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歷史偉人”楊一清,目前只是個從三品的副職,但他這從三品的副職可不見得會比正三品的參將武職差——大明士人地位要比武人地位高,這是“約定成俗”,是“不成文的‘潛規(guī)則’”!
但楊一清一接了調令,不但沒有“鬧別扭,耍脾氣”,且還是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
原因有二:首先,他真是一個“純粹的人,是一個全心全意只想為人民服務的人”,而且他“博學善權變,尤曉暢邊事”“性闊大”——文化知識高、靈活善變,更熟悉邊事、生性豁達,亦即不怎么在乎世俗看法,對邊疆戰(zhàn)事感興趣,且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其次,對他的調令,是弘治直接下的,他敢“鬧別扭,耍脾氣”?
“王副總兵需要的人,哪個敢不來?”楊一清不“鬧別扭,耍脾氣”,王花花卻仍是在“鬧別扭耍脾氣”——他這話,明顯有些酸溜溜……
王睿的臉上,卻突然蕩開了一層微笑,暖暖如春風,他湊近王花花:“大同城內有個‘百媚樓’,你當教嫖兄弟領你去逛上一逛。我原是大同轄下的游擊將軍,也算是半個本地人,你去‘百媚樓’的花銷,全記我賬上,就當是我在盡一盡地主之誼……”
屠千嬌原是“百媚樓”的清倌頭牌,王睿言及此處,不由暗暗想抽自個兒一巴掌——什么時候開始,竟喜歡來戳自個兒的傷疤了!
王花花嗤之以鼻——就這樣便想要來打發(fā)老子了?
沒門!
他長鬢一甩,話也不回的便直朝“燕思堂”(議事堂)行去……
王副總兵“大失所望”——狗還是改得了****的……
他搖了搖頭,只得緊隨其后。
才行行出十幾步的王花花,卻突然轉過頭來,擰著眉毛瞪著王睿:“我仔細想過了,有便宜不占便是在吃虧,你說話可得算話……”
……
副總兵衙門坐北向南,規(guī)模宏大。主體建筑依次排在一條中軸線上,均為硬山式磚木結構。兩側房舍、院落分布有序,布局嚴謹。
三堂位于衙門大堂、二堂之后,是副總兵大人處理軍務,接待官員、商議機密事件,處理軍機的地方。三堂上房匾額是“燕思堂”表明這里是燕居憩息、詳思熟慮之處,廳堂正中為主條案,兩側分列木桌,木椅,為待客、商議之用。
王睿行入“燕思堂”時,廳堂內已坐滿人:十三衛(wèi)參將、四個游擊將軍、一個親衛(wèi)營指揮。大同鎮(zhèn)近九萬人馬,便盡皆掌握在這幫人手內。
朱素嫃也跟在王睿身后,她搖身一變成了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內一女百戶后,為人處事上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終于收起了游手好閑的“終極太妹”嘴臉,轉而變得有些知性成熟的“OL”味。
這讓王副總兵不由經常浮想聯翩,滿臉淫笑——要不要給她整套職業(yè)套裝出來……
相互見禮過后,王副總兵盯著一屋子的人:小部分他認識,大部分他都不認識,其中一人四十上下,端坐于眾人當中,目不斜視,又灼灼生輝——好大的氣場!
這人當是楊一清無疑!
王睿吸了口氣,止住內心的波動——雖然你是“歷史名人”,不過眼下老子才是你的上司,該你來巴結老子,而不是老子去巴結你……
“今兒個,將大伙兒召集過來,首先,是想同大伙兒見個面……”王副總兵終于體驗了一把做為“高級領導人”的快感——他坐在堂上唾沫橫飛,卻又毫無內容的鼓噪了大半個時辰,瞧著堂內一行眾人仍是正襟危坐,才他娘滿意的呷了口茶,準備進入正題……
而堂內眾人除了新調入的楊一清、王花花等人,其他十一衛(wèi)參將,雖然面上仍是一副畢恭畢敬,認真傾聽“領導訓話”的表情,心理卻又另是“一番風景”——“土鱉,看你能他娘蹦跶多久……”
“鐵打的硬盤,流水的副總兵,大同副總兵一職,你他娘屁股能坐熱了再來同老子們鼓噪罷……”
“老子在大同干了兩年參將,前后見識了五位副總兵,最長的干了十個月,最短的干了一月半,這鄉(xiāng)巴佬能干多久……”
……
大同鎮(zhèn)的老參將們,不約而同的抱著這個想法,其道理卻又都是源于同一個——火篩經常南下,大同鎮(zhèn)的“副司令”,往往都是同他打上一戰(zhàn),便被撤職、降職,甚或來了之后沒蹲上幾天便想法設法疏通朝廷的關系,將自個兒給調離……
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威寧伯之后,截止目前,便沒人打贏過火篩……
“此外,還有一事兒,也得同大伙兒說說”,大半個時辰的前奏,終于換來了王副總兵的正題,“大同邊軍眼下缺員嚴重,朝廷便思得一‘募兵’之法,著我來大同施行。而眾同僚在實施這‘募兵’一法之前,務必先行將本衛(wèi)士卒整頓肅清,將一應老弱病殘衛(wèi)所士卒盡皆剔除,余下精裝之士,有愿繼續(xù)效命行伍的便行留下,不愿留下者,也不可強留,當放其歸鄉(xiāng)耕田……”
衛(wèi)所軍制下的士卒,投身于行伍,實則是與生俱來的“責任與義務”——不得不這么干,王副總兵新官上任,“第一把火”便燒得這般莫名其妙?
