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杉睜開眼睛，他盯著上方，眼珠一動不動。
“五杉！你終于醒了......娘以為，以為......”陳母說話的聲音漸漸變小，轉而哭腔重起來，她看著陳杉失神的模樣，心中不忍，捂著嘴轉過頭去。
陳杉聞聲眉心慢慢擰成一團，他現在該如何？他從接到小茹開始就沒停下來休息過片刻，許是打擊太大，他也不曉得自己是什么時候昏過去的。
他在昏迷的時候，以為會在夢里見到小茹，可是他的腦中一片空白，他在里面走了很久，連一個人都沒有。于是他決定醒來，醒來便看來傷心的父母，他這才覺得自己睡得太久。
陳杉告訴自己，父母年事已高，不能讓他們為他一直操心，他一定要快點振作起來。話總是說的容易，他卻很久很久都沒有做到，直到那天，他振作了，身邊再也沒人了。
跟往常一樣，陳杉很早就起了，他坐在臺階上背靠柱子，便一直看著遠處出神。
不知過去了多久，有個聲音在喚他。
“大哥哥，你能幫幫我嗎？”
一個小女孩躲在門后露出一雙期待的小眼睛。
陳杉沒理，他還坐在原處，只不過換了一個方向，他閉上眼，當作聽不到女孩的聲音。
“大哥哥？”小女孩看陳杉雖然沒有答應，但也沒有直接拒絕，便膽子大了一點，她將大半個身子探進門的另一邊，“你可以給我一點吃的嗎？我好幾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陳杉說：“你去別家吧。”
“大哥哥！”
“你......”陳杉的話在嘴邊卻說不出口了，因為他看到了小女孩的模樣。
他忽然問：“你叫什么名字？”
“小跶。”
“多大？”
“十四。”
十四？陳杉又掃了一眼小跶，面黃肌瘦、也不似一般孩子那樣，整個人瘦瘦小小的，幾天沒吃東西，怕是從來都吃不到多少吧。
陳杉慢慢起身，見小女孩有些不明他這動作是何意思的樣子，便跟她解釋，“你等一會兒，我進屋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東西。”
“好！”小跶笑了，眼里溢出光來。
等小跶吃完后，陳杉對她說，“你明天再來吧，我每天都在這兒。”
“好！謝謝大哥哥！”
一連十幾天，小跶每天都來陳杉這里，雖然他們每次都只說幾句話，但他們都很開心。
這一天小跶沒有來，陳杉從早上等到午后，還是沒見到小跶，他準備出去找她。
“五杉！你要出去了嗎？”
聽到母親的聲音，陳杉淡淡地回答：“嗯。”
“是去找小跶嗎？”
“是。”
“去吧，多出去走走也好。”
“嗯。”
不知何時，他變得不愛說話，總覺得與人說話很費神。
陳杉出門了，他一直找到晚上，也未找到小跶，他以為小跶離開了，便沒再尋她。
時隔半年，陳杉再一次見到了小跶。鹿靈鎮的鄉親們接連染上熱癥，他的父母正在病痛的折磨中，他出來是為了買藥，與其說是“買”，實際上他是搶著那方藥被人擠出去的。
“砰——”
陳杉吃痛，他的腿好像在剛剛的擁擠中被什么東西撞到了，不過他沒在意，他抓緊了手中的藥趕緊往家的方向走。
“大哥哥！”
是小跶，陳杉回頭就看到了她，她的模樣比起半年前還要憔悴許多，陳杉知道，她也染上了熱癥，并且飽受煎熬，他又緊了緊手中的那方藥。
小跶看到了陳杉手里的東西，她關切道：“大哥哥，你生病了嗎？”
陳杉搖頭，將衣袖攏了攏，遮住了他手里東西。
“那是你的家人病了？”
陳杉低頭不看小跶，他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小跶。
“嗯。”小跶笑了笑，過了一會兒她才說，“這藥......大哥哥，你快回家吧！”
陳杉轉身就要離開，他剛轉過身就轉回來，“藥......你沒拿到？”
小跶聽后立馬搖頭，她道：“有的！我已經吃過了。”
“可你的樣子......”
