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 第二次初戀
  • 艾小圖
  • 24332字
  • 2021-12-23 16:06:13

第一章 即興演出

第一節(jié)


婚禮兩個字,對男人來說是折騰,對女人來說是夢想。

可以不夸張的說,沒有一個女人對婚禮不充滿期待,即使嫁的那個男人沒有那么滿意,婚禮也能短暫的讓女人相信愛情。

于江江曾無數(shù)次想象過自己的婚禮,卻不想這一天居然真的出現(xiàn)在她眼前。

白玫瑰簇擁的會場,以童話“海的女兒”為主題,色調(diào)上以藍色為主體,白色輔助,夢幻得有些不可思議。會場里重現(xiàn)了很多童話中的場景,礁石、海宮、海灘、地平線,都制作得惟妙惟肖。

這是一個很悲傷的故事,雖然常常被人提起,卻鮮少有人愿意用于婚禮之上,即使這畫面和意境都美到極致。

于江江用手虔誠撫摸著泡沫質(zhì)地的礁石道具,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童話場景中,像那條等愛的小美人魚,等待著王子的回顧。這體驗對于江江而言,真是似夢不愿醒。

手機鈴聲這時候突兀地響起,是于江江的老媽江女士。

“江江,你在干什么呢?”

于江江看了下現(xiàn)場,很氣派地說:“干活唄,今天有大案子。”

“輪得到你做大案子啊?”

于江江頓時得意起來:“那是當(dāng)然,我現(xiàn)在是我們公司的骨干,主管特別器重我。好多大案子都是我負責(zé)的。”

正說著,別在腰間的對講機聒噪地叫囂起來:“于江江!你杵那兒裝什么門神,給我最后check一遍音響和進程!你是不是老年癡呆忘了你到底搞砸了多少案子?”

于江江嚇得手機都差點掉了,趕緊掛斷了老媽的電話。戰(zhàn)戰(zhàn)兢兢對著對講機連連稱是:“主管,我這就去。”

對講機中傳來主管沒好氣地抱怨:“HR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明知道公司缺人,還竟招些不會干事的繡花枕頭。”

“繡花枕頭”于江江搖頭晃腦忙活去了,也不在意主管的話,愛是對一個人恒久的關(guān)注。她相信主管這么針對她,是出于愛,只是稍微有點虐戀情深。

她也沒有對老媽吹牛,確實好多大案,都是她負責(zé)--干體力活。

這公司她才進來兩個月,實習(xí)期快結(jié)束了,她都沒能正正經(jīng)經(jīng)辦好一個案子。也正因為此,老板不僅沒有讓她轉(zhuǎn)正的意思,還十分明確地告訴她,三個月她要是不能好好策劃一個案子,就得卷鋪蓋滾蛋。

這要是剛回國的于江江,肯定老早拍屁股走人了,誰還沒個脾氣?

可現(xiàn)在的于江江不敢了,回想回國這八個月的求職遭遇,給文筆好點的人,都能寫一本書。

幾年前于江江像大部分留學(xué)生一樣,壯志躊躇地帶著行李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到了大洋彼岸,抱著不發(fā)財絕不回家的想法喝了幾年洋墨水。

畢業(yè)回國的時候,于江江想著即使不能升職加薪出任CEO迎娶高富帥,最起碼能氣派點找個白領(lǐng)工作,處于金字塔中層吧?

等她正式開始找工作,她才知道自己真的想得太多了。

當(dāng)初申請學(xué)校,為了好畢業(yè),她選了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學(xué)校,也就是傳說中的野雞大學(xué),在當(dāng)今全世界都是中國人的情況下,她和中國室友合租了幾年房子,在國外吃了好幾年川粵菜,基本上除了上課,就沒什么必須要說英語的場合。這直接導(dǎo)致了她雖然是海歸,但是英文不夠好,文憑不過硬,在就業(yè)洪潮中--毫無競爭力。

她讀的專業(yè)是marketing,也就是傳說中的市場營銷,就業(yè)范圍廣到超市站柜臺的都屬于她的專業(yè)范疇。還真真應(yīng)驗了她爸當(dāng)初的一句話--就業(yè)面廣,就等于工資低。

接連幾次失業(yè),換工作,她那些狐朋狗友不僅不同情她,還給她取了個外號,叫“失業(yè)女王”,恥辱,實在恥辱。

這也讓于江江不再執(zhí)著于大公司的市場部,也不再執(zhí)著于那些高級白領(lǐng)營銷策劃。工作光鮮靚麗算什么?能吃飽飯才是一條好漢!

在大面積投發(fā)簡歷后,于江江收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公司面試。抱著試一試也不吃虧的想法,她進行了一些面試。

在收到這家婚慶公司offer之前,于江江正在一家廣告公司掙扎,原本要進行最后一關(guān)面試的她突然收到一封通知信,讓應(yīng)聘者按自己條件勾選,通知信上是一些公司不接受的條件和客觀原因,滿足一條即不能參加最后面試,于江江一條條瀏覽著,正在暗自慶幸,就看到一條神奇的條款,上書:本公司不招收獅子座員工。

于江江哭笑不得,拿著通知信找到HR,諂笑連連地說:“你們公司怎么這么調(diào)皮?應(yīng)聘呢,開什么玩笑?”

HR冷漠地看了于江江一眼,毫無表情地說:“不招就是不招,還需要理由?”

于江江正準(zhǔn)備罵人,手機就響了。正是她現(xiàn)在就職的婚慶公司,這家公司的待遇其實她不是很滿意,終試她原本也不準(zhǔn)備參加了。家里花錢讓她出國讀書,四年多也花去了一百多萬,一個月三千的工資,她自己都覺得對不起人。

可人有時候就是有點沖動。HR給她打電話通知她終試時間,她突然大聲問:“你覺得獅子座怎么樣?”

那HR也是愣了一下,本能地說:“我就是獅子座,挺好的。”

當(dāng)著不招獅子座的HR的面,于江江女流氓一樣一掌拍在她桌上,眼睛看著眼前的人,一字一頓大聲對電話里的人說:“等著!我現(xiàn)在就來!”

說著,掛了電話,對對面的人撂下狠話:“我們獅子座不喜歡被拒絕,聽著,現(xiàn)在是我不想進你們公司,不是你們不招我!”

就這樣,陰差陽錯的,“不喜歡被拒絕”的獅子座于江江一路通關(guān)來到了這家婚慶公司。拿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白粉的心。

不知道是不是本命年作祟,一整年于江江都異常倒霉。來公司的兩個月她一共就接手了四個案子。

第一個案子的新人是相親認識的,兩個人錢都交了最后卻帶著家人來退錢,原因是男方一直有固定的女友,女方發(fā)現(xiàn)后堅決要求退婚。合同寫得清清楚楚,如果違約定金是不退的,他們卻蠻不講理,硬是要求全退,把公司鬧得雞飛狗跳,還砸了好幾張桌子。

第二個案子同事跟進了一兩個月,好不容易簽訂合同,轉(zhuǎn)到她手上,卻不想那同事突然跳槽,把簽好了合同的單子也帶走了,公司損失了好大一筆,明明不關(guān)于江江的事,卻也被老板把帳記在了她頭上。

第三個案子前期都辦得很順,最后婚禮上司儀活躍場面開了一句新郎玩笑,因此被客戶投訴到消協(xié),公司理虧退了一半,整個案子下來沒賺還虧了。

因為這三個案子的失敗,于江江被老板面談了,不想再度失業(yè)的于江江在工作中投入了百分之一百二的精力,這也是她這么重視她第四個案子--喬恩恩婚禮的原因。

對著流程表又看了一次,于江江確定所有一切都standby后,去了一趟會場準(zhǔn)備室,check一下新郎和新娘的情況。

于江江敲開門的時候,新娘娘喬恩恩已經(jīng)化好了妝。

雖然談合同的時候已經(jīng)見過幾次,但是此刻于江江還是忍不住驚為天人,新娘妝的喬恩恩實在美得有些不真實。

英俊的新郎唐易軒此刻正坐在一旁等候,時不時抬頭深情望一眼喬恩恩,也不需要她回應(yīng)什么,好像只要能看著她就足夠了,那眼神,纏綿得簡直能掐出水來。不禁讓于江江有些羨慕。

唐易軒見于江江進來,溫和地和她打招呼,沒說幾句電話就來了,出去接電話了。

于江江問了幾句婚禮的事,全部確定以后,靠在一旁的梳妝鏡上,松了一口氣。

喬恩恩把玩著手中的捧花,她臉上沒有一絲遲疑、緊張、羞怯,只有一種恬淡的美,這讓她有別于別的新娘,沉靜而安然,像一幅畫一樣。

“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真是一場夢幻的婚禮。”于江江由衷地感慨。這是最近公司接到最大的案子,他們光是策劃就拿了30萬。還別提別的支出了。


第二節(jié)


“我最喜歡的童話故事。”喬恩恩微笑地看了于江江一眼,說:“女人一輩子就這么一次。”

“一次就足夠一輩子都不醒了。”

“是嗎?”喬恩恩眼神飄向別處:“真的不會醒就好了。”

于江江遲疑了一下,說:“唐先生真的很好,對您很好,和您很適合。”

喬恩恩點頭:“易軒是最好的,”她撥弄了下捧花,說:“可是不一定是最適合的。”

“嗯?”