若是跑回去同手底下的小啰啰們說:“副總兵大人說了,你們有誰不想干的,便滾回家耕田去……”——這他娘的,整個大同邊軍不跑得個一干二凈?還他娘的鐵定會是“于一夜之間”!
老參將們瞪大了雙眼,楊一清卻飄出了一道好奇的眼神來——這副總兵大人雖然年紀青青,但看起來也不像個白癡,他既是知道“大同邊軍眼下缺員嚴重”,卻又如此這般安排,莫非他所說的“募兵”一法,便是后招?
眾人皆醉,他楊一清獨醒吶!
緊接而來,王副總兵便給廳內眾人上了一堂“山寨版”的關于“義務兵”制基本常識的普及課——愿意留在邊軍繼續(xù)效力的軍戶,能繼續(xù)按月獲得軍餉,且服役期滿十二年后會再獲得朝廷多少畝的賜田,或是能于里、亭、縣府衙門內謀個捕快衙役之類的差事,亦或不要賜田,不要“安置工作”的,可折算成現銀;凡大同境內年滿十八周歲的男子,又非秀才舉人的,必須得加入大同邊軍,且需服役滿三年才可退出行伍,而在這三年之內,其家屬可免除一切徭役賦稅,滿三年后,其待遇同前;為防止軍內老弱出現,年滿四十,卻仍非神馬神馬級別以上的將官,則必須得退出行伍,待遇仍是同前……
一句話,為了短時間內彌補大同邊軍缺員的“漏洞”,短期內提升大明邊軍的戰(zhàn)力,光靠衛(wèi)所軍制下的軍戶是不行的,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那朝廷索性便不靠他們了,暫時將他們擱一邊去,他們該種田種田去,該放羊放羊去,別他娘濫竽充數,來大同邊軍內混吃搗亂來!
王副總兵,這是只換普通的軍戶士卒,而沒有要清退軍戶世襲將官!
王睿來大同前,自是通過平江伯,摸清了弘治“革除衛(wèi)所軍制”的步奏,是以,他只能這般婉轉的來實行“募兵”之法——而不是直接說:“大同鎮(zhèn)內,從此以后再也不需要衛(wèi)所軍戶了,所以世襲將官們,也給老子滾蛋罷……”
堂內眾人,盡是老兵油子,哪還能不懂——這他娘的,相當于找到一份長期工作,不但拿薪水,還“一人入伍,全家光榮”:全家免去徭役賦稅,干得久還能拿田拿地,或是“轉業(yè)為公務員”,又或是能拿大筆“轉業(yè)費”,誰他娘的會不樂意,憑什么還不樂意?
如此一來手底下那幫只懂耕地、不懂打戰(zhàn),兼且老弱病殘一大堆的軍戶士卒,是該清退,讓他等滾回家安心安意的種田去——老子們現在不愁會沒人愿意來當兵入伍了!
再則,軍戶士卒這幫人,打完仗,摸摸腦袋如果還在的話,就各回各家繼續(xù)耕地,或是在耕地耕著耕著,突然看見了集結的烽火,便趕緊將鋤頭耙頭一扔,換上了大刀長矛——他們煩,老子們也煩;現在,他們終于不用煩了,老子們也不用煩了!
“此后,咱大同邊軍,便不事生產,只管練兵”,王睿十分滿意的照單全收了一屋子內齊齊射來的“崇拜”眼神,“新的練兵之法,也即將頒布予各位……”
王睿又將目光停在了楊一清身上——怕是得同這枚“大腕”仔細合計合計,才能將五百年后“作戰(zhàn)部隊的日常訓練”同這五百年前的軍隊實況結合起來,整出一“訓練大綱”來……
楊一清的臉色先也是大喜,可他似是在仔細思考了片刻過后,卻突然皺眉抬頭,恰巧碰著王副總兵的眼神……
王副總兵一愣——楊一清這眼神,帶著幾許可惜與遺憾,莫非老子這“募兵”一法,還存在些什么“難以解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