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回到東方河畫室時已經下午五點鐘，學生也都放學回家了。

東方把哭成淚人的白芷扶到沙發上坐下。倒一杯水遞給白芷。

“寶貝兒，別哭了，咱們一直用的啊，再說這兩周你累我忙也沒‘干壞事’啊！”

白芷哭喪著臉：

“都怨你！上個月初有一次，以為是安全期，你就是不戴，才惹的禍。我說近一段小肚子經常一陣一陣疼痛，**脹痛，也不舒服，在辦公室老感覺沒勁打瞌睡，還經常惡心呢！今天去檢查，化驗，醫生說都40多天了！算起來，就是那一次！”

“好像是有這么回事！一次就懷孕啦？你這，啊！我這么快就要當爸爸了！”

“哥，你說怎么辦吧?”

“這是大事兒，得冷靜下來好好考慮一下。”

“還考慮什么呀！再告訴你一遍，我現在懷孕啦！我可是首孕。我要生下小寶寶！”

“這是我們討論的主要問題。你聽我說，我們現在還不穩定，也沒有辦結婚證，屬非婚計劃外懷孕。再者，你也不是HZ市戶口，這里有學生有家長的，若被社區計生辦知道就麻煩了。”

“你不是有杭州戶口嗎？我可以通過跟你結婚遷過來啊！”

“你把手機打開，百度一下‘戶籍落戶條件及要求’。”

白芷從床頭柜上拿起正在充電的手機，拔掉充電插頭，打開百度搜索，打入搜索內容。

“看到了吧，合法穩定職業、80萬以上無房貸住房、夫妻婚齡滿兩年。這三個條件咱們目前一個也達不到。”

白芷看了政策都急哭了。

“落戶怎么這么難呢！你會不會把我扔了啊?”

東方安慰道：

“寶貝兒，你先別哭啊！我愛你，怎么會把你扔了呢！再哭也沒用啊！別著急，咱們慢慢來，總會有辦法的！”

白芷使勁憋住哭，著急地說：

“到底咋辦呀？”

“你我也算是患難夫妻，這是咱們的第一個寶寶，目前這種狀況我也很傷心。這個寶寶若一定要生下來的話，其一，屬非婚生育，不符合計生法規，會被處罰。其二，孩子一時半會兒入不了戶口，以后在杭州上學就是個問題。其三，現在我們經濟條件也不允許，在杭州無房，無固定工作和穩定收入，生下來也養不好，讓他來到這個世界就跟著我們受罪，對寶寶也不好。所以，我認為，這個寶寶我們只能放棄了。我們還年輕，等以后有條件了，政策也放開了，我們多生幾個。”

“我不聽，我要把他生下來！他是我的生命，我一定要把他生下來！”

白芷用雙手錘著東方的胸脯，嚎啕大哭，越哭越來勁。東方也憋著淚，不停地安慰她。

東方河在創作中國歷史系列第二張作***居時代》，畫面上描繪的是華夏祖先穴居生活載歌載舞的情景。整個畫面用沙子和黏土畫成，色調為黃褐色，肌理斑駁，畫面驚悚，一群原始男女在首領帶領下，載歌載舞，狂野奔放。

白芷已一天沒有出門，在臥室床上躺了一天。東方河做的早中餐都沒有起來吃，還放在床頭柜上。

已經下午三點鐘了，她爬起來，坐在床邊發了一會呆，起身緩慢地把早中餐收拾起來，送去廚房，然后去衛生間洗漱后，走出臥室。來到工作室東方河面前。

東方河看到白芷兩眼紅腫，像兩只水蜜桃似的，怕再惹她不高興，也不好開口說話。

白芷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東方河畫畫的狀態。憂傷地的坐在一旁默默抽泣。

東方河起身安慰：

“寶貝兒，別再生氣了！不是我不想要這個寶寶，是現階段咱們沒有要寶寶的基本條件。”

白芷囁嚅道：“我想了一天，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畢竟是咱們兩個一年來感情的結晶，是咱們的孩子，你就那么忍心放棄嗎？能不能想一些其它的辦法呢？”

“能有什么辦法呢？”

“比如說，我回我媽那里偷偷生下來，讓我媽帶，等將來有機會再接過來，有人曾這樣做的。”

“你怎么會這么想呢？讓老人帶你能放心嗎？再者那樣的話，出生、入戶、防疫、入園、入學都會遇到很棘手的問題，會引來麻煩。就像我的出生一樣，我媽意外懷我的時候。為了，外婆家都，只能整天，出生的時候，是我。三歲之前也是在我姨婆家度過的，媽媽和我都營養不良，造成媽媽身體多病，我小時候瘦弱嶙峋。”

