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云當真回去了。

晴香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在候診室的長椅上等一心。

她想，這次是應一心請求過來調查的，也不打聲招呼就打道回府算怎么回事呢？

也許如八云所言，一心知道靈異事件只是捕風捉影。可是，這個和那個是兩碼事。

而且，她還對一心為何答應幫忙耿耿于懷。

晴香不由覺得有什么特別的原因。

一邊這樣想著，晴香一邊漫無目的地將視線轉向玻璃對面的風景，她突然感覺到來自什么人的視線。

抬起頭，眼前站著一個初中生模樣的少女。

油亮的黑發垂到肩上，可能是面頰消瘦的緣故，她的眼睛滴溜溜的。

少女一言不發，打量著晴香。

“你怎么了？”

晴香特意柔聲問道。

可是少女仿佛什么也沒聽到一般，一動不動。

“晴香。”

說話的是一心。

“哦，一心先生。”

晴香仰起臉，看著一心。

一心發現了晴香面前的少女，現出吃驚的表情。

“是佳子啊。”

一心對少女招呼道。

“您認識她？”

“她在這家醫院住院。以前接受檢查的時候和她一起來著。”

“原來是這樣啊……”

“你在這里干什么呢？”

一心一邊彎下腰一邊問。

晴香感覺佳子剛才一直空洞無物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點光彩。

不愧是他。晴香心想。不管是誰，一心都會毫無障礙地進入對方內心。

“我在找……”

佳子用嘶啞的聲音說。

“找什么呢？”

“爸爸。”

佳子的表情再度陰郁。

“你爸爸嗎……一定會找到的。”

“佳子！”

仿佛要打斷他們的談話一樣，護士一邊喊，一邊跑了過來。

佳子應聲轉過頭。

“你在這種地方啊。來，咱們回病房吧。”

護士拉起佳子的手。

佳子無力地點點頭，由護士帶著離開了。

“她心臟不好。”

一心瞇起眼睛，看著佳子離去的方向，說道。

“啊？”

“我和佳子排隊抽血時遇上的，說了幾句話。”

“是這樣啊。”

“我注意到她愁容滿面，后來問護士，說是得了心臟病……”

一心說完，眼神恍惚。

也許他想起奈緒了吧。

“我說，八云呢？”

一心換了個話題。

“先回去了。”

晴香聳聳肩。

“還有幾句話想和他說，算了，沒辦法。”

一心十分了解八云天馬行空的性格。話雖如此，他依然掩飾不住沮喪。

晴香莫名覺得抱歉。

“對不起。”

“不不，晴香你不用道歉啊。”

“可是……”

“好吧，我們也走吧。”

一心露出心無芥蒂的笑容，邁著慢悠悠的腳步走了。

晴香也跟在他身后。

穿過自動門，來到外面，一陣風呼嘯吹過。

感覺那風比平時暖和。春天就快來了。

“八云也真是，能多和您說說話就好了。”

晴香看向一心的側臉。

八云平時生活在“電影研究興趣協會”的房間里，幾乎不去養父一心住的寺院。

剛才一心口稱“沒辦法”，話雖如此，從他的表情里卻感覺得到遺憾。

“八云啊，他是云喲！”

一心感慨地說。

“云？”

“是啊。他不會被任何東西束縛。我想抓住他，他卻出溜一下跑了。”

一心突然停住腳步，伸出手握了起來，仿佛要抓住空中的浮云。

“或許是吧。”

晴香雖然在微笑，這句話卻“嗖”的一下刺中了她的心靈深處。

他不會被任何東西束縛。

或許確實如此。可是如果是這樣，拼命追趕的自己也許就是對八云的束縛。

對八云而言，這也許是不勝其煩之事。

晴香自知自己的壞毛病是凡事往壞的方向想，可她還是耿耿于懷。

八云會怎么想我呢？

她感覺他們之間比以前縮短了距離，卻又感覺眼前有一道無論如何都無法越過的壁壘。

超越朋友、未到戀人——若是電視劇，這或許是高潮設計，但在現實中被置于這般境地，既讓人無法釋然，又被一種無聊的不安所折磨。

“你沒事兒吧？”

一心小心、擔心地問。

莫名覺得心事全被看穿了一般，晴香的臉火辣辣的。

“是。”

“是不是我多嘴了？”

“不、不是。不是那樣的。”

“八云不擅長表達感情。他應該多順著晴香你才對啊。”

八云順著我？

根本無法想象。晴香情不自禁地笑了。

“如果他那樣對我，我會不舒服的。”

“嗯，的確如此。”

一心摸著下巴，使勁點了點頭。

“八云的乖僻之處我太清楚了。”

“是啊。與我相比，也許還是晴香你更了解那小子吧。”

一心慈愛地笑了。

只消看到他那踏實的笑容，就會不由自主覺得煩惱不值一提。真是不可思議。

“怎么會。”

“不，只要有晴香你在，八云就沒事了。”

一心仰望著天空，高興地說。

說得夸張點，他看上去就像一位目送離家獨立生活的孩子的父親。

晴香也像他一樣仰望天空。

暮色降臨的天空被染成了艷紅。

其中掛著隨意拖拽毛筆畫出來一樣的條形云。

站在身邊的一心的眼睛仿佛微微潤濕了。

“發生什么事了嗎？”

晴香轉向一心哀傷的側臉，說道。

他要消失了。

此刻的一心虛幻一般映在晴香的眼里，甚至讓她這樣想。

“好了，什么事兒都沒有。”

“是嗎？”

她并沒有搞懂，卻無法繼續追問。這樣想著，晴香的視線離開了一心。

晴香隨后在車站前與一心道別。

“晴香，今后也要將八云拜托給你了。”

分別之際，一心一副莫可言狀的表情說道。

晴香不由覺得那句話里包含著什么特別的意思，可是她沒有追問，應了句“是”。

等晴香察覺到這句話里的意思，已是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