“于小姐,最適合的和最好的,我選了最好的,這就是婚姻。”

“……”

于江江始終覺得沒有聽懂喬恩恩的話,她不懂為什么最好的和最合適的是分開的概念,更不懂為什么需要選擇,既然他是最好的,那么不就代表他是最適合的嗎?

婚禮剛開始沒多久,各部都就位了,主管一人HOLD全場,也沒她什么事了,婚禮結(jié)束后,才輪得到她們這些“民工”去干體力活,收場子。

整場婚禮的氣氛都很溫馨,音樂悠揚,童話的場景讓整個畫面看上去很是不真實,好像真的王子和公主的婚禮一樣。

于江江腦子里還有喬恩恩的那些話,頓覺胸口有些悶悶的,獨自出了會場,在酒店門口蹲著嚼了個泡泡糖。

像電影的場景,明媚的陽光籠罩著蹲在臺階上的于江江,她正走著神,一輛黑色的轎車驟然停在了她眼前,車窗緩緩降下,她下意識地抬頭,正好與車上英俊略帶痞氣的男子四目相投。

于江江就是在這樣的場景下第一次見到段沉。他穿著白襯衫,腕上戴著一根紅繩,扶著方向盤的手指敲了敲,先看了一眼酒店的大門,又低頭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于江江,然后,他扯動嘴角對于江江壞壞地一笑。

在于江江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段沉車上突然下來幾個農(nóng)民工打扮的年輕人,手上拎著鐵鍬和鋤頭,腳上蹬著解放布鞋,滿腳泥濘,完全剛從田里出來的模樣。

一切快到于江江始終想不起事情到底是怎么發(fā)生的,好像只一瞬間,從段沉車上下來的以及段沉后面一輛面包車上,一共十來個農(nóng)民工打扮的人,一窩蜂沖進了酒店。那畫面活脫脫農(nóng)民起義。

等于江江意識過來的時候,喬恩恩的婚禮已經(jīng)被破壞了,那些人跳上臺,爬上桌,將污臟和泥濘弄得到處都是,躲避的來賓踩壞了布景,扯掉了道具,氣球爆炸和花瓶落地的聲音不絕于耳,尖叫聲大到于江江沖進會場的時候差點被震聾。

保安們急著進來穩(wěn)定局面,那些農(nóng)民工打扮的人把鐵鍬鋤頭丟得滿地都是,大家都不好走,他們卻是跑得比泥鰍還快,堪比時下流行的快閃族。

于江江蹬著五厘米高跟鞋風(fēng)一樣追出去,只遠遠看到他們沖上車,她死命地狂奔著,想要抓住段沉,卻只能追到段沉的汽車尾氣。

她大喘氣地停在原地,想著最看中的案子、一切順利的案子、眼看著就要圓滿結(jié)束的案子卻被這二愣子給毀了。她恨恨地瞪著段沉的車,揚聲大罵:“我X你大爺!”

走遠的車車窗突然降下,車?yán)锷斐鲆恢皇郑瑩P了揚手中一張黑色卡片,倏然甩向空中。

于江江喘著粗氣一步步走到那張卡片掉落的地方,最后拾起了那張黑色的卡片。

那是一張名片,上書兩個囂張可憎的漢字。

段沉。

原來那個賤人叫這個名字。

于江江想著:作案還留下名字,你以為你是佐羅啊!饞牢飯是不?

于江江氣呼呼地揣著名片進了會場,此刻場面已經(jīng)徹底混亂,摔的摔,爬的爬,滿地泥巴和農(nóng)具,真是躲都不好躲。于江江轉(zhuǎn)了兩圈才找到了穿著禮裙的新娘喬恩恩。

此刻她臉上沒有一絲慌亂,十分鎮(zhèn)定地安慰著唐易軒的母親,她所表現(xiàn)出來的風(fēng)度實在太不像剛被人破壞了婚禮。于江江在心里忍不住佩服她。要知道這事要是攤于江江身上,她肯定就和那貨同歸于盡了。

她把喬恩恩叫到旁邊,把手上的名片遞給她,義憤填膺地說:“喬小姐,這個給您,我追出去那個犯人還甩了張名片給我,太囂張了,一會兒警察來了這就是證據(jù)。”

喬恩恩有些錯愕地接過了名片,她低頭看了名片一眼,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光芒,于江江仿佛看見她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但那一笑太過短暫,等喬恩恩再次抬頭,仍是那副嚴(yán)肅的表情,這讓于江江懷疑自己看錯了。

“謝謝你于小姐。這里的事麻煩你們善后了。”

見她轉(zhuǎn)身要走,于江江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臂:“您不報警嗎?”

喬恩恩愣了一下,隨即對于江江溫和一笑:“這是個誤會,你們不需要管了,我會處理。”

誤會?婚禮都被毀了,還是誤會?喬恩恩怎么能這么輕描淡寫?

于江江腦子飛快轉(zhuǎn)了起來。

難道……難道那個段沉和唐易軒才是一對?

主管一直和喬恩恩夫婦及父母道歉,同行的還有酒店的經(jīng)理和安保。這事也怪不著別人,那些搗亂的人是帶著請?zhí)M的。酒店不敢得罪客人,就讓進了,誰知道會是這么個光景?

焦頭爛額的主管滿臉不郁地回來,見誰都劈頭蓋臉一頓罵。這么離奇的事,誰能預(yù)見?大家都覺得冤,被罵了卻只能忍著,打工仔的悲哀。

收拾了近四個小時才結(jié)束了工作。原本公司是希望回收道具,這在業(yè)內(nèi)是非常普遍的,回收的道具還可以用幾場,節(jié)約成本。這場婚禮的道具造價本就昂貴,全都損壞了,一件都收不回,大家一邊收一邊心里滴著血。

好不容易收完,主管帶著大家一起回公司。臨走前,于江江看到已經(jīng)換了裙裝的喬恩恩扶著唐先生的媽媽在酒店門口等待。唐先生從廳內(nèi)出來,溫柔地攬著喬恩恩的肩膀,低頭絮語。仿佛方才幾個小時的善后都不存在一樣。

一直悶著的于江江忍不住問主管:“喬小姐和唐先生真的不準(zhǔn)備報警嗎?我看到搗亂的人了,我能作證。”

主管劈頭過來一掌,狠狠拍在于江江后背上,叱道:“你傻啊!人家當(dāng)事人都說不報警了你還湊什么熱鬧?這事傳出去對我們公司有什么好處?你嫌事少啊!”

主管指著于江江鼻尖說:“這事我回公司了再和你算,你都看到人了怎么還讓人進來?你豬腦啊!老板本來準(zhǔn)備把這個案子當(dāng)經(jīng)典案例,還給我們組在宣傳冊里留了版面,現(xiàn)在可好?還真成‘經(jīng)典案例’了!”

于江江一直都知道人性的卑劣,只是沒想到主管還是突破了她心底對人卑劣定義的底線。就算她是實習(xí)的,也不能事事問責(zé)都找她吧?

她不就是在門口吃了個泡泡糖?她能第一反應(yīng)那些人是要去婚禮搗亂的?而且就算她第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憑她這小身板,能打得過那十幾個人高馬大帶著家伙的年輕農(nóng)民工?

一個人留在公司寫檢查寫到快九點,天全黑透了才能回家。她正饑腸轆轆的時候,遠在家里的媽媽打來一個電話。大約是擔(dān)心她白天的狀況,也沒多問,只是噓寒問暖,還是一如既往的風(fēng)格。于江江忍著眼淚一直偽裝著笑,努力不讓媽媽聽出端倪。

掛斷電話,于江江忍不住蹲在路邊痛哭了起來。

畢業(yè)回國到現(xiàn)在,于江江立志要自己做出點名堂,放棄了家里安排的安穩(wěn)工作,夸下海口一定會成功。單槍匹馬來到北都,在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從零開始,她懷揣著炙熱的夢來到這座城市,以為事業(yè)和愛情都會到來的。

可是結(jié)果呢?這座城市埋葬了她的夢想澆熄了她的熱情。

在這個連朋友都沒有幾個的城市,買醉真是奢侈的行為,一個人在club喝了個爛醉,趴在墻上幾乎是一路爬出去的。


第三節(jié)


夜半的風(fēng)把于江江吹得清醒了一些。隨手招了輛出租車,把她送到護城河邊。一個人發(fā)著瘋在空無一人的護城河岸唱了幾十遍《水手》。

“他說風(fēng)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唱著唱著于江江忍不住吐槽:“哪有什么夢?夢那么貴!老娘哪里買得起!”

不知道是發(fā)酒瘋,還只是借酒裝瘋。于江江拿出手機,撥通了她從回國到現(xiàn)在一次都不敢撥通的電話。陸予的電話。

陸予還是一如從前那么nice,男神風(fēng)度,一個電話過去,不到二十分鐘就出現(xiàn)了。

他穿著淺藍色襯衫,胸口紐扣開了兩顆,露出緊實白皙的胸膛。再往上,是他眉目清朗的臉龐,鼻子高挺,唇角向上微翹,好像永遠都保持著笑容,他的眼睛里好像含著星光,璀璨到于江江總是不敢抬頭看他。

最好看的還是他的手,指節(jié)分明手指修長,咦?怎么那么好看的手此刻正牽著別的女人?

