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以前李安樂就覺得東方云間的性格很難界定，看起來清高孤傲，即便是跟他關系很好的同學同事，都不太能主動跟他開玩笑，因為大部分他會聽不懂，或者說，他聽懂了也不愿意迎合。

可某些時候他卻會做出一些有違這種人設的舉動，比如，大半夜去飆車。

做他女朋友的時候，李安樂絕對是被荷爾蒙糊住了心智，指望東方云間主動噓寒問暖，溫柔呵護不太可能，基本上是戳一戳動一動的類型。但有時候他動一動吧，好像又把握不好分寸。

比如上大學的時候抱著一堆幼稚又夸張的禮物意圖硬闖女生宿舍，又比如現在，自作主張的定了一套旅拍的婚紗照。

作為一個女人，一個感性動物，說不感動不高興是不可能的，但總覺得有點兒過了。主要問題是，東方云間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做的有點兒過。

可他就是這種人，你能有什么辦法呢。

“好吧。”李安樂只好投降。

東方云間又緊接著問，“你想去哪兒拍？云南？海南？”

默默在后座打了一個呵欠，李安樂掃了一眼東方云間，決定先晾著他，轉而去跟默默說。

正在經過的這條路是一個小區集中的地方，夏日的夜晚，出來乘涼的人很多，有人在遛狗，有人在遛娃，有人在跳廣場舞。

這是無比生動，五光十色的生活。

李安樂開的慢，搖下了車窗，想讓默默看看這熱鬧的景象。

“默默，你想不想在這里玩一會兒？”李安樂看到了一個小型的兒童游樂場，小朋友扎推，跑著鬧著。

她知道默默不會回答她，正要自顧自的再說什么的時候，忽然默默說了一個詞，“貓咪。”

孩子的聲音很輕，外面的聲音又嘈雜，李安樂都以為是她自己的錯覺。

可并不是錯覺，因為她聽到東方云間問，“你說什么？”

李安樂立刻轉頭去看東方云間，兩人眼神相對，明顯都有些驚訝，幾乎同時又問，“默默，你剛才說什么。”

“貓咪，小貓，白色的。”默默這次很清楚的說。

兩人又是對視，李安樂在路邊停車，東方云間也跟她一樣解開安全帶下車，又去后座把默默抱出來。

路邊，有一對小情侶正坐在馬路牙子上吃雪糕，男孩兒的臂彎里抱著一只小白貓。

東方云間蹲下去問默默，“寶貝，你剛才是在說這只小白貓嗎？”

小情侶聽到后看過來，女孩兒很大方，問道，“小帥哥，你喜歡我們的小貓嗎？”

默默扭過臉去，看起來有點兒別扭。

李安樂走過去，禮貌開口，“你們好，這小貓，能讓我兒子摸一摸嗎？”

那只小白貓很小，不過一兩個月，也還是個寶寶，女孩兒看起來有些為難，看向她男朋友。

李安樂沉吟了一下，“恩，是這樣。我兒子，他有自閉癥。他不太喜歡跟人溝通，也不怎么開口說話，可是剛才在車上，他看到了你們的小貓，主動開口說話了。所以~”

話說到這里，兩個年輕人都已經站起來了，立刻把小貓遞給李安樂，還有些局促，“可以可以，給他玩一會兒吧。”

李安樂打心眼兒里感謝這兩個善良的年輕人，她小心翼翼的接過小貓，“謝謝。”

李安樂抱著小貓過來，輕輕放在地上，小貓從柔軟的臂彎里出來被放到又硬又熱的地面上，張開小嘴細細的叫了一聲。

默默被吸引了，他不敢用手去碰小貓，只是蹲下去認真的觀察。李安樂和東方云間也陪他蹲下，他倆都沒吭聲，生怕驚擾了默默。

默默忽然向著東方云間伸出手，“爸爸，餅干。”

東方云間有些錯愕，“啊？餅干？”

默默執著的伸著手重復，“餅干。”

李安樂反應過來，“你想給小貓吃是嗎？媽媽去給你拿。”

