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么如寧靜一樣,更能給人帶來美;沒有什么如寧靜一樣,更能讓人聽懂心靈的聲音;沒有什么如寧靜一樣,更能讓人擁有精神的力量。
恰如此刻的落日晚霞!
此刻,寧靜就是籠罩天地的這片霞光,落在葉上,它是那片暗淡的綠;落在花上,它是那層幽幽的香;落在水里,它是那簇金色的羽。它落在房上,落在路上,落在街道上……
也落在屠千嬌的心頭上……
“蝶戀花”的生意蒸蒸日上,儼然成了大明帝都上界名流、商賈巨子們必逛的“京都特色”——是否進去“享受過”,成了高貴身份與否的重要象征!
可屠千嬌近來的心情,卻仍是不好!
許是天氣過于燥熱,惹得她有些心煩意躁了罷……
這些日子,她總覺著心底空空如也,仿似生活中突然丟了些什么東西。
鄢小公公待她很好,非常好——就像是待親人一般的待她!
可時間一長,她終于察出了問題——鄢小公公,當真只是將她當作“親人”來待!
屠千嬌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她從不愿意“相信”男人,也打小便告誡自己:要同天下所有的男人之間保持距離。正是在這般處世原則的指導之下,她才選擇“靠近”了一個不是“男人”的“男人”,可這個“男人”,卻僅僅只是一直都“將她當做妹妹一般看待”……
釀了隔壁,這個糗,當真是鬧大了!
“千嬌吶,咱尚在襁褓中時,便是劉公公從街上撿了帶在宮內養大的,是以在這世上,也沒什么親人”,鄢小公公在慢慢察覺出了屠千嬌的“過分熱枕”以及她那“不健康的性取向”后,便鼓足勇氣,向她“攤牌”了,“我一直都盼著,咱家若是在這世上能有個兄弟姐妹的,那該多好,也不至于活在這世上總會覺著心無所靠。上天也確是待咱家不薄,竟突然將你賜予了咱家,這便讓咱家終于有了‘親妹子’可疼愛了……”
媽蛋的!
誰要你將本姑娘當“親妹子”來疼愛了!?
屠千嬌念及此處,不由捂住了臉頰——上天,總他娘的愛這般捉弄人么!?
但像鄢小公公這般打小便缺愛,長大了卻是希望能有個人來讓他“疼愛”的,也確是極少數——他這般“滿滿的都是愛”的健康向陽的內心世界,究竟是如何長成的!?
上帝,真是太神奇了——給了易瓜瓜那般丑陋的臉,卻又同時給了他那幫愚蠢的腦袋;給了鄢小公公極其“缺愛”的成長,卻又給了他“愛滿得溢出來”的內心世界……
“上回我誤將朱二小姐當做了一男子,王睿那廝同我開玩笑,說你同朱二小姐‘兩情相悅’,我確是大為緊張了一把”,鄢小公公在說這話時,帶著十分愧疚的神色,宛若一做錯事的孩子,“我心底想著,我這才行得到的‘妹子’,卻轉眼又有了‘心上人’,那她對我這‘做大哥’的熱枕是否會因此而逐漸減去三分,而我日后若再去那般無所顧忌的‘疼愛’她,會否又會出現諸多不便?”
屠千嬌還能說什么?
她當時只能抿嘴一笑,裝出一副若無其事,兼且有些“生氣”的表情來:“鄢小哥,千嬌也一直都將你當做親哥哥看待的,你突然這般莫名其妙的來同我說這些,到底是幾個意思哩?”
向“男人”們反咬一口,亙古以來便都是女人們與生俱來的“本事”,兼且是她等的“特權”。
鄢小公公雖然不是個完整的“男人”,但同屠千嬌相處日長,也逐漸摸清了她的“小女兒”脾性,他當時十分配合,訕訕一笑:“我這也是隨便一說,你也就隨便一聽罷……”
妹妹的!本姑娘能他娘的“隨便一聽”么!?
屠千嬌瞧著日落西山,更覺惆悵,但她念及此處,卻又想到了王睿——這廝,若是得知本姑娘鬧出這么個“笑話”來,當是會捧腹大笑笑得滿地找牙罷……
唉……
屠千嬌斜靠在閣樓上,任憑碩大的落日灌滿西樓,又毫無來由的長嘆了口氣!
王睿那廝,打從上回同本姑娘吵過一架,便再也沒來過這“蝶戀花”了,當是真在生著本姑娘的氣了罷!
可本姑娘的事,憑什么要他來說三道四、指手畫腳了?這不是在找挨罵了么?
那廝,當真是從頭到腳,都沒一處是“好”的——滿腦子精蟲、一肚子壞水、一對賊眼成天色瞇瞇的盯著本姑娘的胸脯不說,兼且出口成臟、毫無“下限”,這種男人,怎么能值得讓人放心的“托付終身”哩……
呸呸呸!