于江江趔趄地從欄桿上爬下來,狼狽地蹲在路邊,忍不住破口大罵:“陸予,你不得好死!我都成這狗樣了你還在我面前秀恩愛!”

陸予皺著眉頭一步步走近于江江,伸手要扶她,被于江江倔強地拍開。

“江江,”陸予溫和的聲音此刻在于江江耳畔像夢中呢喃一般好聽:“不要任性。”

一句話就把于江江心里說的酸酸的,于江江眼前瞬間積蓄起濕氣,帶著哭腔,于江江說:“陸予,我要失業(yè)了,我對這個社會絕望了……”

陸予沒有回答于江江,只是安靜地過去抱著于江江,像安撫小孩子一樣撫摸著于江江的后背。

“陸予我怎么辦?我不能回家,大家都等著看我笑話呢。”

“為什么在北都生活比在澳洲生活還要難?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根本沒有人在乎我的感受,我就是什么都不會,就不能給我個機會學(xué)嗎?”

“陸予……”于江江號啕大哭起來:“我要失業(yè)了……我不想活了……我又要失業(yè)了……”

“……”

陸予把于江江從地上架了起來,安慰她:“工作多的是,別胡思亂想了。”

于江江拼命搖著頭,睜著淚眼模糊的眼睛,看著陸予英俊的側(cè)臉,她突然想起回國的時候買的禮物還沒拿給他。

“陸予……我有個禮物要給你。”

她突然大力地一扯,陸予一時失了防備被她扯得一晃,她抓著陸予也跟著晃了晃……

“嘔……”

“……”

宿醉絕對是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于江江頂著一臉黑氣和滿身還沒散盡的酒氣進了公司。她的出現(xiàn)可謂人見人嫌。是個人就對她退避三舍。她渾渾噩噩坐在座位上打了一早上瞌睡。

她覺得自己好像失憶了,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也不記得怎么上的床。

只記得陸予抱著她,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背。

哦,她也還記得自己吐了陸予一身。

呵呵,瞬間感覺再也不會愛了。

陸予其人,于江江高中的學(xué)長,是她近七年的男神。在學(xué)校的時候她就一直死皮賴臉喜歡陸予,但是陸予一直不喜歡她,當(dāng)然,感情的事,也怪不得陸予。

陸予在學(xué)校里是著名的男神學(xué)霸,一路拿著學(xué)校的獎學(xué)金助學(xué)金到畢業(yè)。他出生在一個家境并不算太好的家庭。爸爸早逝,媽媽殘疾,在菜市經(jīng)營著一個醬菜攤,支撐著陸予和弟弟陸鑫的生活。

在學(xué)校的時候喜歡陸予的女生多如牛毛,但堅持最久的莫過于于江江。成天跟鼻涕一樣跟著陸予,就差跟著他去男廁所。

到后來陸予被她逼得沒辦法了,溫溫和和地和她說:“你別喜歡我了……其實……其實我喜歡男人。”

這么明顯的拒絕于江江就是聽不懂,還能厚著臉皮滿臉驚奇地說:“太巧了!我也喜歡男人!”

回想過去那些傻事,于江江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在她的魔爪摧殘下,陸予還能健康茁壯成長,可謂不易。

在北都于江江也就這么一個朋友了,她居然還給人家吐一身,她可真是沒救了。

晚上下班,于江江好不容易在人滿為患的地鐵里搶到一個位置,剛準(zhǔn)備補會眠,陸予的電話就來了。

于江江看了一眼,吸了一口氣,接了起來。

“今天好點了嗎?”陸予還是那么溫柔。

“嗯。”

“不就是要失業(yè)?至于喝成那樣嗎?”

于江江笑:“我就作一下,不就失業(yè)嗎,我都失習(xí)慣了,你不知道我叫‘失業(yè)女王’?”

陸予欣慰:“這才是我認識的于江江。”

于江江沉默了一會兒,問他:“昨天和你一起來的是你女朋友?”

大約是沒想到于江江會這么問,陸予愣了幾秒,隨即嗯了一聲:“才在一起的。”

于江江覺得鼻頭酸了一下,吸了口氣說:“真是麻煩你們倆了。”

“沒事。”陸予說:“昨天你說要送我禮物,是什么東西?”

于江江愣了一下,卻是沒想到他還會記得這種東西。

“昨天不是已經(jīng)送了嗎?”于江江笑著說。

“于江江,你怎么好意思說那是禮物?”陸予佯裝憤怒。

“禮輕情意重。”于江江大笑。

“……”


第四節(jié)


掛斷電話,于江江有些悵然地拿出包里隨身帶的小盒子,黑色的絨面小盒子,小巧而精致,上面是阿瑪尼昂貴的LOGO。

特別定制的領(lǐng)帶夾,她回國前打了近兩個月的工才買的禮物。

上面鐳射的小字寫著:Foreverlove

陸予,這叫我還怎么送給你呢?

感情失意讓于江江變得更加珍惜這份工作,她越發(fā)覺得自己不能失業(yè),事業(yè)是她現(xiàn)在唯一的救命稻草,要是沒了,她可就真的gameover了。

因為這層原因,近來她在公司表現(xiàn)得格外小心翼翼。對主管言聽計從,諂媚阿諛,就差沒給他跪地叫祖宗。即便如此,主管仍然看她非常不順眼,變本加厲地使喚她,大約是想讓她知難而退,早日辭職。誰知于江江正是個不怎么會看眼色的主兒,依然心安理得地賴在公司。

周五是正忙的時候,于江江的閨蜜周燦女大王卻蒞臨北都,點名讓于江江接駕。雖然于江江在電話里把她痛罵了一頓,但她還是不敢不去接的,十幾年的朋友了,這點良知和人性還是尚存的。忙到下午六點半,好不容易搞定,于江江打了個出租,倒是很快就到了。離約定時間還早了十分鐘。想想周燦還要好久才來,于江江準(zhǔn)備先進去坐著。

這是一家非常幽靜并且很小資的咖啡廳,白領(lǐng)消費檔次,一杯咖啡近百元,但勝在環(huán)境清幽,甜點美味,尤其每周五,會特別供應(yīng)很正宗的英式下午茶。兩人本來是奔著下午茶來的,最后卻只能“傍晚茶”了。

這地方還是當(dāng)初和喬恩恩聊天的時候,她推薦的。情調(diào)氛圍都剛剛好,說是以前經(jīng)常和男朋友去喝咖啡,一坐就是一下午,好不愜意。

于江江想著周燦這人還挺喜歡這些文藝的小地方,就定了這兒。

蹬著高跟鞋,帶著滿身的疲憊,于江江推開了咖啡廳的門。吊著水晶海豚的風(fēng)鈴輕輕碰撞,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音,仿佛能解去滿身的乏累。于江江剛要往里走,左肩就被一個穿著白色連身裙的女人撞了一下。于江江下意識地回頭望,正準(zhǔn)備飚臟話,就發(fā)現(xiàn)撞她的人竟是喬恩恩。

喬恩恩披散著快要及腰的卷發(fā),容貌秀麗,白皙的臉頰因為情緒激動變得紅撲撲,眼眶中積滿了強忍的眼淚。她也回頭看了于江江一眼。還不等于江江反應(yīng),喬恩恩已經(jīng)掩面離開了。

連狼狽離開的背影都那么美,跟拍電影似的。

于江江正在猶豫要不要追過去安慰,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了坐在不遠處那個一身白衣的男人--人渣段沉。

感情是這貨把大美人給弄哭了,殺千刀的。于江江的正義感瞬間爆棚,三步并作兩步地跨過去,氣勢洶洶地一掌拍在段沉面前的桌上。

“我說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就是陰魂不散呢?弄砸了人家的婚禮還不夠是不是?你到底要把人弄哭幾回啊?”

段沉大約是沒想到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看著于江江,愣了一下。隨即眉頭皺了皺,似是在思索的樣子。

段沉是那種眼角眉梢都帶點劇情的男人,眼神銳利,不笑的時候也像在對人放電,笑起來微微帶點邪氣,輪廓棱角分明,是很討女生喜歡的那種長相。

但于江江對他這種人完全欣賞不起來,在她眼里,段沉已經(jīng)和神經(jīng)病劃上了等號。

于江江見他沒反應(yīng),以為他已經(jīng)被自己震懾住,吞了口口水,換了語氣說:“你放棄吧,唐先生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他沒有選你,不就已經(jīng)說明他愛的是喬小姐嗎?”

段沉左邊眉毛跳了跳,對于江江說:“你喝多了嗎?”

于江江下意識誠實地回答:“我還沒喝呢。”

話音剛落,耳邊就傳來段沉噗嗤的笑聲。于江江這才意識到自己自己這回答有多傻。

段沉唇邊帶著戲謔的微笑,他淡定自若地從名片夾里拿出一張做工精致的名片遞給于江江。

于江江仔細看了兩眼,這才發(fā)現(xiàn)他名字上面的抬頭是:職業(yè)分手策劃。

這都什么玄幻玩意兒?

