛濺。它巨大的鼻孔噴著粗氣,貪婪地嗅著空氣中玉米和嫩筍的甜香,喉嚨里發出興奮的低吼。
“團團!快跑!”旺仔嚇得魂飛魄散,對著坡地方向狂吠!
坡地上,正得意洋洋欣賞自己“杰作”的團團,被這突如其來的、山崩地裂般的沖鋒徹底驚呆!它看著那如同地獄兇獸般沖來的黑金剛,尤其是那對閃著寒光的巨大獠獠牙,一股源自本能的寒意瞬間凍結了它的四肢百??!它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皮糙肉厚”、“力大無窮”!這玩意兒,啃得動?!
跑?往哪兒跑?它那肥碩的身軀,在這開闊的坡地上,簡直就是個活靶子!
黑金剛已經沖到了坡地邊緣,巨大的身軀帶著無可匹敵的動能,眼看就要撞進玉米堆!它那兇殘的目光,甚至已經鎖定了呆若木雞的黑白團子!獠牙直指團團!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龜兒子!看招——!”
一聲帶著破音的怒吼從團團喉嚨里炸開!恐懼瞬間被一股更原始的兇性壓倒!它熊眼赤紅,幾乎是不假思索,猛地彎腰,兩只熊掌左右開弓,抓起地上剛掰下來的、還帶著硬殼的老玉米棒子,用盡全身力氣,像投擲炮彈一樣,狠狠地朝著黑金剛那張開的、淌著涎水的大嘴砸了過去!
“嗖!嗖!嗖!”
幾根裹著泥漿的玉米棒子,帶著團團滿腔的怒火和驚恐,劃出幾道不甚優美的弧線,直奔野豬王的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