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姑娘’的事，我不希望紫喬會知道。”權佑放下這句話就走了。

“是。權佑大人。”瀧葉說完又叫住了權佑，他應該盡到一個暗探最后的“忠誠”，他求道：“綠林主只是做事有些極端，她其實從未想過要與九生門作對，是她背后的那個人利用她。我希望權佑大人能不要取她的性命。”

“瀧葉你知道你為什么能一身無恙地站在我的面前嗎？”權佑回頭看著他，繼續說：“是慕珍意求紫喬的，不只是你想慕珍意沒事，慕珍意也希望你能活著。”

“我......”

“可是......”權佑又說，“有關封蕊的事是我們失去了很多才瞞下來的。答應你說的條件，是因為我不會與一個死人計較，而東方玉臨能不能活著也不是看我放不放過她，而是她身后的那個人想不想讓她活著。不要到時候她被那個人害了又把罪名怪到九生門的頭上。”

權佑走后，密室中良久都沒有聲音。

瀧葉坐在地上，苦笑一番，原來九生門一行當真探到了不少“機密”。

權佑出去后，便看到有一抹紫色的身影坐在懸崖邊，他朝那邊喊。

“紫喬。”

紫喬看權佑出來，立馬跑過去圍住他，“權佑，那小子跟你說什么了！”

“東方玉臨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突襲貍灣島，我得回梅江準備準備。”

“就這樣？”紫喬持有懷疑，一直盯著權佑不讓他走。

“還有......”權佑看著紫喬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口。

“什么！”

權佑屏吸一瞬，微微動唇說道：“瀧葉想見見你。”

“為什么還要見我？你不都跟他談好了？”紫喬有些謹慎。

權佑看到這樣的紫喬，突然心中有些落寞，自從紫喬在貍灣島告訴他，她記起來一些東西后，她整個人好像對于周圍一切都是防備著的，雖然她在努力說服她自己，但是所表現出來的還是那樣。

“關于慕珍意的事，我覺得你可以去聽聽他怎么說。”權佑的聲音很溫柔，他其實很想陪在她的身邊，但若是不給紫喬時間讓她自己想明白，她怕是會將他也假想成是敵人。

“權佑。對不起。我以后不會了。”紫喬心中很難過，她也發現了自己的變化。

她又一次利用了權佑對她的好和無條件的信任她。不知何時她才能對他坦誠無束。

權佑摸著紫喬的臉，對她搖頭，表示沒關系，他說：“我先回梅江了。過幾日我會讓棠十來這里帶走瀧葉。”

“好。”紫喬看著權佑離去的背影，眼神逐漸放空，然后又慢慢回過神來，也逐漸冷靜下來。

她走進密室，若不能救下瀧葉，那就讓他的死變得更有意義一些，權佑或許還有對九生門的責任與他師傅的遺愿。但是她紫喬可沒有，在九生門中她也就只有幾個還在乎一點的人了。

若是瀧葉的期望是她所希望的那樣，那為什么不讓一個人早早地離開這里呢。

“你還有什么話要讓我轉告給阿意？”

“沒有。”

“一點也沒有？阿意好像對于你故意被她抓到而耿耿于懷。你不說點什么，我擔心她以后會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封姑娘，殺我，放過慕門主。讓她離開九生門，我好喜歡她在露花村時的樣子，好快活恣意......我向往那樣......”瀧葉說著眼睛有些濕潤起來。

“所以......就是為了這樣的原因，你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來成全她！”

“是！我不后悔。”

好吧......紫喬又語噎，可能她是個俗人，竟然不懂瀧葉這個人的奇怪想法，她不懂既然有機會活下去，為何還要為了那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放棄自己生命。他就一定知道慕珍意會喜歡他所向往的那種生活嗎？

“你還真是個不錯的人。想救你一命，你還不愿意，真讓人挫敗......”紫喬嘁嘁開口。

“多謝紫喬姑娘！”

“又不叫我......‘封姑娘’了？”紫喬嘴角帶著笑，沒有冷意，但叫人心驚。

瀧葉愣了半響，才笑道：“我本來不確定，是你的……”