想什么了!?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他王睿更是這“其中翹楚”,須得離他遠一些才是!
聽說他同素嫃在一塊兒了,素嫃也真是,堂堂國公府的千金,竟看上了這么個——“流氓”,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既是同素嫃在一塊兒了,也難怪他再也不來“蝶戀花”了……
鄢小哥說,他被逮進了詔獄,我到底要不要去探探他?
可去探他又有什么意義?
他都是進了詔獄的人了——詔獄那種地方,有幾個是活著進去,又能活著出來的?
再則,他亦有了素嫃,我再去探他,這又算個什么事?
呸呸呸!
打住,打住!
這他娘的,怎的又想到這兒來了?
這些天天太熱,沒怎么睡好,這腦子怎的就老胡思亂想了?
趕緊洗把臉去得……
“小姐,小姐……”千瀨與千尋突然出現在了背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嗯?”屠千嬌終于從一片“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可有甚事?”
“小姐可也是有心事哩?”千瀨眨巴著大眼睛,憂郁的神情溢于言表。
王睿手底下那名叫做易瓜瓜的下屬,當真是祖墳著了三昧真火,冒起了滾滾濃煙,生得那般丑陋與愚蠢,卻硬是教這對生得粉雕玉琢、白里透紅的日本雙胞胎姊妹給看上了。他跟著王睿蹲了詔獄,這對姊妹沒日沒夜的怕了許久,卻又一直提不起勇氣去探他——“詔獄”,光是這倆字,便足以嚇死八十歲的,嚇跑十八歲的,嚇哭八歲的!
這對雙胞胎姊妹來自于異國他鄉,本就對大明有著些許陌生的恐懼感,更何況是這連“土生土長的大明人”見了都要退避三舍的“詔獄”——她倆自然更是恐懼得緊!
“我能有什么心事,我的心事,便是愁著‘蝶戀花’賺的銀子還不夠多罷”,屠千嬌一手撫著一人,“你二人,可還是在想著你們的‘瓜大哥’?”
女人最了解女人!
小姐那副憂郁惆悵的模樣,分明就是“有心事”,可她不愿說,咱也不“逼”她!——你倆,“逼”得了么?
“是哩”,千尋點了點頭,“聽人說,進了詔獄的人,可就甭想著能出來了。瓜大哥已然進去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他眼下是死是活。我倆一直都未去探他,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我倆的氣……”
千尋也梨花帶雨,語帶哽咽:“之前瓜大哥在這‘蝶戀花’時,我同姐姐還經常會嫌他太蠢,嫌他怎的老是惹我同姐姐不開心,可他現在不在這兒了,我同姐姐卻覺著,沒有他來惹我倆‘不開心’了,我倆卻過得‘更不開心’了……”
“沒有他來惹我倆‘不開心’了,我倆卻過得‘更不開心’了”?
沒有王睿來惹本姑娘“不開心”了,本姑娘不也是過得“更不開心”了么?
屠千嬌搖了搖頭,瞧著眼前這對可人的雙胞胎:“男人,都沒有一個好東西,你二人這般一心一意的對待易瓜瓜那廝,難道就不怕被傷害么?”
“小姐”,千瀨又行眨巴著大眼睛,“你怕不怕死?”
屠千嬌一愣:“那是誰都會怕的……”
“我同妹妹也怕”,千瀨點了點頭,“可我同妹妹,還不是這般好好的活著……”
人總不能因為怕死,便不活了罷?
女人不能因為怕被男人“傷害”,便再也不“要”男人了罷?
是不是該考慮考慮——“靠近”一下王睿了?
“世有天災人禍,人有旦夕禍福”,千瀨于這一瞬之間宛若突然化身成了“智者”,“人若躺在床上怕地震,行在橋上怕橋斷,乘在船上怕船沉,那人還活在這世上做甚?”
屠千嬌又行大愣——千瀨這小妮子,竟還能有這般見識?
千尋貌似也不遑多讓:“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我等本就不是圣佛,又為何不來體驗這人生八苦?有死有生,有愛有恨,有甜蜜有傷害,這不就是完整的人生么?貓愛吃魚,可魚有魚的鮮味,也有會卡喉嚨的魚刺哩,鮮味同魚刺并存,才能是一條完整的魚呢。學著一邊剔除魚刺,一邊品嘗著魚的鮮味,才是一條會吃魚的貓罷……”
晚風拂來,夕陽滿西樓!
屠千嬌愣了半響,突然嘴角帶笑,淡淡的道:“詔獄,沒有你倆想的那般嚇人,明日我便陪你二人一道,去探探你們的瓜大哥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