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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斷手(2)

陰冷的風吹進走廊,潮濕的空氣讓人頭暈。小方警覺地看著樓梯,隱隱有什么腳步在移動。他走到隔壁房間門口,忽然身后的房門竟開了。

他嚇得躲到了一邊,但手中的手電卻暴露了自己,另一道電光打在了他的臉上。小方下意識地瞇起眼睛,只見門口站著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胡子拉喳紫黑色的臉龐,看起來已飽經了風霜。

“童建國?”小方叫出了旅行團里最長者的名字,“你怎么會出來的?”

“該由我來問你這個問題。”

童建國的名字顧名思義,出生于1949年,他緊盯著小方手里的鐵扳手。

小方立即把扳手藏到背后:“這是,這是我用來防身的。”

“是嗎?晚上睡不著覺?”

“對。”

童建國用手電晃了晃小方的眼睛:“我覺得你有問題。”

“什么?”

“你是我們旅行團的導游,只有你最清楚我們走過的路線,怎么可能會迷路呢?也是你帶我們去了那個村子午餐,吃了該死的‘黃金肉’,結果讓大猴子纏上了我們,你會不會是故意的?先把我們引到這個鬼地方來,再把我們一個個都干掉!”

小方終于忍不住了,推開童建國的手喊道:“你在說什么啊?請不要隨便懷疑人!”

“哼,小子,你自己小心點吧!”

童建國隨即回到門內,重重地關上了房門。樓道里又剩下小方獨自一人,他用手電照射著黑暗的前方,茫然而不知所措。

突然,身后有人喊起了他的名字:“小方!”

他緩緩回過頭來……

長夜漫漫。

旅行團在神秘城市的第一夜過去了。

凌晨五點。

我們的司機睜開眼睛,這里是住宅樓的二層,房間里更加幽暗。他艱難地爬起來,走到緊閉窗戶的跟前。

雨停了。

外面的世界寂靜無聲,偶爾有水滴從樓上落下,他慶幸自己活到了第二天。

這泰國漢子又坐倒在床上,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佛像,默念起小乘佛教的經文。念完經又打開手機,依然沒有任何信號——昨晚本該給妻子和兒子打電話報平安的,想來他們又過了一個忐忑不安的夜晚吧。想到這他捏緊了拳頭,重重捶在自己胸口。

1997年泰國金融危機,他原來所在的旅游公司倒閉了,他曾失業長達整整一年。那是惡夢般的一年,只能四處打零工開黑車為生,就連妻子也一度去街頭拉客。最可憐的是剛滿一歲的兒子,生了場大病卻沒錢送醫院,很快就夭折了。他把死去的孩子送進寺廟,浸泡在藥水里成了一名“鬼童”——靈魂永遠不會轉世投胎,孤獨地飄蕩在塵世間。后來泰國經濟好轉,他才又找到了這家旅行社工作,妻子又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他發誓不能再讓妻子受累,讓孩子受苦了。

但是,惡夢好像真的來了——在接到這個中國旅行團的晚上,泰國就發生了政變。然后,他開始夢到了魔鬼,騎著白馬長著翅膀的魔鬼,那種在大王宮里常見的雕像。在他帶旅行團離開曼谷的前夜,他去寺廟看夭折的第一個兒子。“鬼童”仍然浸泡在藥水里,就像剛從家里抱出來那樣。忽然,他看到死去的兒子睜開來了眼睛!那雙驚異的瞳孔竟與成年人一樣,里面裝著一座沉睡的城市。他跪倒在死去的兒子跟前,他知道孩子的靈魂正看著他,也是對父親的某種警告?

昨天,旅行團來到清邁,照例要游覽著名的雙龍寺,又名舍利子佛寺。寺院正中有一座大金塔,據說保存著佛祖釋迦牟尼的舍利子。司機也跟著大家進入寺廟,跪在600多年前錫蘭傳入的帕辛佛像前,祈禱兒子的靈魂安寧。

然而到了晚上,那個惡夢再度降臨,雙翼魔鬼騎著白馬來到,還馱著一個渾身黑色的小男孩——“鬼童”,那是司機的兒子,不斷悲慘地呼號著,直到他從惡夢中醒來。

他整晚都沒有睡好,早上起來開車就無精打彩,在車子駛上危險的山路時,只能唱著小曲來排解恐懼。可他還是開錯了路,帶著旅行團進入了迷宮般的峽谷。

難道那魔鬼已纏上他了,或者就站在自己身后?

