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完黎樞果，兩人身上都只剩下一點兒碎銀，司萱看了看錢袋的十幾兩銀子，還是決定請離焰吃頓飯。“離焰，這次你幫我找到黎樞果，我得好好感謝你，我請你吃飯吧，可是你也知道我就十幾兩銀子了，可不能請你吃大餐。”

“行啊。”離焰指了指街口。“那邊有家劉氏牛肉面館，味道很不錯，就去那兒吃吧。”

面條便宜，司萱欣然答應，到了面館，兩人要了兩碗牛肉面，不多時，店家就端來熱氣騰騰的面條，紅油湯底，一坨坨色澤油亮的牛肉鋪在面條上，聞一聞就讓人口水直流。

司萱挑了一筷子放進嘴里，贊道：“嗯嗯，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兒。”離焰調侃道：“就算我倆今天把這店里的面都吃光了，也花不了十兩銀子。”

說來，他們中午都沒有吃飯，而這個點倒早不晚的，現在吃了晚上的時候鐵定得餓，司萱便大方的道：“那就再來一碗。”

離焰生怕她反悔似的，忙喊道：“店家，再來兩碗！”

兩人繼續埋頭吃面，一碗下去墊了個底，肚子也沒那么餓了，司萱就開始閑聊起來。“離焰，我覺得認識你之后，我運氣好了很多。”

吞下一口面條，離焰饒有興致的問：“怎么說？”

“你看啊，我那時已經身無分文了，聽人說謝員外家找道士作法，我便想去謝員外家賺錢，不承想遇到了你，雖說第一天你把錢全都拿走了，可是，即便我那天從謝員外家賺到了錢，我拿著那些錢也買不到石仙桃，但你有門路，帶我拿到了足夠的石仙桃，就在我想要找黎樞果的時候，你又能恰巧遇見。”司萱笑起來。“你說，遇上你之后，我可不就是運氣好了嗎。”

那是因為，我一直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離焰笑道：“遇上我可不就是你的運氣，呃，還有緣分。”

“是，還有緣分！”司萱點頭。“所以離焰，我會珍惜你的。”

離焰一滯，心不受控制的猛烈跳動，面上卻依然保持著慣常的笑容。“這是你說的，那以后可要好好珍惜我，再不能像今天早上那樣打我的臉了。”

司萱歪著頭瞧他。“呃......不打臉，那打其它的地方？”

“才說了要珍惜我，卻還想著要打我？”離焰一副難以接受的表情。

“我也是沒辦法。”司萱臉色認真起來。“有時候，你真的是太欠揍了，我實在是忍不住。”

離焰狀似思索了一番。“你這理由，我好像沒有辦法反駁。”

“呵呵。”司萱開心的笑了起來。“看吧，你自己都知道自己欠揍。”

吃完飯，兩人準備離開，卻聽路過的行人議論今晚會有煙花，離焰提議。“不如，我們看完焰火再走？”

司萱問：“你想看？”

離焰說：“我喜歡焰火。”

反正這時候回去也很晚了，臨安城又這么遠，難得來一趟，司萱不忍拒絕。“好，既然你喜歡，我們看了再走。”

時間尚早，兩人就在街上逛起來，經過一個面具攤的時候，司萱停下，自己答應給師兄做面具的卻一直沒做，不如買一個方便，于是認真挑選起來。

“你想買面具？”

聽到他的問題，司萱本能回答：“嗯，給師兄買一個。”說完后，才意識到自己對他已經沒有任何保留和防備，想著師兄也答應與他見面了，便說道：“離焰，我想，我有些事情該告訴你了。”

挑好一個輕巧的銀質面具后，司萱和離焰到了城郊的太湖邊，湖面如鏡，飄著三兩只畫舫，天上月朗星稀，暮色之下，明月皎白。

此處四下無人，十分幽靜，司萱開口說道：“離焰，其實我是凌霄閣的弟子。”

“哦？就是被幾大玄門宗派圍攻的凌霄閣？”離焰并無意外之色。

“不錯。”司萱臉色有了些許晦澀。“當時，師門出現了一股很強的妖氣，神隱宗和華胥頂等幾大宗門便借機以勾結妖族為由剿滅我派，而整個凌霄閣，就只有我和師兄逃了出來，師兄為護我還被人打碎了丹靈，我們一路逃竄躲進了閆云山的一處山洞里才算安定了下來。”抬眼看向他。“我本該早就告訴你的，可師兄乃掌門之子，若被有心之人知道他的身份，絕不會放過他，所以，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師兄這般護我，我不能讓他因我再受到任何傷害。”

凌霄閣出現的妖氣乃凝怨鎖引起，離焰一早就知道，只是還不確定挑起玄門恩怨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誰，至于她說的師兄，他，始終同她如影隨形......