“這藥......”小跶頓了頓，“我每天都吃的。”
“好，那好，我要回家了，你好好保重！”陳杉松了口氣。
“嗯！”小跶笑著目送陳杉。
然后，陳杉連著半個月，每天都去藥鋪搶藥，他的父母也每天都喝了藥的，可就是不見好，甚至身體狀況一日不如一日，陳杉開始慌了。
他每天除了照顧父母，其它時間就是在他自己的房間里面徘徊。他在想他要不要將鹿靈鎮中發生的事告訴自己的叔父，可他心里早已曉得，他與樂都沒有關系了的。更何況有九生門在，陛下那里應是一開始就知道了這件事的存在，不然那藥怎的從未斷過。
后來他知道，九生門幾年前門中內亂，陛下震怒，下令嚴懲，他們都自顧不暇，怎有閑心理會他在的這個小小的鹿靈鎮呢。
“大哥哥，這藥沒用，對不起，我應該最開始就跟你說的。”
這是小跶咽氣前跟他說的話，陳杉坐在父親床前苦悶不堪，小跶說的，他最早就明白了的，他卻是一直都指望著那藥有效，一直都在等著，等著人來，他一等再等，遲遲不肯給自己的叔父傳信。明明寫一封信就好，他卻從來不肯低頭，等到無力回天，他們都離開了，他才清醒過來了一樣。
陳時二十四年，大陰山。
“當年廖微就跟我說過，讓我回九生門。是我，我自己覺得不配。”陳五似乎變回了以前的那個陳杉。
“現在回來也不遲，關鍵是你還想嗎？”
陳杉看著面露肅容的滿白川，笑道：“想不想都回來了！”
公孫茗霜還是第一次看到陳杉臉上浮現出來的爽朗的笑容，他還有一點點的無奈，所以他們為了她，操心......不，是關心至此。
“陳公子！”公孫茗霜喊道。
“嗯？”陳杉轉頭就看到公孫茗霜眼里的淚光，他笑，問她：“怎么了，跟我一比，是不是覺得你遇到的那些不算什么了！”
“確實！”公孫茗霜笑了，淚意濃了一些，他還有心思開玩笑，看來這一次他是真的走出來了，她也不怯了，打趣道：“是沒你慘啊！多謝多謝！”
陳杉聽后“哈哈”大笑出來，笑得淚在眼中打轉，他說話，笑還留在嘴角，“公孫姑娘，也謝謝你，愿意帶我回來。”
“陳公子！”公孫茗霜站起來慢慢地說，“你......不要......憂愁了。”
“嗯。”陳杉不在看公孫茗霜，他側頭看著另一邊的藥架，“就這樣吧，我會留在這兒治好我的‘腿’，你早點回去。”
“好。再會。”公孫茗霜說完后便離開了。
“白川公子，不必相送，你們的苦心，茗霜已經明白。”公孫茗霜說。
她和滿白川站在藥房外，自從出了藥房，她就不在看、不再提關于陳杉的一切。
“公孫門主確實用心良苦，但就怕當局者迷，他自己還不愿明白。”
“嗯。”公孫茗霜向滿白川道謝，“藥方我知道是什么了，多謝白川公子，茗霜永記于心。”
“那就好，既然你不讓我送，那你還記得當時進來的路嗎？”滿白川問。
“記得！”公孫茗霜朝滿白川深鞠一躬，然后離開。
看著公孫茗霜離開的背影，滿白川未多停留，房間里面的那個人也不知道想通了沒有。一個任務延后了五年，也是只有廖微了，如今才想著解決，是因著故人吧。
公孫茗霜在離山的路上又想起了當年的那些話。
“我倒想看看誰會信你！”
“你是小偷！這玉竹笛子是師姐刻出來的，你怎么好意思搶！”
“茗霜，為師愿意相信你......可你不適合再留下了......”
師姐的栽贓、同門的懷疑、師傅對她的放棄，還有好多好多，其實就是這些原因，她才會回到桂山。她原來就是因為這些......糾結了這么多年，還好，還好來得及。
“茗霜！”
公孫茗霜看到來大陰山接她的公孫明練，她朝那邊跑過去。
剛才留在心中未對滿白川說的話，此刻見到自己的哥哥，公孫茗霜再也藏不住了，她問：“哥哥，九生門中的一切巧合，都是別有用心嗎？”
“茗霜！”公孫明練不知道如何開口，他是利用了陳杉，不過都是他自己默許了的，不然他也不會再回來九生門。
“我早就明白了的，卻一直在逃避。陳公子是，你是，我也是，可有些事情遲早要面對。對嗎？哥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這么多年。”
“我也是，讓你擔心了，茗霜。”公孫明練摸了摸妹妹的頭，他看著她，慢慢笑起來，其實她一點都沒變啊。
看著哥哥笑了，公孫茗霜也笑開顏，她覺得自己不能畏畏縮縮的，有些道理即使她的哥哥明白，她還是要再說一次。
“當初你去找我，花陽跟在你身后，我就知道她對你來說最是與眾不同。十年時間不短，妹妹我因為那丁點兒事就逃避了十年，要讓哥哥你馬上就忘了，我也知道不可能。可是，哥哥，我還在你身邊啊！”
公孫明練聽后愣了愣，才道：“我明白的，茗霜，正是因為我們兄妹還在一起。哥哥都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