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覺得心慌意亂。

后藤盤腿坐著，目不轉睛地從起居室里監視著窗外。

看得見石井正在佛堂入口處警戒。如果有進犯者，他應該會曉得。

后藤從襯衣口袋里取出香煙，用打火機點上。

肺里進入一股滯重的空氣。

一心抱怨說“禁止吸煙”，可是不抽煙的話，屁股就會癢癢。

后藤邊吐著煙邊思索接下來該怎么辦。

他不認為從看守所里能殺掉外面的人，美雪應該有什么企圖才對。

到底企圖什么？

“啊，見鬼！”

后藤邊脫口而出邊揪頭發。

他原本就不擅長思考，他的專長是憑著感覺行動。

要是八云在就好了。

后藤咂了咂舌，這時手機響了。顯示的正是他翹首企盼的八云的號碼。

“為什么不接電話！”

后藤積攢的不滿一股腦發泄了出來。

“別那么大聲。”

電話那頭，傳來八云跟往常一樣的懶洋洋的聲音。

那副不知道緊慢的腔調讓人火冒三丈。

“我可沒閑工夫和你扯皮！”

“我也持相同意見。那就這樣吧。”

“等等！聽我說！”

后藤慌忙喝止了就要掛上電話的八云。

“那你就別那么大聲。”

八云用打心眼里厭煩的聲音說。

可是，再怎么厭煩，卻不能就此掛上電話。

“七瀨美雪發布了殺人預告。”

后藤只撿要點快速告知了他。

“怎么回事？”

八云問道。

就連八云對這出人意料的話也掩飾不住吃驚。

“我說，她發出預告說要從看守所中殺人。”

“怎么可能？不會是她拿手的虛招吧？”

八云吃驚地發出干巴巴的笑聲。

“問題還在后面。”

“后面？”

“嗯。七瀨美雪預告要殺的人是——齊藤一心。”

電話那頭陷入沉寂，仿佛一個人都沒有了。可是，八云確在電話那頭。

后藤咕嚕咽了口唾沫，耐心地等著下面的話。

“要把我舅舅……”

長長的沉默之后，八云總算說了這么一句。

“是的。”

又是沉默。

剛才的嘲弄態度去哪兒了？

后藤用汗津津的手握緊手機。

這和證明不在現場的工作是兩碼事。從看守所里殺人實際上是不可能的——請這樣告訴我！

“你現在在哪兒？”

“一心的寺廟里。”

“你對舅舅說過這事兒了吧？”

“嗯。”

他知道八云的聲調漸漸變得激動。

平日里冷靜的八云明顯慌了神。

“我舅舅現在在哪兒？”

八云你怎么了？這可不像你啊！

后藤心中嘀咕道，想要趕走不安。

“在佛堂打坐。”

他邊說邊再次向窗外看去，石井還在剛才的位置，像美術作品一樣地站著。

“他一個人在佛堂？”

“他說要例行打坐啊。石井在門口警戒。”

后藤話音剛落，起居室的拉門打開了，奈緒面無人色地跑了進來。

臉色蒼白的奈緒抽抽噎噎地拉扯后藤的襯衣。

“怎么了？鎮靜點兒！”

后藤摸了摸奈緒的頭，想安慰她，卻不管用。

她使勁搖了搖頭，飛奔著跑出起居室。

怎么了？

“后藤警官，請你現在馬上去佛堂！”

傳來八云近乎哀嚎一樣的聲音。

后藤應聲一躍而起。

“去佛堂？”

“別說了，趕緊的！”

后藤不明就里地追著奈緒飛奔出起居室。

“怎么回事？”

“七瀨美雪知道舅舅例行打坐的時候是一個人！”

八云的一句話讓后藤的臉剎那間沒了血色。

如果知道他獨自一人的時間和場所，就不必盯梢暗算或伺機加害了。

事前等在那里就好了。

后藤光著腳跑了出去，追上奈緒，一把推開石井，跑上通往佛堂的木頭臺階。

“后、后藤警官，你怎么了？”

后藤沒有理會緊追上來的石井，手伸向佛堂的拉門。

他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血液仿佛激流一般流過全身。

別開玩笑了。怎么可能有那么混賬的事！

后藤一口氣打開拉門。

一瞬間，時間停滯了。

“……”

話也說不出來了。

見鬼！怎么回事！

蠟燭飄搖無依的火焰映照出仰面倒在地板上的一心的身影。

一把帶著銀柄的利刃像墓碑一樣插在腹部。

從那里流出的血在地板上形成一個黑色的池子，仿佛將一心的輪廓描摹出來一般。

“石井！救護車！快！”

后藤叫喊著，跑向倒下的一心。

他拿起手腕試脈搏，雖然微弱，卻還在跳動。

接著他把耳朵貼近一心的嘴邊檢查呼吸，雖然輕微，但也還有呼吸。

不要緊，他還活著。

“喂！能聽見嗎？回答我！”

后藤希望能喚回他的意識，一邊反復對他說話，一邊查看腹部的傷口。

刀子插在左邊肋骨下方，直至根部。如果笨拙地拔出刀子，容易傷及別的部位。

從刀柄的長度推算，刀刃大概插進去十至十五厘米。

“不要緊。這點傷死不了的！”

后藤仿佛斥責正開始泄氣的自己一般說道。

不管怎樣，必須止血。

他扯破襯衫袖子，把它卷起來貼在傷口上壓住。

襯衫立即被染得鮮紅。

一心表情扭曲著，微微睜開了眼睛。

他蘇醒了嗎？

“喂！怎么躺下了！起來！”

后藤大聲地說個沒完。

一心痛苦地扭曲著臉，嘴卻微微噏動。他想說什么，可是發不出聲音。

“什么？你想說什么？”

后藤把耳朵湊近，想聽清楚他的話，一心卻再次閉上了眼。

“混蛋！你如果有話要說，就說清楚了！”

他用手掌拍打一心的臉。

卻沒有反應。

見鬼！昏迷了嗎？

后藤的耳邊傳來孩子的哭泣聲。

往佛堂入口望去，他看見奈緒站在那里，大滴大滴的眼淚滾落下來。

“別哭了！沒事！這家伙死不了！我絕不允許他死！聽我說，別哭了！”

可能因為混亂，后藤用恫嚇般的語氣說道。

聽了這話，奈緒盡管耳朵失聰，身體卻一下子鼓足了勁兒，深深地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好了。”

奈緒，你真是個堅強的姑娘。

她那堅強的身姿甚至讓后藤感覺憤怒。那是沖著一心的。

“喂！你絕對不能死！你絕對不能做讓那個女孩子悲傷的事！你還有家人需要保護！無論遇到什么事，你都必須活著！如果你死了，我還要再殺你一次！你懂了嗎！”

后藤青筋畢露，兇神惡煞般對一心發泄著怒氣。

然而，一心再也沒有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