“我就聽過結(jié)婚策劃,宣傳策劃,分手策劃?這什么新鮮職業(yè)?”

“替人說離婚,說分手,替人送分手禮物,替人報復(fù)前任。”

于江江見他這么理直氣壯地說這些,不由翻了個白眼:“安定醫(yī)院(精神病院)真該給你開個入院綠色通道。你難道不知道你破壞喬恩恩婚禮那些行為是違法的嗎?”

段沉挑了挑眉,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于江江:“你可以叫喬恩恩去報警。”

“你……”

段沉無心與于江江計較,起身準(zhǔn)備走人,剛走兩步,又回過頭來對于江江說:“忘了告訴你,我從業(yè)以來做得第一個單子就是喬恩恩的婚禮。謝謝你的提醒,以后在形式上,我會多加改進,爭取不做違法的事。”

“你丫有病吧!”

段沉撇了撇嘴角:“一直有病,你有藥嗎?”他沉默了兩秒,說:“談婚論嫁的女朋友突然閃電嫁給別人,不是有病真沒辦法相信。”

“……”

段沉走后的幾分鐘于江江都在思索最后他悵然若失的一句話,很突然的,于江江腦海里拼湊出了一些故事片段,結(jié)合喬恩恩之前的話。

怪不得喬恩恩不肯報警,怪不得她哭著跑出來,看來他們之間大概是發(fā)生了一些于江江不知道的事。

那唐易軒呢?回想那個眉目溫和的男人,于江江突然有了一些同情。大約是他和陸予一個類型的原因吧?她心里的天平更傾向于這個溫柔的男人。

她輕嘆了一口氣,心想都是別人的故事,也不關(guān)她什么事。正準(zhǔn)備尋座位坐下,就看見剛才段沉坐過的桌上有個男式錢包。黑色的長錢包,名牌的。于江江想也沒想拿起錢包趕緊追了出去。但愿段沉還沒有走遠。

她剛沖出去,就看見段沉開著車正在調(diào)頭。不知道是不是段沉的和車有仇,每次和他見面,一定要上演追車,于江江都覺得這劇情有點膩了。

跑了近百米,正當(dāng)于江江要放棄的時候。段沉的車突然停了下來。

他就是這么囂張一個人,在這種要塞的路口,居然直接倒行幾十米。

黑色轎車停在了于江江眼前,車窗降下,段沉笑瞇瞇地對于江江說:“看你追得辛苦,就為你停一下車,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我不喜歡太主動的女孩。”

氣喘吁吁的于江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把錢包遞給他:“你掉了這個。”

段沉接過錢包,看了一眼,臉色立刻沉了下去。還不等于江江再說話,他已經(jīng)一個遠投,快而準(zhǔn)地把錢包丟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謝了。”段沉冷冰冰地和她道謝。

也不等她回應(yīng),直接關(guān)了車窗,倏地把車開走了。

一切都發(fā)生得太快,于江江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吸著他留下的尾氣。

和周燦會合以后,于江江忍不住一直在吐槽。

“我從來沒見過這么月經(jīng)不調(diào)的玩意兒?你說他是不是吸煤氣長大的?他爹媽生出這么個反人類的玩意兒,怎么能不向這個社會道歉呢?”


第五節(jié)


周燦挖著摩卡冰淇淋,一直應(yīng)付地點著頭。

“居然被你這種奇葩這么編排,我要是他早就拿根方便面自殺了,怎么還有臉活著?”

于江江這下可不服氣了,也忘了要吐槽段沉的事:“我怎么奇葩了我?”

周燦努了努嘴,上下打量著于江江,嘖嘖說:“長時間不戀愛,就變態(tài)了,你就是真實寫照。”

于江江乜她一眼:“我這是寧缺毋濫,你懂什么?”

周燦不屑切了一聲:“我看你就是死守陸予。”

“人有女朋友了,以后甭開這種玩笑了。”于江江聽到陸予的名字,心底還是有些觸動。這觸動讓她感到有些許尷尬。

周燦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說:“說什么笑話呢?陸予這人渣,說要你一定回來,感情就是要在你面前秀恩愛?多大仇啊這是?”

于江江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回想那晚上發(fā)生的一切,回想這些年,不由有些欷歔:“誰說不是呢?”

周燦燦義憤填膺:“我不管啊于江江,我警告你,陸予結(jié)婚你絕對不準(zhǔn)隨份子啊!這家伙真的是欺人太甚!”

于江江喉頭有些哽,還在努力裝作無所謂:“肯定不隨,你放心,窮狗哪有這閑錢!”

人就是記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那該多好?

學(xué)生時代那些瘋狂的事,對于江江來說是心里話,對旁人來說,只是在聽笑話。

那時候為什么會喜歡陸予,原因現(xiàn)今于江江已經(jīng)有些記憶模糊,只覺得喜歡他是天經(jīng)地義似的,大家都喜歡他,所以她也喜歡他。真是沒創(chuàng)意,連喜歡一個人都在從眾。

陸予應(yīng)該挺討厭她的,一直以來她都那么自以為是地把他推到風(fēng)口浪尖,每天跟個神經(jīng)病似地跟著他。陸予那么驕傲的一個人,自尊心那么強,過去她總是拙劣地幫助他,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又總是被他發(fā)現(xiàn)。

回想最初,為了追求陸予,她每天粘著人家。放學(xué)了,陸予留在學(xué)校替老師處理事情,她就在單杠上坐著等。他去圖書館,她都選個離他不遠不近的位置看著他,傻得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心疼。

第一次見識到陸予的家庭,是在一個非常巧合的情況下。之前于江江總是小心翼翼地跟著陸予,來來去去幾次,她大概摸清了陸予家的住址。陸予生日的時候,于江江買好了禮物準(zhǔn)備給他一個驚喜。那天她特意換上了新買的裙子,歡天喜地地到了陸予家。

那是一棟年代久遠的家屬樓。剛到樓下,于江江就碰到一位彎著腰吃力推著三輪車的中年婦女,她中等個子,身材瘦削,左腳有點跛,走路一崴一崴。她的三輪車上堆滿了醬菜壇子,味道很重,大家都對她避而遠之。于江江看著這畫面,心生同情,立刻上前去幫忙。那婦女感激地連連說著謝謝。

不知是命運還是巧合,剛把那婦女送到樓道口,他們就碰到了正好下樓的陸予。

陸予先是對著那婦女喊了一聲“媽”,然后錯愕地看了于江江一眼,也不知道是哪里招惹了他,只一瞬間,他臉色驟變,有些憤怒地質(zhì)問于江江:“你怎么在這兒?”

那是于江江第一次看到陸予那么生氣,看都不看于江江,更別提接受她的禮物。于江江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看著陸予一壇一壇幫他媽媽搬醬菜。于江江想去幫忙,被陸予嚴(yán)厲地喝止。他從頭到尾都那么沉默,沉默到于江江都有些害怕了。

雖然一直知道陸予家境不算太好,但是現(xiàn)況遠比于江江想象的還要糟。她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面對陸予,她感覺自己不該來,可是此時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消失。

陸予的媽媽招呼于江江上樓坐,被陸予制止,他溫和地說:“媽,你先上去,我要和她單獨說幾句。”

陸予的媽媽不明所以,也不明白他們二人之間那些暗涌,禮貌地打完招呼就上了樓。

許久過去,陸予皺著眉頭很是不耐煩地說:“以后不要來我家。我真的對你沒興趣,你知不知道作為一個女孩這么跟蹤人家很沒臉沒皮?”

那是陸予對于江江說過最重的話,于江江不記得自己為這句話流過多少眼淚,也正是這句話讓于江江元氣大傷,之后過了很久都不愿再去接觸和陸予有關(guān)的事。

從認識陸予開始,陸予好像一直在拒絕于江江,起初是拒絕她的喜歡,拒絕她送的東西,拒絕她在物質(zhì)上的幫助,后來是拒絕她這個人。

高考完后,得知她這些荒唐事的父母也沒有怪她,只是溫和地與她談話,提出想送她出國讀書,征求她的意見。

那時候的她對生活中的一切都感到失望,所以難能順從地聽取了父母的建議。

所有的手續(xù)辦妥,機票定好,行李打包,她想,也許該去和陸予道個別。

她還記得那是一個憋著雨的陰天,一直逃避接觸陸予家庭的于江江破天荒地直接找到了菜場,幫陸予媽媽做了一下午的事。

切蘿卜、捆醬菜、挖腐乳……都是于江江從來沒干過的事。她和陸媽媽聊了很久,聽了很多陸予成長的故事。好像一部艱辛的電視劇,講述一個懂事善良的男孩子如何撐起一個破碎而貧窮的家庭,如何爭氣,如何讓親人驕傲。

于江江感到欣慰,她愛過一個這樣好的男孩,于她來說,已經(jīng)足夠。

打工回來的陸予第一時間到菜場幫媽媽收攤,遠遠就看見了正在幫媽媽搬醬菜壇子的于江江。

兩人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對望。良久,于江江對陸予笑了一下。

陸予愣了一下,隨即恢復(fù)尋常的冷漠,沉默地過來,接過于江江手上的東西,一個一個搬上三輪車,和媽媽交代囑咐半天,才放她走了。

他轉(zhuǎn)身,于江江已經(jīng)背好了自己的包。

“我送你。”他說。

于江江點點頭。

兩人并肩踱步在幽暗而逼仄的小道上,來往沒有一個人,抬起頭,只能看見樓與樓之間漏下的零星光亮。

于江江扯著書包帶,看著陸予寬厚而緊實的背脊,衣服已經(jīng)被洗得很舊,邊緣都有些發(fā)白,可是他穿得還是很好看,他原本就是個英俊的男生。于江江戀戀不舍地注視著他的背影,許久都舍不得移開眼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訣別的時刻總還是要來臨,于江江裝作輕快地說:“我要走了,去澳大利亞讀書,不要太想我,我已經(jīng)決定去泡洋帥哥了。”

她看見陸予的身體僵了一下,她在期待陸予說些什么,可是陸予連頭都沒有回,沉默許久,才緩緩說:“一切順利。”

于江江承認自己那一刻是感到失望的,但那種失望也在意料之中。

沒什么可期待的,一直如此不是嗎?