面上不動聲色，說道：“那時在詭市的時候，你跟我說要與妖族劃清界限，我便已猜到你就是凌霄閣的弟子，只是在等你親口告訴我而已，你肩頭的傷，也是那時候留下的吧？”

“是。”司萱點頭。“是一支羽箭，可我，卻連是誰傷的我都不知道。”

離焰說道：“相信我，不管是誰傷的你，有我在，總有一天會把那人給揪出來。”

“離焰......”司萱怔然，望向他如夜空一樣深邃的雙眸。

“司萱，我想跟你說，你的宗門，或許是你覺得重要的秘密，可對于我來說卻是毫無意義。”離焰將她全部揉進自己的眼中。“我認識的人只是你，是你司萱，所以其它的事情與我無關，只有你的事情我才會在意。”

月光中，看著他眼中清晰的自己，司萱不由恍惚。“你，你......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

因為，我所在乎的惟有你，然離焰只是敲了敲她的額頭。“想什么呢，當然是因為我們是朋友，我跟別人又不是朋友，我干嘛要去管別人的事情，所以，于你之外的我不會管，也不會多事。”

他說這些話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放心而已，可自己果然是容易誤會啊，司萱真想抽自己一耳光，轉開話鋒，掩飾自己的胡思亂想。“離焰，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可我卻不知道你是哪個宗派的。”

“原來你對我也好奇呀。”離焰神秘兮兮說道：“那我告訴你吧，其實，我是一個散修。”

這個回答司萱并不覺得意外，以他的能耐，若是玄門中人，怕是早就聲名遠播了，況且。“以你那樣的性子，想來宗派的規矩也縛不住你，誒......”忽然睇向他。“離焰，你該不會是受不了宗派里框框條條，叛逃了師門才做的一介散修吧？”

離焰不屑道：“以我的天資卓越，需要在宗門里修煉嗎？”

“打住！”司萱連忙道，實在受不了他的狷狂之氣。“又來，你一天不自戀會死嗎？”

離焰點頭。“會。”

司萱不禁握起了拳頭，恰逢此時，離焰驀地抬手指向夜空。“你看！”

如幕布的天空閃耀出絢爛光芒，五顏六色的焰火投影在湖面之上，與天上焰火交映出綺麗之景。

“真好看。”司萱贊嘆，側首，見漫天焰火的華光閃過離焰面頰，他看得很認真，與以往那種什么都無所謂的神情截然不同，在不同顏色的轉變中，他的臉也仿似在不停的轉變，如同看到了不一樣的他，而每一個不一樣的他都是那樣奪目，其紅光閃過時為最！仿佛他天生就該與絢麗火紅融合，焰火就是他的顏色。

腦海中登時閃過一紅衣男子的畫面，司萱記得，是不久前自己握住那把像冰做的劍霜華時看到的男子，自己雖只看到了那男子的背影，卻能肯定那名男子是神，只有神才有那樣的氣場和風華，可自己為什么會在此時想到那個神呢？

正為自己冒出的念頭感到匪夷所思，身邊的離焰倏爾唇動。“司萱，我喜歡焰火，更喜歡焰火燃燒時的火紅，多耀眼。”

“啊？”他就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樣，所以給了自己答案，司萱一瞬愣神，須臾道：“既然你喜歡紅色，那你為何整日都著一身玄衣？”

因為，我已經配不上紅色了，所以，我棄了我的姓氏，以我名為姓，冠以焰之名，便是告誡自己，我已經遠離了本該屬于我的火紅，卻又留發間一縷緋紅，亦是讓自己記得，火紅曾屬于過自己。

離焰唇角勾出好看的笑顏。“因為紅色太過耀眼，可我本就很耀眼了，若再著紅衣，豈非讓他人無地自容？”

本以為在焰火下看到了不一樣的他，可他嬉笑的語氣令司萱無語，撫了撫額，道：“是離焰沒錯，只有你，才能這般厚顏無恥的自吹自擂。”