司機恐懼地回過頭去,看到那個魔鬼露出獠牙,對他邪惡地微微一笑,然后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你是誰?”

他狂怒地大喝了一聲,然后拿起一根棍子,拼盡全力向空氣中砸去。仿佛這輩子所有的厄運,都拜這位魔鬼所賜。

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司機感到有些奇怪,現在天還沒有亮,會是誰來敲他的門呢?會不會是這房子的主人回來了?

他急忙小心地走到門后,貼著門縫用泰語往外喊:“誰?”

門外卻想起了中國話:“是我,孫子楚!”

當然記得這位博學多才又似個話癆的中國大學老師,司機趕緊為他打開房門,并用手電照著孫子楚的臉。

這家伙耷拉著一張還沒睡醒的臉,卻硬是要把眼睛睜大,驚慌失措地喊道:“小方……小方……他不見了!”

“不見了?”

司機也感到莫名其妙,并換用漢語問道。

這時,同屋的屠男也被他們吵醒了,揉著眼睛跑到門口:“吵什么啊?不讓人睡覺了啊?”

孫子楚趕緊解釋了原因:他和導游小方暫住在一套單元房里,但凌晨時孫子楚爬起來上廁所,卻發現小方的床上空空如也。再打著手電找遍屋里每個角落,也不見小方的蹤影,而他的行李和各種隨身物品,都還好好的留在房間里。

“他有沒有到你這里來?”

原來,孫子楚懷疑導游小方來找司機商量事情了。

“沒,沒有啊!”

司機連忙搖頭,一晚上都沒人敲過他的門。

“奇怪了,那他到哪里去了?”

“會不會有游客找他?”司機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完整的漢語,“把他拉到其他房間里去呢?”

“好!我去每個房間都問一下!”

孫子楚風風火火地就要去敲隔壁房門,屠男卻拉住了他說:“你看看現在才幾點啊,人家肯定在呼呼大睡流口水呢,你缺德不缺德啊!”

“去你媽的!”

孫子楚絲毫都不顧忌別人的面子,舉起拳頭便敲響了隔壁房門。

司機和屠男都只能搖頭,他們足足等待了兩分鐘,房門才小心地打開,楊謀端著手電照著他們說:“你們干嘛啊?現在是幾點啊?”

“導游小方有沒有來過?”

“神經病!”

隨后楊謀忿忿地關上了房門,碰了一鼻子灰的孫子楚繼續敲著門,直到楊謀再度開門大聲地說:“他沒有來過!求求你們不要再折騰了好嗎!”

孫子楚沉默了幾秒鐘,自言自語地說:“好吧,二樓排除了,我們去三樓!”

其他兩人也只能跟著他,來到三樓敲響一間房門,又是等待了許久之后,門里響起一個柔和的女聲:“誰啊?”

“我是孫子楚,請問導游小方有沒有來過?”

“沒有!”

說話的聲音是玉靈,顯然受到了剛才那句話的刺激——若是半夜里導游小方來過,豈非是壞了自己的清譽?自然是打死都不會承認的!

孫子楚又敲響了另一間房門,照例是等了兩分鐘,然后吃了一個閉門羹,還被門里的臺灣女生痛罵了一頓。

無奈之下,他們又硬著頭皮上了四樓,敲響了最大的那套單元房門。

一分鐘后,房門打開了,里面閃爍著手電光,四十多歲的成立拿著根棍子,氣勢洶洶地站在門口。

孫子楚也只能客氣地提出了問題,但得到的回答卻是:“沒有,請你們滾吧!別吵醒我的女兒。”

大門重重地關上以后,屠男拉了拉孫子楚的衣角,輕聲道:“算了吧,我們還是回去睡覺吧,說不定小方很快會自己回來的。”

但孫子楚猛搖了搖頭:“再去五樓!”