陸予將她送到公交車站,一直陪著她直到上車。

坐上位置的那一刻,于江江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沉默地任由它在臉頰上肆虐。

陸予與她一窗之隔,她只要扭個頭就能看見他,可是她不愿,她不想讓他看見此刻她失控的眼淚。

公交車起步,陸予拍了拍車窗,于江江抹了把臉,瞪著紅紅的眼睛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定定地看著于江江,用那么認真的表情對她說:“于江江,你要回來。”四年,他們的交往僅止于每月一封的郵件,從來沒有談過什么風(fēng)花雪月,只是和彼此說一些生活中的瑣事。

四年,她終于從澳大利亞回來,那么多城市,那么多選擇,她獨獨選了北都。只為那一句“于江江,你要回來。”


第六節(jié)


可迎接她的,是陸予和他的女朋友。

這故事真的毫無正能量,聽上去就讓人覺得沮喪。

見于江江情緒有些低落,周燦放下了勺子,五指展開在她眼前晃了晃。于江江沒好氣瞥她一眼:“我又沒瞎。”

周燦笑瞇瞇地說:“我看你沉浸在回憶里,想喚醒你。”

“哪有什么回憶。”于江江苦笑:“都是噩夢。”

“為了早日忘記噩夢,最好的辦法就是三個月內(nèi)趕快找到男朋友!”

于江江忍不住對周燦翻白眼:“你以為我是人口販子啊?說找就能找到?”

周燦點頭,贊同地說:“也對,你這種人估計一輩子都找不到男人。”

“呸!”于江江說:“我老公肯定得是個蓋世英雄……”

還不等于江江說完,已經(jīng)被周燦打斷:“什么‘你老公’?別老說下輩子的事行嗎?”

于江江憤怒了:“周燦!今晚絕交酒,你可別走了!”

吃完“傍晚茶”,于江江和周燦已經(jīng)到淮北路的精品店逛了一圈,淮北路新修的商場足有12層,所有大家都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有得賣。

坐著扶手電梯,于江江正和周燦說著話,就發(fā)現(xiàn)每下一層電梯,電梯口的地上都貼著一條廣告:“BREAKUP分手離婚策劃公司。”

于江江覺得這名字看著有點眼熟,立刻拿出皮包里段沉給的名片對照著看了看。

乖乖,就是這神經(jīng)病的公司。

于江江忍不住對周燦感慨:“看來神經(jīng)病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有錢的神經(jīng)病。廣告都做到這兒來了!”

周燦低頭看了一眼:“分手離婚策劃?該不會是讓人分手離婚的吧?”

“你也覺得難以置信吧?還真的有人開這種公司。”

“誰啊?”周燦哈哈大笑起來:“這么有意思?”

“神經(jīng)病就是能相互理解,我就看不出哪有意思。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做這種生意也不怕折壽。”

“話可不能這么說,”周燦說:“俗話說有需求就有市場,就準(zhǔn)你替人策劃結(jié)婚,不準(zhǔn)人家策劃分手離婚啊?這人有這種前衛(wèi)的眼光,創(chuàng)業(yè)的膽色,和宣傳的頭腦。挺不錯的,是不是單身啊?我覺得說不定能發(fā)展成真愛。”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覺得能發(fā)展成真愛?”

周燦認真地點頭,“當(dāng)然,你看啊,這種獵奇的公司他都有精力去開,這種大型商場廣告位那么貴他能在每層樓投放一個,這說明了什么?說明他是個富二代,還說明什么?說明他是個有錢又有閑的富二代!這還不能真愛?”

“哇,”于江江嘆為觀止:“這么純樸而真摯的愛情觀,我被感動了。”

像段沉這種奇葩,于江江以為這輩子應(yīng)該再沒有機會知道有關(guān)于他的一切,畢竟只是過路人而已。

卻不想有一天,她不僅知道了他的消息,還是從新聞里知道他的消息。

那天下班,她坐在地鐵上刷著微博,突然看到一個話題,叫做“分手策劃”,起先她以為是電影什么的,結(jié)果她一點開,居然是在介紹段沉的。

段沉那狗屁公司不僅沒有倒閉,還因為做了幾起有點影響力的案子進入公眾的視線。也沒什么特別牛的事跡,替一個打了幾年離婚官司、律師都解決不了問題的公知成功離婚,替一個被戴了綠帽子的男人“報復(fù)”了前妻,替一個有十年戀人說不出分手卻又沒什么感情的人傳達了分手意向,并且讓他們和平分開。

比起被人們認可的“結(jié)婚難”這一話題,“分手難”這個問題首次引起了人們的注意,這話題很快引起了大家的討論,支持的和反對的在微博上大打口水仗。

其實不難猜,反對的多為女性。“分手、離婚”要別人策劃什么?傳達什么?也太不尊重人了,情感上實際上都不能接受。而男性多有福音之感,大約是負心狗當(dāng)面還是難說出口吧?

看完了采訪段沉的那篇新聞報道,雖然對收費段沉緘口不提,但記者還是推理出了個大致的范圍,看上去還挺可觀的。于江江越看越無語。

看來想要發(fā)財,先得有神經(jīng)病。

于江江羨慕嫉妒恨地關(guān)閉了微博,這種一夜成名一夜暴富雖然是她的夢想,但她也知道還是有些不切實際。

有空想這些,不如想想怎么保住飯碗。要知道她現(xiàn)在可是個失業(yè)高危人群。

第二天上班,一直沒有被主管分配任務(wù)的于江江突然得到了一個工作,她興高采烈地拿了文件夾去了公司大堂。主管分過來的客戶已在那里等候。

于江江走過去才知道客戶是一對年近八旬的老人。

看著兩人老態(tài)龍鐘的身影,于江江有幾分困惑,也有幾分好奇。

“您好,我是于江江,是這里的婚禮策劃。”于江江尊敬地打著招呼。

坐在于江江對面的老爺爺用很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說著:“你好,于小姐。”

“叫我小于就好。”

一旁的奶奶笑瞇瞇地看著于江江一眼:“小姑娘真漂亮。”

話里帶著幾分鄉(xiāng)音,是近北都的何西方言。

于江江笑了笑,道了謝,問道:“爺爺奶奶是要為孫子或者孫女咨詢婚禮事宜嗎?”

“不,是我們倆想辦場婚禮。”

他回頭對旁邊的老奶奶笑了一笑,扯了扯她的袖子說:“現(xiàn)在潮流和我們以前都不一樣了,不知道該走什么流程,聽說你們公司很有名,所以想找你們來承辦。”

于江江不動聲色打量了面前二老兩眼,不疑有他地說:“現(xiàn)在我們也承辦了不少補婚禮的,上上個月我們才做了一場金婚的。有經(jīng)驗,肯定沒問題,您二老多少年啦?”

“不是補辦,是頭回做夫妻。”

于江江心想現(xiàn)在老大爺老太太都挺時髦的,二婚頭還要辦個婚禮。讓他們這些對象都沒有的人情何以堪。這些話她當(dāng)然不敢說出來,她拿出表格,按下圓珠筆,笑瞇瞇地說:“恭喜二老了,老來伴像二老感情這么好的,還真不多見。”

二老聽她這么說,都瞇著眼笑了。

“我現(xiàn)在需要給你們填點資料,要采集一些信息,方便后面的跟進。”


第七節(jié)


老爺爺拿出老花鏡戴上,配合地說:“行的。”

于江江一條一條填著,順便聊了幾句。前前后后弄了半個多小時。

一切完事,她親自把二老送出門。

看著他們蹣跚離開的背影,于江江內(nèi)心無限感慨。

原來人老了也還是有真愛的。這不禁讓她對這輩子有了一些期待,到80歲也還是有希望的,還有這么多年呢,不著急。

兩天后,于江江做出了一份策劃,原本應(yīng)該客戶到公司來看,但考慮到二老那樣的年紀(jì),于江江在聯(lián)系過后,決定親自上門。

兩位老人住在城西大學(xué)城附近。于江江到了目的地才發(fā)現(xiàn)這兩位老人遠比她想象的要富有。

那位老爺爺名叫饒城山,是拿著國家津貼的退休教授,住在大學(xué)的教授樓,是一棟三層樓的小別墅,面朝湖,背朝山,說是世外桃源也不為過。

老爺爺?shù)膬号际浅侵杏蓄^有臉的人物,工作忙碌,所以兩位老人算是獨居,起居由保姆照顧。老奶奶來自何西鄉(xiāng)下,名叫崔冬梅,是個安靜而慈祥的老人家。一直坐在一旁,等著于江江和饒爺爺敲定一些細節(jié)。也不插嘴,問她意見,她只是不住點頭。

于江江很快就和他們談好了婚禮相關(guān)的一些問題,包括時間,費用,場地,程序。也按照他們的要求更改了一些細節(jié)。

還沒談完,平靜的湖邊別墅里突然沖進了一群人。男男女女,氣勢洶洶。

一進門就口氣不善地指著于江江大吼:“你誰啊?怎么在我爸爸家里!”