“真是了解我。”離焰把她的臉扳著往天上看。“但是司萱，我雖長得好，可你隨時都能看到我，而這焰火卻不是時常就能看見的，你就別看我了，看焰火，多美。”

“我！你不要......”司萱欲發火，離焰打斷她。“我知道我不要臉，行了吧，看天上。”

既然他自己承認了，司萱也不再跟他計較，與他并肩坐在草叢里，看漫天焰火燒紅夜空，又燃盡湮滅。

離焰更是看得目不轉睛，紅光投射在他眸中不僅不散，反而燃得愈旺，直到焰火停止，他眼中的火依舊燒得火紅。

“啊，這就沒了。”司萱有些意猶未盡的說道：“離焰，已經放完了，我們也該走了罷。”

轉過頭，恰見離焰眼里的火光熄滅，司萱驚異。“離焰，你的眼睛，有火？”

這是血脈的力量，自己跳下弒神臺削去神骨后，就控制不住自己體內的力量了，每隔十年，必須去北海之濱的極寒海底壓制自己的血脈能量，每一次都要在海底承受一個月刺骨的寒冷，方能讓體內的暴烈力量平息，然而這一次，自己卻沒有在海底待上足夠的時間，是以，在看到滿天焰火后，誘發著體內的力量蠢蠢欲動。

離焰一只手深深插入了地下的泥土里，面上卻極力保持著笑容。“我說司萱，你看焰火都能把自己給看眼花了？”

見他毫無異色，或許真是自己看焰火看眼花了？司萱也沒太糾結，便道：“是啊，太好看了，我可能一時看入神了。”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往常他都會調侃自己幾句，今晚卻什么都沒說，然司萱想著師兄還在等自己，也沒留意他的反常。“好哇，是很晚了，我們快回去罷。”

桃木劍劃破夜空，如焰火一般閃過，不留痕跡。

既已告訴離焰自己棲身閆云山，是以，司萱直接讓離焰御劍回閆云山，而在回去的路上，卻比來臨安城快上許多，但到了閆云山后，已然是深夜，以致于司萱沒有察覺到他的急切。

臨別時，司萱說：“離焰，明日你有空嗎？”

黑夜中，看不見離焰負于后背的手因為強壓體內的狂暴力量而顫抖，也看不見他渾身經脈已暴漲凸起，延伸在他的額頭兩側猛烈跳動，他面色無波的說道：“司萱，忘了告訴你，我要閉關一個月，所以......”

“一個月！”司萱有些失望的道：“那就是說，有一個月我都見不到你了嗎？”

離焰的手越抖越厲害，卻是忍不住欣喜。“怎么，你舍不得我？”

“誰，誰舍不得你了！我只是，只是有事跟你說。”司萱聽到他這樣說，心噗噗直跳，自己明明是想讓他和師兄見一面而已，別過身。“算了，等你閉完關，我再同你說吧。”

離焰回答得很干脆。“好，那我閉關出來就傳訊給你。”

不自覺摸向了手腕上的靈犀繩，司萱轉過頭。“那我回去了，記得閉完關就跟我說。”

離焰頷首，司萱這才抬步離去，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離焰喃喃自語：“其實，舍不得的是我。”隨即，他的身影消失原地。

山洞里，火光未燼，司萱一回來就看見連城盤腿打坐，誠然，就算他已經沒了丹靈無法聚靈氣于身，可修煉對于他來說，早已是不可更改的習慣，若非為了自己，他該是多么驚艷卓絕的玄門翹楚啊！

收回思緒，司萱燦然走過去。“師兄，我回來了。”

連城微微睜眼，說道：“今天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師兄，我今日和離焰去了臨安皇城。”司萱把藥匣子打開。“師兄，你看我給你帶回了什么。”

看向匣子里的黎樞果，連城一驚。“黎樞果！”

司萱抓緊機會在他面前說離焰的好話，好讓他打消對離焰的偏見。“是，黎樞果，今天離焰帶我去臨安城買來的，師兄，我就說他是好人吧。”

那個離焰幫她找來石仙桃，也知石仙桃會讓身體聚積寒氣，所以，那個離焰又幫她找來黎樞果，種種跡象看來，這個離焰確實沒有一絲害人之心，連城默了默。“待我傷好之后，就與他見上一面吧。”

聽他主動提出要見離焰，司萱歡喜。“是，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