“就是我。”紫喬承認，她沒心思再在一個即死之人面前裝糊涂。

“所以權佑大人知道你想起來了嗎？”瀧葉擺擺手，搖頭道，“他不讓我說的。”他苦笑了一會兒，疑惑道：“為什么你連權佑大人都要瞞著？”

紫喬頓了頓，輕笑著，有些諷刺地說道：“從前忘了又忘......哪是瞞著！現在嘛......不管我說什么，他有多么懷疑，最后都相信我。可你呢？為什么……又告訴我？”

紫喬也不知道她現在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她總覺得......她變了許多，從前的她是怎么樣的呢？

瀧葉又看著紫喬，過了很久，他很疑惑，他與慕珍意萍水相逢，因敵對而不得已對弈，他們之間縱然是不信任對方的。可權佑和紫喬，瀧葉看得出，他們之間的親密不是假的，但為什么兩個人就是要豁出了命一般瞞著彼此。

他覺得這兩人……十分危險！

“我想讓你對慕門主再多一些愧疚！”

“啊？”

瀧葉還未完全看明白紫喬的想法，紫喬這邊又陷入了疑惑。

“慕門主知道你就是‘封蕊’嗎？”瀧葉問得極是謹慎。他希望慕珍意知道，又不想讓她曉得。

“我在九生門中只是‘紫喬’。”紫喬答。她其實一點都不想做封蕊，可封蕊這個名字只有放在她的身上才是最正確的。

“只是紫喬嗎？”

紫喬點點頭，又說：“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想讓我對阿意多一點愧疚……”她輕笑著，有些諷刺，不知是因為自己還是在笑瀧葉的天真，“你以為我只是利用她？”

瀧葉未語。他沒有以為也不敢這樣認為，他只怕以后......會這樣。

“我很清楚地告訴你，阿意——是我紫門的弟子！她做的是紫門分內之事。這些談不上利用！”紫喬的心有些微微地顫抖，但她很平靜地在說：“而我，也不會利用她。”

“那你為什么說‘愧疚’于她？”

“因為......”紫喬覺得跟瀧葉說再多也無濟于事，反正慕珍意也不會知道。但她還是覺得有些話說清楚些吧，不然她怕瀧葉死不瞑目，一直惦念著阿意。

“因為，阿意，這么多年來唯一一次開口求我——是為了，想要我，救你！”紫喬很不耐煩地說著。

“但是……你救不下我了。”瀧葉有些開心地說著，“所以你要愧疚。”

“是。”紫喬看著瀧葉的眼中有很濃的不悅，他這是在要挾她，可他明明什么底氣都沒有，就像那些人一樣，她明明不害怕，卻被他們一個個的圍在深底，怎樣都逃脫不了。

“如果我現在想要你救我了呢！”

“我不愿意了！”

“那慕門主不是會很傷心？”

“她傷心歸傷心！你活著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了，我寧愿讓阿意痛苦一時，也不想再被你抓到‘把柄’。”紫喬有些惡狠狠地說，順著瀧葉想要的話說。

“那好！紫喬姑娘你不要再有愧疚了，你是想要救我的，是我，我不愿意讓你救。”

瀧葉的語氣談談的，好像在說著事不關己的事，可這明明……是他的性命。

“也不要讓慕門主有一丁點的負疚和不甘。她想救我原本就是不應當的，救不救得下來，更與她無關！”瀧葉試著在說服自己、說服紫喬，更多的是，他希望慕珍意能夠明白，萍水相逢——并不需要留下許多念想。

“我會盡力如你所愿！”

“嗯。”

......

看著自己面前慕珍意，紫喬的眼睛有些模糊，她怔松片刻，然后將那人對她說的話埋入心底。她想了想，訕訕開口對慕珍意說：“這次多虧你，解決了一個大麻煩。我真是高興啊。所以，阿意，我讓你走，我讓你離開九生門......可好？”

“門主，你說什么？”珍意傻愣愣地、不敢相信地開口。

紫喬嘆息！

聰明絕頂的阿意啊！怎么到這里變得笨了呢？

“紫喬......”

