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藤被宮川帶著，穿過一家僅有吧臺的小酒館的布簾。

后藤本以為自己會在會議室里被說教一番，誰知卻并未如此。

低矮的天花板裸露著房梁，直起身子怕是會碰著頭。酒館除后藤和宮川之外別無他人。

在宮川的催促下，后藤在小吃攤上常用的簡陋圓凳子上坐下。

“給拿瓶酒。”

宮川說完之后，吧臺對面叼著煙的老板才不耐煩地從背后的架子上拿起一瓶紅薯燒酒放到吧臺上。

“剩下的你看著給弄點什么。”

老板也不應和宮川的命令，從冰箱里拿出一個木碗放到吧臺上。

是飽吸湯汁的變了色的煮蘿卜。

期間，宮川自己取了兩個放在吧臺上的玻璃杯，倒上燒酒后，給后藤眼前也放了一個。

“也不是有什么值得慶賀之事，就不干杯了。”

宮川說完，咕咚喝了一口。

突然把自己帶到這種地方，怎么回事？

后藤雖心生疑竇，卻也沒有貿然開口，只是喝了一口燒酒。越是便宜酒就越容易上頭，再加上空腹，胃里一下子熱了起來。

“昨天對不住了……”

宮川低聲說，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

“你指什么？”

后藤拋出疑問，宮川定定地盯著玻璃杯，丟下一句“見鬼”。

曾經令人恐懼如魔鬼的宮川，后藤向往并一直追隨至今的男人的后背看上去縮小了。

“就是把你排出搜查之外一事。”

“什么？我會在意那種事嗎？我都沒資格。”

對后藤的挖苦，宮川嗤之以鼻。

當時雖然采取那種態度，但后藤并非不理解宮川的立場。

若是像過去一樣在現場自由行動就好了，可是宮川現在不是那樣了。

他必須克制住個人感情，指揮好幾十人的偵查人員。

團隊作業要優先保證，將后藤這樣的超編人員排除到搜查之外是妥當的判斷。

更何況后藤還曾逼迫署長辭職、逮捕過科長。

存在本身就是個麻煩的人不在少數。

“我嘛，刑事科長說起來堂而皇之，說到底不過是個中層管理職位啊。我已經成了一個可憐的老頭了……”

“怎么會……”

后藤把說了一半的話咽了回去。

他不擅長對付這種氣氛。在說東道西之前先采取行動，后藤只會那樣一種生存方式。

“和你在現場的時候真是愉快啊，可現在一點都不開心了。”

許是情緒激動，宮川“咚咚”地擂著桌子。

“你處于那種立場，所以沒辦法的吧？”

可能對后藤的話不滿，宮川目光銳利地瞪了過來。然而他什么都沒說，再次把杯中燒酒一飲而盡。

對后藤而言，宮川無疑是值得信賴之人。

但是他不由感到那種信賴關系也發生了很大變化。雖然悲哀，但是也很無奈。他還是有那點判斷力的。

“喂，有煙嗎？”

宮川一邊往杯里倒第三杯酒，一邊問。

“煙你不是戒掉了嗎？”

“多嘴！行了，拿出來！”

簡直就是恐嚇。后藤乖乖交出煙，給他點上。宮川慢吞吞地狠狠吸了一口。

“這也就是你，所以我才說。”

宮川加了個開場白后開始說。

“那個案子的時候，我的頭被猛擊，所以忘了在現場的那男人的模樣了。”

“活該。”

后藤以前也聽說過，武田案的時候，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就是宮川。

“多嘴！我雖然忘了他的模樣，卻唯一記得一樣……”

宮川“啪”地拍了下脖子，似乎有點難以啟口。

“什么？”

“眼睛。”

“眼睛？”

后藤皺起眉頭。

宮川又慢悠悠使勁吸了口煙。

“當時在現場的那男人的雙眼染得像火焰一樣鮮紅。”

“什、什、什、你說什么？”

后藤跳起來喊道。

雙眼赤紅的男人，莫非是那家伙參與了案件？

“你有線索？”

“不……”

“那雙眼不是人的眼。那是……披著人皮的惡魔。”

如果宮川所說之人與后藤想象中的男人一致，“惡魔”這一表達恰如其分。

可是……

“為什么說那樣的話？”

后藤重新坐到椅子上，含了一口燒酒在嘴里。

“不知為什么……我對那件事放不下啊。”

“你現在正在搜查吧？”

“是啊。”

宮川悶悶不樂地說著，將煙摁在煙灰缸里。

到了這會兒，后藤也明白宮川想說什么了。

“……你是讓我通過別的途徑來調查嗎？”

宮川一言未發，將玻璃杯里的燒酒一飲而盡。

真有你的。說了這老半天，這個老奸巨猾的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