“你嚇我的吧！有這么的事情嗎？”

“是很嚴格的！你沒想一想為啥你媽只生了你一個女兒，你沒有弟弟或妹妹？”

白芷這次真被嚇住了。

“是啊，我說我才沒有弟弟妹妹呢！看來若貿然保胎后面會很麻煩。”

東方河看到自己的勸說有效果，接著問道：

“昨天你去醫院，醫生怎么說？”

“醫生說胚胎發育，有六周左右，在流產危險期內，問我是不是初婚首孕，我不好意思說，只說有男朋友。醫生說，近期注意身體。還提醒說人流的最佳時間為懷孕的35-50天，這個時間段是最安全，胚胎很容易被吸出來，手術時間短、對子宮的傷害程度小，女性在術后身體恢復的比較快。”

“人家醫生見多識廣，已看出你是未婚先孕了！現在這種情況很普遍。你還是考慮醫生的善意提醒，找個合適時間，我陪你去做人流吧！”

“哥，聽說很疼的，我怕疼！呃！對了，說到人流，我想起來一件事要告訴你，我昨天在婦幼保健院碰到了我們店里的劉麗萍了，你猜怎么著？”

“怎么了，城市就這么大，婦女專門醫院又那么少，碰見熟人很正常嘛！我前一段在咱們小區門口碰到過我初中的同學呢！相隔幾千里都會遇見，神著呢！”

“驚奇的是，她竟然跟我網戀那個混蛋在一起，并且是去打胎！”

東方驚訝地問：

“他們怎么會在一起呢！”

“哎呀，這里邊復雜著呢！我們店里那個狐貍精前臺劉麗萍真是一只大琉璃花瓶。聽說跟胡總有一腿，跟店長掙上位，還不甘寂寞跟胡總的女婿，就是我以前網戀那個王八蛋姘上了，老少通吃，活躍的很呢！這下會有好戲看了！”

“什么，什么？你繞了半天彎，我都被整糊涂了！”東方河確實被繞糊涂了。

“臥槽，你這智商！我所在的公司原來是我前網戀男友老丈人的公司，我們店長和店秘都是老板的情人，其中店秘劉麗萍同時又勾搭上了老板女婿——我的那個混蛋網友！聽明白了嗎？”

東方掰著指頭算半天終于明白了。

“那你那前網戀男友對你怎么樣？是不是又回心轉意了？要不然，你再回去找他？”

“你這個死東方！那混蛋真可憐，那孩子是不是他的都不一定，還傻不拉幾的花錢幫人家去打胎。老家伙知道會放過他？等著吧，有好戲看了！”

東方擔心地說：

“那你還怎么在那個公司混啊？！再上幾天班恐怕我都找不著你了！”

“所以，為了避免你過幾天找不到我，本姑娘我決定明天上班就辭職！”

“我看行，辭了算了。反正你這個工作白辛苦也掙不到啥錢！再說，你的性格這么單純這么直率怎么能干好這個活兒。正好這幾天我帶你去做流產后多休息幾天。”

白芷聽到流產兩個字，又條件反射的哭起來。

東方后悔的直扇自己的嘴巴。

“算我多嘴，算我多嘴！”

周一早上，白芷到鴻運房產公司西湖區分部，看到只有楊偉一個人在當班。

白芷奇怪地問：“楊哥，他們幾個人呢？”

“王靜和張磊出去跑業務了，其他人我也沒看到。”

白芷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

楊偉轉過來低聲說：

“好像不對勁唉!聽說胡總女兒家出了事，牽涉到劉麗萍，胡總也下不來臺面兒，把他家女婿和劉麗萍都給開了。”

白芷異常冷靜地說:

“哦，我知道了。”

“你咋一點兒都不驚奇呢？”

“楊大哥，我也辭職不干了。”

“你們怎么回事，都不干了啊？”楊偉驚詫莫名。

“我男友說這個工作太辛苦又不掙錢，讓我回家休息一段時間。再說，這個公司這種情況，真也沒啥前途。對了，你把我這張辭職信代我交給錢店長。”白芷說完，麻溜的抱起自己的收集箱走出了門店大門。