屠男和司機都輸給他了,只能痛苦地走上了最高一層。

五樓——正當孫子楚要敲葉蕭的房門時,黑暗中響起一聲慘叫!

那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聽不清在喊什么,似乎就在樓道外面。他們的心幾乎要被震碎了,立即用手電照射著樓道,果然看到一個晃動的影子。

屠男快步沖了上去,一把抓住那個人的手,卻聽到了一句極熟悉的英語:“Shit!”

他立刻也回敬了一句:“我靠!”

這時手電才照亮了對方的臉,原來是那個二十多歲的美國女孩。

她慌亂地披散著頭發,面色蒼白地對著他們,嘴里已語無倫次了。

屠男又用蹩腳的英語問了幾遍,美國女孩才開始用中文回答:“樓上……樓上……”

樓上?這已是住宅樓的最高一層了,哪里有什么樓上呢?

除非——是頂樓的天臺。

她卻向走廊的盡頭跑過去,原來還有一個小樓梯,看樣子是通往樓頂天臺的。

美國女孩輕輕指了指上面,司機第一個走上天臺,屠男緊緊跟在后面。

雨已經停了,天色微微放明。

天臺上仍積了一些水,凌晨陰冷的風從四周吹來,空氣濕得要把人溶化。

三人來到空曠的天臺,屠男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張望,周圍的樓房大多比這個還要矮,登高遠眺可以見到城市的大半,但許多街區都被茂密的大樹覆蓋了,只能看到一簇簇綠葉和屋頂。他回頭看著美國女孩問:“WHAT?”

“在你后面——”

屠男和司機轉過頭來,才發現在身后的天臺欄桿邊,躺著一個男人的身體。

他們撲到了那個人身邊,看到一張恐怖到極點的臉——整個臉都潰爛了,簡直慘不忍睹。死者的手指深深抓著地面,幾乎把水泥抓出了白點子。

唯一可以看清楚的是他的眼睛。

不!只是一對眼珠子,幾乎已彈出了眼眶,空洞地注視著陰沉的天空。

他看到了什么?

究竟有什么可怕的東西,才能讓一個人的眼睛如此恐懼?

屠男倒吸了一口冷氣,差點腿一軟就摔倒在地。就連見多識廣的司機,也趕緊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默念往生超度經。而美國女孩就躲在他們身后,不敢再看那尸體第二眼了。

“可憐的小方!”

凌晨五點五十分。

葉蕭、孫子楚、厲書、屠男、司機、錢莫爭、童建國,還有最早發現尸體的美國女孩,全都聚集在五樓的天臺上。

尸體依然躺在欄桿邊——正是他們的導游小方。

他是第一個!

十分鐘前,美國女孩帶著屠男等人來到天臺,發現了這具可怕的尸體。

司機辨認出了小方的眼睛,還有他的衣服也沒有換過。在小方的褲子口袋里,是他的護照和各種證件。司機還記得小方手上的疤,果然與記憶中分毫不差。雖然整個臉都不成人形了,大家還是看出了他的樣子,毫無疑問他就是導游小方,不幸慘死在了天臺上。

隨后,孫子楚狂奔到樓下,將五樓另外兩間房門敲開,帶著葉蕭、錢莫爭等人跑上天臺。

此刻,人們圍成一圈看著小方。每個人都不敢開口說話,沉默像天上的烏云般,籠罩著這座城市和這些人。

終于,有人蹲下來嘔吐了。

厲書再也支撐不住了,把昨天的晚飯全吐了出來。而美國女孩已經吐了兩回,胃里再也吐不出東西了。

葉蕭抬頭看看天空,長嘆了一聲:“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你是警官。”孫子楚抓了抓他的衣服說,“這里由你說了算!”

“不,我沒有帶任何工具,現在沒法判斷小方的死因。而且他的臉都爛成這樣了,肯定是很特殊的緣故。大家請各自后退幾步,離尸體遠一點,以免破壞案發現場。”

他又開始了現場指揮,好像周圍都是他手下的探員。當大家都退到很遠時,葉蕭回頭叫住了那美國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伊……伊蓮娜。”

“你中文說得很好,在哪兒學的?”

“我在美國讀高中時就開始學了,后來在北京和上海都學過中文。”

葉蕭突然把臉沉下來:“你是怎么發現導游尸體的?”