“嗯！”紫喬溫柔一笑，慕珍意叫她的名字這是第三次，平常她不管心情好與壞都是喊她“門主”的。

珍意緩緩的將心里藏了許久沒有對紫喬說過的話說出口，臉上不曉得做出些什么表情才合時宜，“經過慕姑娘那件事后，我以為過了這么多年，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為別人難過，我甚至覺得我可以克制住那些讓自己不開心的情緒。可是瀧葉要死了，我又難過了......明明他可以不用死的！權佑大人都已經放過了他。為什么！為什么他還是想不開？回颶風堂多好！頂多是受些懲罰，以后見到就當不認識，那樣我也不會糾結。或者就此遠離是非之地，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可那樣東方玉臨就不會放過他吧。”

紫喬不說話，她知道自己說出來的話并不能讓慕珍意釋懷，索性狠狠地點頭贊成了慕珍意所說的話，然后累了一般坐在臺階處，對著慕珍意依舊笑著。

“他明明都看出來了的！卻不做反抗？”慕珍意輕聲吼出來。

他最后一刻竟然輸給了錯漏百出的自己。珍意很不甘心。

她沒回頭，有些抽噎。

“阿意。沒關系的。”紫喬說。

不管發生什么事，她總想著沒有關系，而實際上這句話她從未對她自己說過。

“他以為替我解決了那些憂愁，我就能離開這里了嗎？我在九生門中待了許多年......早就已經習慣了這里，怎么說走就能走的了呢？”

“他說喜歡......”

喜歡你那時候的樣子，所以愿意、所以不后悔。

紫喬干巴巴地答，可她后面的話都還來不及說出口，慕珍意就打斷了她。

“他說？哈哈哈……紫喬，喜歡，我就一定能過好那樣的生活嗎……”

珍意轉過身去，慢慢走到紫喬的面前蹲下，輕聲開口：“紫喬，你讓我留下！不然我會難過，一直難過……”

她不想離開九生門，她已經習慣在這里了，她怕離開后自己再無所求，無所求亦無所欲，便生也無望了。

笨蛋阿意啊！他已把消息傳回去，若不殺他，怎么如他所愿，助我們一臂之力。又怎能讓你脫離九生門，重活一朝。

紫喬無聲，手指捻了捻慕珍意臉上掛著的一滴淚。

半晌，紫喬點了頭，扶著慕珍意一起起身。

徽者來了很久，靠在門外聽著，滿臉淚水，聽著慕珍意說的話，她豁然，才曉得原來慕珍意不是她自己想的那樣不堪。

她忽然出現在門口，也不管紫喬會不會怪罪她，對著慕珍意就說：“對不起，門主。我當初就不應該帶回他。你看他一個人不在了，難受的卻是我們兩個。我錯了……”她的聲音不似她平日里那般神氣，有點冷冰冰的。好像這樣，她的心里就能好受些。

若不帶瀧葉回貍灣，他就不會死。又把你想的那樣冷血無情，我錯了……

徽者看著眼前的兩人不說話，又默然，這話現在說出來一點用都沒有。

紫喬只看了徽者一眼，便收回目光，她拍了拍慕珍意的手，示意自己先離開。

看到紫喬走到門口，徽者立刻退到邊上，未敢有話，即使她很有多想求紫喬的話。可想了想，謹慎了又謹慎，心中微微泛苦，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法說出口。

紫喬停了一瞬，側眼看了徽者一眼，隨即輕輕提起衣裙，抬腳跨過門檻，離開了這里。

她的神情漠然。腦中只有一句話：那么努力，那樣無力。原來也不止她一人。

難受。真的叫人難受。

“你是門主都沒能救下他。那我呢？”徽者還是站在原地，她害怕過去慕珍意的身邊。起初她還妄想過頂替慕珍意做這綠門之主，無奈妄想就是妄想，是那么不切實際。

“......恐怕連自己都護不住吧。”

徽者哭了，哭的不難看，就是眼淚一滴滴落下，就是很傷心。

珍意也覺著難過，她對慕姑娘的虧欠、對瀧葉的不舍、對徽者無力。今后都要一一不在了。

她說：“徽者，我以后不會在縱容你。”

“誰需要！”徽者笑，臉色慘白。

珍意也隨意笑了，然后離開。

她成功的太容易！從前一次，現在又一次，不想之后還會有一次。

那樣，她真的很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