人工流產候診室里也是人滿為患，大多是像東方河白芷一樣的年輕情侶，當然也不乏中年夫婦。有的男伴陪著有說有笑，有的男伴陪著愁眉苦臉，有的中年配少女四目相對，有的孤苦伶仃暗自神傷，更有甚者獨自一人拖大帶小。各有各的情懷，各有各的故事。

白芷有點想退卻，在候診室門口躊躇不前。

“哥，我怕！我怕疼，不想做了，我要這個寶寶！”

“昨天不是說好啦嗎！現在不是要孩子的時候！”

“我不管，很多人的條件比我們差多了，為啥人家都能生，我就不能生？”

白芷哭著委屈地說：

“都說流產有危險，可導致不育，媽媽生我的時候三十歲，因為年齡大，難產，我和媽媽都差點死掉，我不想步媽媽的后塵，就想要這個寶寶！”

東方河苦口婆心地說：

“這個孩子一定不能生下來！我們現在這種狀況，沒有小孩走下去都很艱難，若生下來，事業無成，整天收拾一個小孩，而且要背上違反計劃生育的罪名，找正式工作都很難，那樣的話杭州肯定是混不下去的！我們的事業和前途都會毀于一旦，其結果只能咱們一塊兒滾回老家去了！”

白芷停止了哭泣。跟著東方走進了候診室。

天太熱，東方已經因為各種檢查、取單、繳費、取藥跑的滿頭大汗。

東方河拉著白芷的手安慰道：

“寶貝兒，已經到門口了。各種檢查都做了，一切正常，又是可視無痛手術，你就別猶豫了！我要是做了有用，我都替你去做了！”

兩人坐在候診室角落等候。

叫號屏幕上跳出：“無痛人流白芷手術室02 ”叫號廣播也叫到白芷名字時，白芷可憐兮兮的回頭看來一眼東方河，走進了手術室。

東方河眼巴巴地在手術室門口等候。看見白芷哆嗦著在更衣處，趕緊走進去幫她披外衣、穿鞋子。

白芷臉色蒼白，目光呆滯，淚跡蜿蜒，像是經歷過了一場生死劫。

也確實，這是她二十多年人生中最慘痛的經歷。

東方河不敢怠慢，穿好鞋子后，攙扶著白芷慢慢走出手術室。

東方河討好的說：

“寶貝兒，要不要我背你下樓？”

白芷少氣無力地埋怨道：

“你背我更難受，都怨你，害死我了！”

“咱們以后注意點。回去后按醫生要求好好休養一段兒，一切家務我包了！”

白芷幽怨的瞪了東方河一眼。

東方河蹲下身子，背上白芷慢慢消失在走廊盡頭的白光里。

杭州的深秋要比北方難受，雖然最低溫度不過零度左右，但因為臨近大海，自北而來的干冷空氣遇到西太平洋吹來的潮濕空氣下降變成又潮又濕的濕冷空氣，再加上陰雨天氣多，深入骨髓的冷，使很多初來的北方人很難適應。

白芷躺在床上，頭上戴了頂睡帽，腦門上還圍了條紗巾，包裹的像產婦一樣，她現在確實是一名準產婦。流產手術對她來說像是一場噩夢，凄慘的夢魘，像死神的鐮刀生生的摘去了自己的五臟六肺，空剩一副皮囊，動一動都痛苦萬分。她更加后悔自己的流產決定。是啊，若不做手術，等到瓜熟蒂落，自然生產肯定不會像現在這般痛苦不堪，說不定會生一個人見人愛的大胖小子，或粉白小美女，甚至龍鳳雙胞胎呢！此時，精神的損失反過來又大過了肉體的傷害。她面如黃土，心如死灰。躺在床上幽怨滿天。

東方河為她端茶、遞藥、做飯、洗衣。臥室內彌散著蒸汽和中西藥的味道。

“死東方，我難受！”

“寶貝兒，告訴我你都哪個部位難受？”

“我心疼、肺疼、屁股疼，哪里都疼！都怨你！”

“寶貝兒，你是不是餓了，想吃東西了？想吃什么，還是想喝什么？我去弄！”

“想吃你！”白芷幽怨地說。

“想吃我哪部分？上腦、眼肉、臀肉還是？要不把我肚皮切一塊當牛腩拌青椒給炒了行不？”東方河想活躍一下氣氛，自嘲地說。

“別人受罪，你還有心開玩笑！”哇！白芷又開始哭泣。

東方河躺在床邊趕緊摟住白芷，拍背相哄。

“寶貝兒，別哭了，怨我！怨我！……”

“哎呀，我的媽呀！……”

“寶貝兒，想媽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