車上倒是常備著一些零食。

東方云間拉住了她，對她微微搖頭，李安樂不解，東方云間握著默默的胳膊，“默默，小貓還很小，跟小朋友一樣，不能亂吃東西。亂吃東西要生病的。你可以去問問那邊的大哥哥大姐姐，小貓能吃你的餅干嗎？”

李安樂明白了，東方云間這是逮住機會要訓練默默的交際能力。

默默低下頭不說話了，李安樂看看東方云間，擔心默默好不容易主動開口說話，就被他給打擊了。

東方云間溫柔而堅定的再次跟默默解釋了一遍，最后加了一句，“爸爸可以跟你一起過去問他們，好不好。”

默默并沒有過去，但也沒有再堅持要餅干，只是很認真的看著那只小貓。

李安樂偷偷的用拍了一張照片，兩個不同物種的幼崽，有著同樣純凈的眼睛和心靈，他們對望的時候，世間都美好起來。

回去的路上，李安樂跟東方云間商量要不要也養一只小貓，說不定會對默默有幫助。東方云間說，“以前也想過。”

“那為什么沒養？”

“因為。”東方云間停了一下，“怕不干凈。”

“現在正規的寵物商店的小貓小狗都是打過疫苗的，如果嫌麻煩，可以定期送到寵物店去洗澡啊。”李安樂說著說著突然停下不說了。

東方云間也沒再接話。

不是他不養，而是，方瓊不同意養寵物。

于是李安樂識趣的截斷了這個話題。

方瓊，是她總是想避開，卻處處受制的一個話題。

默默今晚睡的比平時快，也許是因為去姥姥家折騰了一圈兒，也許是因為他躺在爸爸媽媽中間感受到了安全。

東方云間還躺著，李安樂先下了床。東方云間聽到動靜兒也跟著起來，悄聲問，“你去哪兒？”

“跟我出來。”

兩人一前一后到了客廳，李安樂打開了客廳燈，東方云間被那亮光刺激的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看到眼前的李安樂，在燈光下白的耀眼，表情有一種莊重肅穆的感覺。

他隱約覺得，李安樂好像做了什么重要的決定，而這個決定，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這樣的感覺讓他也不自覺的嚴肅起來。

李安樂徑直走到餐桌前坐下，東方云間也坐到她對面。

“我們談談吧。”

果然，東方云間想，一開口的調子就這么深沉。

“好。你想談什么？”

李安樂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從冰箱里拿出兩罐啤酒，給她和東方云間面前各放了一罐。

東方云間眉頭微蹙，到底要談什么，還得上酒？

李安樂給他打開，示意要跟他碰杯。

東方云間滿腹狐疑的跟她碰了杯，自己抿了一點，看著她灌下去一大口，想起來自己在她臥室的床頭柜里看到的那一小瓶快要見底的白酒。

李安樂喝酒是會上臉的那種，加上她本來皮膚就偏白，那口酒剛咽下去，臉頰就暈開了兩朵桃花。眼角也泛紅了。

好看是很好看，可東方云間現在卻沒那個心情，因為這張白里透紅的臉上，露出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神情。

李安樂又站起來，“等我一下。”

她躡手躡腳的重新回到臥室，等再出來的時候，手里拿著一個藥瓶。東方云間已經看到了瓶子上的幾個字，雖然有一部分被李安樂的手握住了，但是他還是第一時間知道了那是什么藥。

他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那是，阿米替林。臨床上治療抑郁癥的常用藥。

李安樂白皙的手指握著那個小藥瓶一步一步向他走來，在東方云間眼里，竟像是握著一個兇器。

他害怕李安樂開口，害怕她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其實，當年李安樂的種種表現，他作為一個醫生，心里已經有感覺了，只是他不愿意那么想，一直在騙自己。

可李安樂已經下定了決心，不再讓自己，也不再讓他有逃避的機會。

“嗵！”

那藥瓶被她放在兩人之間的桌面上，東方云間想裝傻都不行，可他還是問了一句傻話，“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