“我?”伊蓮娜不敢看他的臉,扭過頭說,“我一夜都沒有睡著,剛才實在忍不住了,就悄悄出門轉了轉。”

“到哪兒去轉了?”

“不,我沒有去哪兒,就是在這棟樓里面,從三樓走到五樓,再想到天臺上看看——于是,就發現了這具尸體。”

伊蓮娜緊張地回答,許多漢字聲調都錯得離譜,與她昨天的流利完全不同。葉蕭搖了搖頭:“好吧,你回房間休息一下吧。”

然后他又對厲書說:“你送她下去吧。”

厲書擦干凈剛嘔吐過的嘴巴,便帶著伊蓮娜下樓去了。

“你懷疑這美國女孩?”

孫子楚輕聲在葉蕭耳邊問。

“不知道。”

葉蕭的沉默像這座城市一樣令人捉摸不透。

這時屠男嚷嚷起來了:“我看她八成有問題嘛!一個女孩子,怎么會凌晨五點半出來轉悠?還偏偏跑到了這個天臺上?不是說好了晚上不要出來的嗎?”

倒是錢莫爭為伊蓮娜說話了:“美國人嘛,可能想法就和我們不一樣。”

“小方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謀殺還是意外?還是其他什么原因?”

“我說過我不知道!”葉蕭捏緊了拳頭,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福爾摩斯,連半個華生都及不上,他只有心底的憤怒和火焰,“我只是不明白,小方為什么會到天臺上來?從周圍的痕跡來看,他不可能是在其他地方遇害以后,又被拖到天臺上來的”

“尸體在天臺的欄桿邊上,會不會是想要跳樓自殺呢?”

“不排除他有自殺的可能,但最終傷害他的肯定是其他原因。”

“是惡魔鬼,是惡魔干的!”

我們的司機驟然狂叫起來,接著飛快地跑下了天臺。

葉蕭搖搖頭說:“我們也快點下去吧。”

“那小方怎么辦?”

“就讓他躺在這里吧,我們不能破壞現場,更不能移動尸體,否則會破壞更多的線索。等我們逃到清萊或清邁以后,再帶泰國警方回來處理尸體吧。”

錢莫爭卻皺著眉頭說:“這里有很多鳥,還有老鼠,這些小動物都會破壞尸體的!”

“那我們只有祈求老天保佑小方了。”

說著,葉蕭第一個走下了天臺,其余人也只能跟著他下來。

在他下樓梯的時候,走到童建國身邊問:“昨晚,我似乎聽到門外有人在說話。”

“哦,真的嗎?”五十多歲的童建國一臉平靜,“我整晚上都在睡覺,除了那聲巨響之外,沒有其他的動靜。”

葉蕭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看著童建國回到五樓的房間。

他一個人站在冷冷的樓道里,抬頭看著天花板。僅僅隔著一層水泥,正躺著一具可憐的尸體。

“也許,真是惡魔干的?”

晨曦。

如水珠從窗戶灑進來,滲透入玉靈的眼皮,逐漸刺激著瞳孔收縮,越來越小越來越小——變成一個細微的針眼,突然出現了導游小方的臉,就在針眼里緩緩破碎,擠出渾濁的綠色尸液,整張臉全部腐爛剝落下來,變成一具白色的骷髏。

骷髏頭穿過瞳孔的針眼,進入玉靈的大腦深處。

“啊!”

她猛然睜開眼睛,從床上直起了身子,天光刺激雙眼很難睜開,窗外寂靜無聲連鳥鳴都沒有。

后背心里滿是冷汗,她解開胸圍坐在窗臺,胸口這才舒服了一些。真想現在就脫了衣服跳進河里,泰家鄉村女孩幾乎每天下水洗澡,并不避諱什么授首不清。或許每天接觸大自然的水分,才能讓年輕的女子美麗動人吧。

現在剛過清晨六點,她居然又睡著做了個夢。十幾分鐘前,敲門聲把她從沉睡中叫醒,孫子楚在門外詢問是否見到小方?真是活見鬼了,她和小方是第一次認識,即便是導游同事的關系,有什么事不能天亮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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