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將青山洗滌得格外秀麗。

雨剛停，便有按捺不住的鳥獸出來覓食，寂靜的山谷間很快就熱鬧了起來。

一群烏鴉撲下山崖，落到水潭邊上，沖一具大半邊身子都浸在水里的尸體哇哇叫個不停。

其中一只膽大的，試著跳到尸體背上，啄了兩下。

“疼！”

尸體猝然一動。

烏鴉紛紛驚走。

“哎，哎喲……這是什么地方？”

陸羽摸著腰上被啄出來的口子掙扎著坐起，突然想起什么，臉色陡然一變，心有余悸地抬頭望向頭頂上方那座刀削般筆直的山峰。

“這崖怕不是有千米高？我從上面摔下來，居然沒死？”

陸羽暗道僥幸，坐在原地小心活動了一番四肢，又做深呼吸，按壓五臟六腑和腦袋，確認全身上下雖然麻麻的疼，但除了腰上被啄得皮開肉綻流了點血外，其余并無明顯的內外傷口。

“我的天……

就算歐神附體剛好掉入水潭，也不夠緩沖那高空墜落的重力吧？

唉，沒死就好，回頭吃碗熱干面壓壓驚！”

陸羽努力撐起身體，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提了提褲子，雖然沒受大傷，但此刻的他酸麻無力，身體仿佛被掏空，再加上衣服濕透，跟穿了盔甲似的，使得行動困難。

勉強走到一棵小樹旁，陸羽脫下衣服掛上樹去晾曬，背包也解下來丟在一邊，選了塊干燥點的沙灘又重新躺下，擺出一個清晰的“太”字，雙目怔怔地仰望著崖頂。

“麻蛋，早知道就不來了。”

陸羽此刻后悔萬分。

這次春游，是他大學寢室里的另外三匹老狼拼盡了老命，才奇跡般地說服了藝術系某女生寢室的四名女生，在婦女節時結伴出來游玩的。陸羽本想趁放假出去找工作，但兩個寢室的人都參加了，獨缺自己，要是自己不去的話，女生那邊就得單出一個來。

沒奈何，他不想掃了大家的興。

于是八個人組隊前來爬牛欄山，在半山腰安營扎寨，安然度過第一個晚上。

第二天晨時，眾人起床生火做飯，陸羽被派出來撿柴，卻在中途惡趣味犯了，想體驗一把銀河落九天的感覺，便獨自爬到后山的崖頂，朝高空尿了一泡，結果提褲子時好死不死的一腳踩空，就這么摔了下來。

也幸虧沒死，不然到了閻王殿被問起死因，他都不好意思向一眾鬼王解釋！

“唉……他們發現我失蹤了么？這天陰沉沉的，手機又留在了營地，沒法判斷在這里躺了有多久。不過從肚子饑餓的程度看，一天左右吧。”

陸羽琢磨了會，覺得還是盡快趕回營地要緊，便重新爬起來，取下依舊濕漉漉的衣服，擰干穿上，朝山谷外走去。

認真分析，既然他是從這座山的后山上摔下來的，那只要繞著山腳走，自然就能找到通往前山的路了。

剩下的，就是祈禱這牛欄山的腰圍別太粗吧！

大約是下過雨的緣故，山路泥濘不堪，陸羽撿了根又粗又長，又黑又硬的樹枝，當做登山杖艱難前行。

走了約么有一個小時，兩邊的山勢越來越陡，將中間的道路擠得越來越窄。

“奇怪……怎么有種越走越偏的感覺？咦，前面好像又是一個峽谷？”

陸羽擔心自己一開始的方向就選錯了，正猶豫要不要原路返回時，突然聽見前方隱約有歌聲傳出，好像是……

有人在吊嗓子？！

陸羽大喜，心想終于碰到人煙了，過去問問路也是好的。

遂加快腳步。

進入谷口，眼前頓時開闊起來。

陸羽抬眼打量四周，前方溪邊平坦之處，依山勢佇立著許多茅草房子，看上去頗為古風；一架水車，在溪流上緩緩旋轉，將溪水分成若干溝渠，流淌到房舍前面一塊塊的農田里。

“哇，沒想到這里居然是個村子，而且有山有田又有水，好一副……那啥那啥啥的鄉野畫面啊！”

陸羽有些慚愧，身為一個祖安大學的應屆畢業生，網上噴人時一套一套的，各種新奇芬芳的詞語咔咔咔的往外蹦，到了正經用時，卻連一個恰當的形容詞都想不出來。

厚著臉皮繼續往前走，不一會，終于找到了那個唱歌的人，卻是一個戴著斗笠的長須老頭，此刻正坐在幾條溪流匯成的一個水潭邊上，手里抓著魚鉤，一邊高聲吟唱著：

“物外光陰元自得，人間生滅有誰窮；

百年大小榮枯事，過眼渾如一夢中……”

曲調緩慢而悠揚，不禁讓陸羽想起小時候看過的老版《三國演義》，里頭經常有名將打架或者死了人，那時旁白就開始放起歌來，曲調啥的跟這老頭唱的感覺挺像，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古典中國風吧？

隨著走近，陸羽看到老頭腳邊的青石板地上還坐著一個胖乎乎，七八歲的垂髫丫頭，正雙手托腮，滿懷期待地盯著魚鉤。

“爺爺，魚兒什么時候才能上鉤啊？”

“快了快了，幾十年都等下來了，還差這一會？”

神他馬的幾十年？哄小孩玩呢！

陸羽也沒多想，干咳一聲，上前打招呼。

“大爺，您這是釣魚呢？”

老頭似乎嚇了一跳，轉過頭一臉驚悚地望著他。

這老頭的胡子眉毛都長得老長，跟白眉鷹王似的，不過看上去精神矍鑠，跟微商經常發的那些個喝茶養生的老頭頗有幾分神似。

“小子，你是從哪里來的啊？”

“牛欄山啊，我迷路了，想向您打聽一下，這牛欄山的前山的正門怎么走？”

陸羽轉身指了指自己來時的方向。

“牛欄山……”

老人沉吟后問：“你是怎么走到這里來的？”

瞧他這話說的，這山上又不通車，我不用走的，難道爬過來的？

不過既然有求于人，那便得禮下于士，陸羽耐心把自己墜崖的神奇經歷耐心講了一遍，這老人聽完，捻著須繼續沉吟。

“爺爺，他身上好香！味道一定不錯，我想吃一口……”胖丫頭趴在老頭腿上，探出腦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貪婪地上下打量著陸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