于江江被這架勢嚇到了,往后縮了縮,說:“我是婚禮策劃,承辦饒老和崔婆婆的婚禮。”

一聽于江江這么回答,人群里一個中年女子突然沖了上來,抓起于江江手上的策劃書,嘩嘩嘩撕了個精干。

“結(jié)什么黃昏?都多大了年紀(jì)了,你們不嫌丑我們嫌!”

于江江見自己的心血被毀成這樣,一時來了脾氣,上去和那女人理論:“你怎么回事?你有沒有禮貌?怎么能隨便撕別人東西?”

那女人也不是善茬,手一推,粗魯?shù)匕延诮频搅说厣稀K麄兗业娜笋R上圍了上來,眼看著就要打起來了。一直在一旁的兩位老人都踉踉蹌蹌地起來了。

饒城山老人以身體擋在于江江面前,扯著嗓子對來人喊著:“你們再動手試試?你們是不是反了?我養(yǎng)你們就是為了讓你這么對待我?”

崔冬梅婆婆也過來了,抓著饒老的手說:“城山,你別動氣,你身體經(jīng)不起發(fā)這么大火。”

旁邊的幾個人看到婆婆表情立刻變了。

“崔冬梅,你要不要臉?”撕于江江策劃書的女人說:“你這么大年紀(jì)了,怎么還好意思勾引我爸爸?你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不就是想要爸爸的錢嗎?”

“放肆!”饒老大聲呵斥:“你這沒教養(yǎng)的東西?你在叫誰的名字?”

一旁一個看上去很斯文的男人拉了下那女人:“你少說幾句。”

又上前想去扶饒老,被饒老氣憤地甩開:“不用你扶,你們這些不孝子孫。”

那男人也不生氣,語重心長地勸著:“爸爸,您和我們慪氣,慪得完嗎?我們不都為您好嗎?”

旁邊的人也都紛紛開始勸著:“對啊,爸爸,您都這把歲數(shù)了,何必呢?”

“媽媽要是知道了,該多傷心啊?你們一輩子恩恩愛愛的,她走了這十年你都沒想找人,怎么到這年紀(jì)了還要去找呢?”

“要找也找個知識分子,怎么能找個農(nóng)村老太太?您讓我們的臉往哪放?您自己的臉往哪放?”

“辦婚禮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我們可丟不起這個人。”

“……”

大家你一眼,我一語,于江江覺得自己耳朵都要炸了。她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摔疼的屁股,踉蹌著走了兩步,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高跟鞋摔掉了一只。

這會人這么多,站滿了客廳,找也找不著了。

一直沒說話,被饒老子女編排的崔婆婆看了于江江一眼,開口說道:“小于,你今天先回吧,這會家里可能要有點事,沒法談了。”

“可是……”

饒老見崔婆婆要于江江走,一時氣得拍桌而起,拉著于江江的袖子說:“我就是要結(jié)婚怎么了?我和誰結(jié)婚需要你們這些兔崽子指手畫腳嗎?我是要你們誰養(yǎng)了還是要誰照顧了?我和誰結(jié)婚礙著你們了嗎?我要把錢留給誰就留給誰,你們管得著嗎?”

于江江皺了皺眉,忍不住說道:“老人家年紀(jì)大了想找個人陪著,你們不支持就算了?這么在家里鬧,你們難道不知道自己爸爸什么年紀(jì)什么身體狀況嗎?這像話嗎?”

“你知道什么?我們家的事你插什么嘴?”撕策劃書的女人指著于江江的鼻尖說:“讓你走你就走,你再來我家試試!”

于江江越想越氣,擼了袖子就要上,被崔婆婆攔下。崔婆婆和之前那個秀氣的男人一起把于江江一拉,直往門外送。

“小于,今天是我們對不住你,麻煩你先回去了。”說著,把她的包塞進她懷里,把門打開,將她推了出去。

于江江懷里抱著半開的皮包,腳上差了一只鞋,狼狽得她自己都不想看。

她瞅了一眼已經(jīng)關(guān)掉的大門,聽著里面?zhèn)鱽硪宦暩哌^一聲的吵架聲。嘆了一口氣,踮著腳一崴一崴地往外走。

剛走沒幾步,就迎面碰上剛從車上下來的段沉。

段沉剛鎖了車,一抬頭就看見一身狼狽的于江江,忍不住嘴角揚了揚。

這種時候他不同情就算了,還嘲笑她,于江江忍不住嗤鼻鄙視了一下段沉這個人渣。

也不屑和他說什么,直覺碰到這貨很是晦氣,趕緊一崴一崴繼續(xù)走人,走兩步覺得這樣子實在太狼狽,索性脫了另一只高跟鞋拿手上,光腳算了。

水泥地面有些扎腳,于江江覺得有點疼,但是好在還算平整,也沒什么太尖銳的東西,倒也能走。

剛走幾步,于江江突然意識到什么,猛一回頭叫住段沉,問他:“你來這干什么?”

段沉不遠不近地站在原地,挑眉戲謔地看了于江江一眼,問她:“那你來干什么?”

“你說我能來做什么?當(dāng)然是工作啊。”

“真巧,我也是。”


第八節(jié)


于江江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疑惑地問:“你這次要工作的對象,該不會叫饒城山和崔冬梅吧?”

段沉做驚喜狀說:“怎么這么聰明?答對了!”

于江江義憤填膺:“人渣!你怎么能這樣!”

段沉雙手環(huán)胸,聳聳肩,很好整以暇地問:“我怎么了?就準(zhǔn)你工作,不讓我工作?”

于江江憤怒:“那怎么一樣?我的工作是給人帶來幸福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工作不能給人帶來幸福?”

“你……”于江江語塞:“你強詞奪理!”

說完還是氣不過,拿起手邊的高跟鞋直接飛了過去。被段沉眼疾手快地接住。

“什么錢你都掙,真沒人性。”

段沉挑眉看了于江江一眼,不置可否。于江江不想和他繼續(xù)說下去,光著腳轉(zhuǎn)身走了。

沒穿鞋還是有點疼,走也走不快,于江江覺得自己的背影一定一點也不偉岸,她這么想著,不禁覺得有些懊惱。

沒走兩步,就聽見背后穿來段沉低沉的聲音。

“喂。”他喊她。

于江江皺著眉回頭看著他。

只見陽光下,他突然笑了一下,露出白白的牙齒,那么溫柔沉穩(wěn)的樣子,好像此刻他整個人都因為這個笑容開始發(fā)光一樣。這純粹的表情和他低下的人品真的一點都不匹配。

他晃了晃手上于江江的白色高跟鞋,一字一頓地說:“過來,我?guī)闳ベI鞋。”

于江江疑惑地看了段沉一眼,腦中飛快轉(zhuǎn)動起來,各種問題思緒都擠到了一起。等她眼神再次聚焦,段沉已經(jīng)成為她眼前最明確的焦點。

高大的段沉拎著她的高跟鞋站在她眼前,密密實實地遮住了她眼前的陽光。

她瞇了瞇眼睛,仰著脖子有些狐疑地看著他:“你會這么好心?”

段沉還是帶著淡淡笑意,像看小孩一樣看著于江江,說道:“你這么眼拙,看錯我很正常。”

“切。”于江江表情仍是不屑,嘴上卻已經(jīng)妥協(xié):“你就把我丟在最近的商場就行了,我自己去買。”

段沉這會兒雖然吃了藥,但是大概是吃錯了,不僅沒走,還又安靜又耐心地陪著于江江在商場里轉(zhuǎn)著。于江江也沒怎么選,徑直去了她常穿的品牌,隨便試了雙好搭的黑色高跟鞋,看著樣子過得去,就下手了。

結(jié)賬的時候段沉很自然地接過單子去刷卡了,于江江錯愕地跟著他,問:“你這是做什么?”

刷完卡的段沉陪于江江換了票拿了鞋,親自把紙袋遞給了于江江,很是理所當(dāng)然地說:“不習(xí)慣讓女人花錢。”

于江江接過紙袋,頓時感到了羞辱,很是認真地抓著他的衣袖說:“你這是什么習(xí)慣?你這種做法把我當(dāng)什么?”

