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唐君，上次你作的那首詩，真乃天人之作，今日可不能藏拙。”

“近幾年行卷之風盛行，唐君若是將詩詞編集成冊贈與考官，說不定科舉便直接內定了。”

“說的沒錯，以唐君的實力，內定指日可待啊，走走走，吃茶去。”

“咦？怎么今個東風茶坊外圍了這么多人？”

“是啊，以往雖然人多，但如此水泄不通，倒是頭一遭。”

“你們快看那白布上寫的字……”

一群書生目光一凝，瞬間臉色變換。

狂妄！

小小話本竟敢看輕大唐名家？

誰給你的膽子？

“閃開！”唐從心冷著臉喝道。

圍在茶坊外的人正豎著耳朵勉強聽那說書人講書，被他這一嗓子吼的瞬間啥也聽不到了，正欲發怒之時，瞧見這群讀書人衣著華麗，頓時閉上了嘴，蔫蔫地退后半步。

走近茶坊，唐從心一行人發現坊內竟然也是圍的水泄不通，不僅如此，他們進來之后，竟然連一個招待的博士都沒有。

一個破話本而已，不入流的東西也配叫板我大唐文壇？

“哼，嘩眾取寵，俗不可耐的低賤之作，也配讓我文壇眾多名家立文？”

唐從心如平地起驚雷，這一聲呵斥瞬間打斷了臺上的說書人，也令得所有茶客紛紛側目，奇怪而又惱怒地看著他。

好不容易鬧出第二講，他們正聽的起勁，這會有人跑出來喧嘩，誰心情能好。

可瞧見幾人裝扮，明顯是有身份有地位人家的公子，這怒氣便也不好亂撒。

只能是怒目圓睜，喝喝悶茶。

長安城地界，沒點身份背景，誰敢如此囂張？

“這誰？”閣樓之上，李正看向唐從心。

裴慶遠撇撇嘴，沒好氣道，“莒國公唐儉的孫子，唐從心。”

“這狗奴，什么時候不來非得這時候來，李正，孫悟空學了那七十二般變化和筋斗云之后，豈不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了？”

“變成飛鳥遨游天際，變成游魚沉入海底，我若能有此變化，豈不快哉？”

“嘖，來個人趕緊把這狗奴趕走啊，曹老板干嘛呢！？”

急了！

他急了！

李正就知道裴慶遠是擋不住猴哥的魅力的。

不，只要是個男人，他就很難抵擋得住猴哥的誘惑。

女人？

抱歉，跟猴哥根本沒得比。

李正的視線再次轉移到唐從心身上，不由感嘆，這偌大的長安城，還真是遍地公子哥。

隨隨便便出來一人就是國公之后。

不過這個人恐怕要倒霉了。

被人當槍使怕還不自知。

樓下，站著的茶客忽然四散開來，一人從內閣緩緩走出。

正是老板曹駿。

他看到唐從心的那一刻，便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發自內心的微笑！

“原來是唐公子，失禮失禮，不知唐公子因何發怒？”

唐從心冷哼一聲，“明知故問，我問你，茶坊外那白布上的字可是你叫人寫的？”

曹駿故作恍然，“啊對對對，原來是因為這個啊，唐公子誤會了，那是曹某一時戲言，當不得真，你若是覺得礙眼，我現在就去把它拆了，如何？”

唐從心厭惡道，“你認為此事僅僅只是拆個布條便能了了？話本這等低賤之作，連文學都稱不上，卻被你用來辱我大唐文壇，你竟只當是件小事？”

此言一出，在場茶客都有點坐不住了。

話本是低賤之作，那他們這些聽話本的人是什么？

低賤之人？

雖說話本這東西在讀書人眼里的確是上不得臺面，但從未有人公開貶低過它。

畢竟很多讀書人自己也喜歡。

就像現在，這茶坊雅閣之中，也有讀書人在聽西游記。

被唐從心這么一說，他們心里也有點膈應。

尤其是聽完西游記后，這種感覺就更為強烈了。

西游記真是低賤之作？

雖然文筆欠佳，但若不是鉆研文學數十載，又豈能寫出如此大道至簡，天馬行空之作？

捫心自問，作為讀書人，他們又能有幾人寫出此等文章？

寫不出，那豈非連低賤都不如？

曹駿收斂笑意，“唐公子，話本的確不如詩詞優雅，但它非粗鄙，實乃粗俗，士人可賞，貧民可聞，有道是雅俗共賞，相得益彰，這便是文學之精髓所在。”

“大唐文學，乃詩詞歌賦，文章話本所構成，缺一不可，只有雅俗之分，卻沒有高低貴賤之別，唐公子一口一個低賤之作，這是在侮辱話本，還是在侮辱我大唐文學？”

說得好！

在場茶客目光如炬，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沒錯，話本只是粗俗易懂而已，它仍是文學，根本不低賤。

曹老板簡直說到他們心里去了。

一時間，對于聽話本這件事，他們都升起了一絲自豪感。

老子就是喜歡話本怎么了？

這叫雅俗共賞！

“你……巧舌如簧，縱然不是低賤之作，也不配讓文壇名家們立文，你踩著名家宣揚這種話本，居心如何，真當我等看不出來？”唐從心厲聲道。

曹駿聞言大笑起來，“哈哈哈，這只是我與文壇名家們開的一個玩笑而已，名家們身份顯赫，又豈會與我這個低賤的商人計較。”

“再者，只一塊白布涂抹了幾個字，我想在座的各位，也不會因為聽了我茶坊的話本，就會認為文壇名家們毫無學問可言吧？”

“唐公子你瞧，大家只當這是個笑話，并沒有當真，我看此事便到此為止吧，我與你賠罪，你若仍是不滿，那我再書一副字，就說此話本沒有資格讓文壇名家立文，可否？”

李正不禁笑出聲。

這個曹駿還真是不一般。

抓住唐從心的言語漏洞，便迅猛還擊，占據道德制高點，對唐從心一通說教，見他沒有掉進陷阱，又開始偷換概念，魚目混珠耍起賴來。

這兩套組合拳打下來，唐從心哪里招架得住。

不追究吧，心中悶氣難消，追究吧，又顯得他咄咄逼人，有失讀書人海納百川的氣度。

“曹老板真是好口舌啊，我大唐文壇名家，用之即拿，不用則棄，端端是將君子欺之以方用到了極致，祝某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