段沉有些意外于江江會反應(yīng)這么大。正準(zhǔn)備解釋,就聽見于江江接著說:“為什么只買鞋?沒衣服搭配你不知道嗎?”

“……”

兩人并肩在商場里轉(zhuǎn)著,于江江粗略掃了一下,也沒什么特別想買的,就準(zhǔn)備走了。

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剛下到一樓,就碰見了迎面而來的喬恩恩。

她穿著寬松的男款襯衫搭配小腳牛仔褲,腳上隨意穿著一雙黑色英倫款平底鞋,長長的頭發(fā)自然披散,舉手投足都充滿了女神范。她只是微微抬頭看了一眼段沉,眼底瞬間盛滿了悲傷。那表情,讓于江江真想給她一個小景深特寫,真是太美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漸漸與他們走近,最后停在一步之遙的地方。

“于小姐,好巧。”她率先和于江江打招呼,然后欲蓋彌彰地對段沉說:“好巧。”

段沉扯著嘴角淡淡笑了一下,冷漠地回應(yīng)了喬恩恩。不難看出喬恩恩對他的反應(yīng)很是失望。

不知道為什么,于江江覺得喬恩恩看著她的眼光有些奇怪,此刻她有種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覺,這感覺真有點莫名。

喬恩恩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段沉,扯著有些尷尬的笑容問:“于小姐……是你的新女友?”

于江江嚇了一跳,正準(zhǔn)備解釋,就聽段沉說:“是啊。”

于江江怒瞪著段沉,沒好氣地嗔罵:“你做什么美夢呢?”

段沉被她當(dāng)面打槍,也不生氣,反而笑瞇瞇地看著她,說:“你這么當(dāng)面拒絕我,考慮過我的小心臟受不受得了嗎?”

于江江抿了抿唇,笑得極其陰森:“受不受得了,要挖出來看看才知道。”

死寂一般的安靜,許久三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很是尷尬,于江江不喜歡這種場面,趕緊說:“二位,我要先走了,我還得回公司。”

她剛一轉(zhuǎn)身,就被段沉抓住了手腕。

“我送你。”他說。

“那喬小姐呢?”于江江臉上的表情有點僵,她真的很討厭段沉這種美特斯邦威不走尋常路的精神。

“沒事,”喬恩恩扯著勉強的笑容,瞇著眼睛做無所謂狀,說:“我再逛逛。”

坐在段沉的車?yán)铮记跋牒螅诮瓎枺骸澳銥槭裁床涣粝聛砗退務(wù)劊俊?/p>

段沉專心地握著方向盤,目不斜視,只是隨口反問:“談什么?”他瞥了于江江一眼,說:“她要和別人結(jié)婚。還用再談?”

“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段沉輕笑一聲,“有也不重要了,她毀了我們的感情,我毀了她的婚禮,扯平了,現(xiàn)在兩不相欠了,互不打擾是對過去感情的尊重。”

于江江對他的理論嗤之以鼻:“你身上人渣味可真夠重的。”

“算是吧。”對于于江江這樣的評價,段沉不怒反笑,還是那樣滿不在乎的表情,緩緩對于江江說著:“所以,離我遠點。”


第九節(jié)


段沉將于江江徑直送到了公司,沿路兩人也沒怎么交談。下車后于江江向他道了謝。沒有說“再見”,她想,他們應(yīng)該是不會“再”見了。

回到公司,還沒到自己位置,已經(jīng)被同事通知那對年近八旬的客戶沒有了。

意料之中,可是于江江還是覺得沮喪。

打開電腦,熬夜完成的策劃還靜靜躺在桌面上,她多少還是有幾分不甘心。

這次大家都沒有怪她,大約是那對老人沒有要求退定金的原因。既然公司沒有損失,大家自然也不會一直咬著不放。

一貫對于江江頤指氣使的主管破天荒地來到她位置前,難得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這案子本來就很非主流,丟了也沒什么。”

于江江咬著嘴唇,有點委屈地說:“可是我還是想辦成,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去和客戶談?wù)剢幔俊?/p>

主管對她說的話有些意外,他輕嘆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看了于江江一眼,說:“經(jīng)理要和你談?wù)劇!闭f著,又拍了拍于江江的肩膀。

他的小小鼓勵,讓于江江充滿了動力。她帶著自信滿滿的微笑進了經(jīng)理的辦公室,但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氣氛的不對勁。

因為她一進辦公室,經(jīng)理就對她說:“坐。”

要知道菜鳥在經(jīng)理的辦公室從來都是站著的,坐?除非領(lǐng)導(dǎo)吃錯藥了。

經(jīng)理收起了正在批閱的文件夾,雙手自然交疊,很是平常,如朋友一般和于江江交談。

“于江江,你想過一個問題嗎?”他頓了頓,問:“你到底適不適合做這份工作?”

于江江被他問得一愣。想了片刻,老實地回答:“說實話,我沒有想過。但是我覺得年輕就是需要很多嘗試。不做肯定是永遠不合適,做了才知道結(jié)果。”

經(jīng)理充滿洞察力的目光落在于江江身上。于江江覺得后背有些發(fā)涼。

“你來公司兩個月了,不斷在犯錯,不斷在搞砸事情。這是一份很簡單,也很復(fù)雜的工作。不可能等你用太長的時間去適應(yīng)去學(xué)習(xí)。你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融入,但是很顯然,你慢了太多太多。”

于江江低著頭,捏著自己的手指,有些難受地囁嚅:“對不起……”

“這里不僅是一個公司,也是社會。說是人情社會,其實也是最無情的社會。于江江,你要知道你在這里沒有朋友,因為朋友也是對手,對手有一天會變成敵人,你要不斷變強,才能在這里生存。”

經(jīng)理微微蹙眉,表情略微嚴(yán)肅。于江江明白他說的都不是壞話,可她還是覺得接受起來有點難過。

“我一直在試圖改進,也在盡可能的學(xué)習(xí),可是還是經(jīng)常會犯錯。”

“你可以犯錯,但是于江江,”經(jīng)理直直盯著于江江說:“一旦你犯錯了,你就會落后。你要知道,如果你落后了,沒有人會等你。”

經(jīng)理輕嘆了一口氣,表情有些凝重,也有幾分惋惜。

“好好考慮一下未來的方向,你目前的狀況不可能在我們公司轉(zhuǎn)正。劉總希望我勸你換一份別的工作。”

“……”

于江江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樣的心情下班,又是以怎樣的心情收拾東西,步行到地鐵站。

熙來攘往的人群行色匆匆地從她身旁經(jīng)過,大家都是那么忙碌,在這個水泥森林里奔波穿行,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里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這是一個很大的城市,擁有全國最多的人口,最廣大的占地面積,融合了最多的外來務(wù)工者,接納了最多的民族和國籍。可正是這樣一個城市,卻始終不能接納一個小小的于江江。

于江江錯過了好幾班地鐵,她一直坐在站臺的候車座上發(fā)呆。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低落,接二連三的失業(yè),她已經(jīng)對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即使她并不是一個有事業(yè)心的人。

她突然很想在澳洲的室友。想到她們在澳洲喝著啤酒,在陽臺上看星星的情景。那時候多么愜意,真真有幾分年少不知愁的調(diào)調(diào)。

為了留在澳洲,室友考了六次雅思,卻始終考不到四個七,走不通技術(shù)移民。最后她通過嫁給一名接近五十歲的local取得了綠卡。

于江江對此非常不解,綠卡有這么大的吸引力嗎?值得賭上自己的一生嗎?

室友沒有解釋任何話,只是告訴于江江:“我只是不想被碌碌無為高壓低薪的工作磕掉我的棱角。于江江,有一天你會懷念澳洲的星星,我確定。”

那時候的于江江不懂她的話,只覺這是一種逃避的態(tài)度。不經(jīng)歷競爭的人生怎么能算完整?再怎么惡劣的環(huán)境也是優(yōu)勝劣汰。于江江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是被淘汰的人。

她開始懷念過去看星星的時光了。可那時光畢竟已經(jīng)過去。

無限感傷地拿出手機,編輯了好幾次,最后只發(fā)了一句話在自己的微博:始終過不了試用期,請叫我失業(yè)Queen。

幾分鐘后,微博提示有新消息,于江江點開一看,收到的全是來自好友的贊。

她忍不住心酸地笑了。

退出微博,打開電話本,找到了陸予的電話,撥通,等待接通。

不等陸予說話,于江江就故作豪爽地說:“陸予,要不要請我吃個飯?”

陸予最近升了職也加了薪,成了他們公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部門經(jīng)理。他沒畢業(yè)就到了這家五百強的公司,當(dāng)時陸予還是北都大學(xué)的學(xué)生,年年獎學(xué)金,校園學(xué)霸,是他們學(xué)院唯一一個破格和碩博一起做項目的本科生。跟著導(dǎo)師做了幾個大型的項目在國際上獲獎,得到了專業(yè)領(lǐng)域很高的贊譽。

還在校的時候陸予就被他們院的兩個博導(dǎo)相中,保他碩博連讀,但他最終選擇了直接就業(yè)。他畢業(yè)的時候許多公司給他拋來了橄欖枝,他選擇了現(xiàn)在的公司,也是他實習(xí)合作的公司。他們的大中華區(qū)總裁是個美國人,對他很是器重。如果不是公司一些制度的規(guī)定。恐怕他為陸予破的格會更多。

升職以后,公司給陸予配了輛帕薩特,陸予平常是不怎么開的,北都的交通狀況,坐地鐵永遠比開車要快。

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陸予開著車過來了,當(dāng)他停在于江江面前的時候,于江江愣了一下。

這種心理轉(zhuǎn)變是很難的,家境上于江江一直是有優(yōu)越感的,這也直接導(dǎo)致了于江江在心里一直沒有想過有一天陸予會領(lǐng)先她這么多。在這個拼爹的時代,也還是有陸予這樣的人突出重圍。

“陸予你現(xiàn)在這么牛氣你媽媽知道嗎?”于江江邊扣著安全帶一邊用網(wǎng)絡(luò)口頭禪打趣著。

印象中陸予不怎么上網(wǎng),也不會去看這些無聊的東西,他很認真地回答:“和她說過了,她挺高興的。”

他這嚴(yán)肅的樣子把于江江逗樂了。

“你怎么這么可愛?”于江江忍不住問。

“什么形容詞?”明明是有些責(zé)怪的語氣,可于江江分明看到陸予的耳朵都有些紅。

陸予一路把車開到了城西著名的大排檔一條街,回國后的于江江最愛的就是大排檔的一切美食。


第十節(jié)


“我看你經(jīng)常念叨喜歡吃這邊,就直接做主過來了。”陸予說。

“你這么了解我可怎么好,除了嫁給你我就只能殺了你了。”

“那你還是殺了我吧。”學(xué)霸用生澀的口吻說笑。于江江覺得他那模樣有種別樣喜感。

“我先去占位置,你去停車。”于江江解了安全帶趕著去排隊,“你快過來啊!”

于江江眼疾手快,不等陸予交代什么就已經(jīng)擠入大排檔的排隊人群。由于人少,不一會兒就輪到她的桌。

她正往里走,就看見右手邊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臉吊兒郎當(dāng)?shù)亩纬痢?/p>

他四周是一群衣著光鮮的年輕人,有男有女,如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模特隊走錯了路。段沉身邊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美女,五官精致,妝容完整,衣著時髦,只是氣質(zhì)上差了喬恩恩少許。

最讓于江江不能理解的是,此刻,段沉的視線不在他身邊的大美女身上,而是遠遠地望著于江江。用那樣意味深長的表情和不以為然的笑容。

于江江與他對視了幾秒,低下頭去,準(zhǔn)備裝不認識直接走人,卻不想被他叫住。

“喂。”段沉叫道。

“我不叫喂!”于江江本能接了下去。

段沉笑瞇瞇走了過來,站在于江江身邊,雙手插在口袋里,看上去酷酷的。

“那你叫什么?”

“林志玲。”于江江毫不猶豫地回答。

段沉笑:“確定不是宋丹丹?”

于江江一個白眼,“我這種小人物的名字,您就不用知道了。”

“是嗎?于江江?”

看著段沉那種惡作劇的小人表情,于江江忍不住想要給他兩下。明知還故問,就有這么賤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不是在給饒崔二老做結(jié)婚策劃?”

“……”怪不得。

段沉瞇著眼上下打量著于江江,又看了一眼遠處,停好車的陸予正在向他們這邊走來。

“男朋友?”

于江江也看向陸予,感慨地說:“是就好了。”

段沉挑了挑眉,說道:“眼光就那樣。”

“切!”于江江嗤鼻,鄙夷地上下打量著段沉,毫不留情地說:“確實就那樣,只比你好十倍而已。”

“江江。”不遠處的陸予對她招了招手,她便無心戀戰(zhàn),趕緊鉆過人群,到陸予身邊去了。

“碰到朋友了?”陸予好奇地看了看段沉,又看了看于江江。

“不熟。”于江江隨口說。也不等陸予回答,直接拉著陸予走了。

上了桌,于江江拿著菜單刷刷刷就點了好多。她一個人喝了四罐啤酒,吃了幾十串燒烤,那海量,把坐在她對面的陸予都給嚇著了。

陸予從落座開始,周圍就不停地有女孩投以秋波一般熱烈的視線。當(dāng)然,這也不怪人家。實在是陸予敞開西裝、解掉兩顆扣子的樣子太讓人把持不住。

于江江心酸地想:也許真是沒那個命吧,好工作和好男人,一樣都不是她的。

陸予當(dāng)然不知道于江江心里那些小九九,他一邊溫柔地給她挑花甲的肉,一邊打趣地說:“于江江,你到底多久沒吃過東西了?”

于江江啃著雞爪,滿嘴油含糊著說:“說不定是最后一頓了,肯定得玩命吃。”

陸予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

于江江拿起啤酒一口灌下,然后笑瞇瞇地對陸予說:“今天這頓你請,我又要失業(yè)了。”

陸予繼續(xù)挑著花甲,淡淡回應(yīng):“嗯。”

于江江吃完雞爪,拿起紙巾擦干凈了手,開始拿筷子夾那些陸予挑下來的花甲肉。

“陸予,”于江江難得用這樣認真的表情對他說話,“你要在北都生活下去嗎?”

“嗯。”陸予點頭:“掙錢,買房子,把媽媽和弟弟接過來,生活下去。”

于江江心里酸酸的,面上卻還是笑:“要和女朋友結(jié)婚啦?”

“還沒想那么遠。”陸予撇過臉去。

“嗯,你還年輕,多想想。”

陸予噗嗤一笑:“說得你多老似的。”

于江江放下筷子,一臉惆悵:“你說我怎么就碰不到個眼神不太好的土豪正好看上我,然后不用干活坐家里也有錢拿?”

“別說孩子氣的話。”

“算了。”于江江撇撇嘴:“我可能真的不適合在這個城市生活。我準(zhǔn)備辭職回家了。”說著,大大咧咧拿起酒要和陸予干杯,“干一杯,這是最后一次讓你這么放血請客了!”

于江江一直等著陸予和她碰杯,手都舉酸了,可陸予卻遲遲沒有舉起他的杯子。

“我喝酒你喝果汁,這也不能喝一杯?”

陸予眉頭微微蹙起,表情很是嚴(yán)肅,他一言不發(fā),只是片刻不移地盯著于江江。良久他才開口:“我本科畢業(yè),你海歸碩士,我能在這個城市找到我的位置,為什么你不能在這里生活?”


第十一節(jié)


陸予已經(jīng)許久沒有用這樣嚴(yán)肅地口吻和于江江說話,以至于于江江只記住了他溫柔的一面,忘記了骨子里他是個不服輸而且原則性很強的人。

于江江鼻子酸酸的,有些難受地吸了口氣,首次直面自己的懦弱和失敗:“我和你從來都不一樣,你那么優(yōu)秀,我拼了命也追不上你。”

“是嗎?”陸予垂下眼簾,聲音有些澀澀的:“那你又知不知道,也有人在拼了命追趕你?”

“有這樣的人嗎?”

“別不自信,于江江。想想你到底為什么來北都,這么回去你甘心嗎?”

于江江無奈:“不甘心也沒辦法,我就是離開爸媽羽翼就活不下去的人。我早該認清自己的,還能少走點彎路。”

見于江江一副自暴自棄還理直氣壯的樣子,陸予氣極,但他是極有忍耐力的人,即使生氣,仍是面不改色語不驚,他放下筷子,很是冷漠地說:“行,那你回去。”

于江江有些困惑,也很不解:“你生什么氣?”

陸予冷冷看她一眼,說:“我沒有生氣。”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表:“不早了,早點回去打包行李,別浪費彼此的時間。”

于江江錯愕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陸予,一時氣不打一處來。

“陸予,你狠。”

陸予送于江江回家,一路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于江江一到,車都還沒停穩(wěn)人已經(jīng)跑得沒影,再見都沒有說。

回到家,洗漱完,于江江還是覺得胸腔里有一股子氣無處發(fā)泄,連跳了四遍減肥操才讓情緒平靜了一些。

打開電腦,原本想打游戲,可是越想越委屈,怎么都沒法專心。

于江江從文檔里調(diào)出自己的簡歷,在網(wǎng)上投了幾份。末了又覺得自己這么做實在太多此一舉。直接合上電腦睡覺去了。

一連三天于江江都沒有收到任何回應(yīng)。漸漸她也把這事給忘了。

直到有天她正在上班,突然接到一個陌生的面試電話。

那位HR非常溫和耐心地和她check了一下她的部分情況。確定了面試時間和地點,最后他問:“于小姐你給我留個Email地址,我好和你聯(lián)系。”

于江江疑惑:“我簡歷里似乎填寫了所有的信息。”

“你不是陸予介紹的嗎?我這邊除了你的電話和本碩學(xué)歷情況,別的什么都沒有。”

“……”

回到家于江江檢查了一遍自己的郵箱,果然投簡歷的公司根本沒有電話里那一家。

頭抵著墻想了許久,于江江實在想不通陸予的所作所為。

從他那天的反應(yīng)來看,他分明很討厭她不是嗎?

那他又給他介紹工作是什么意思?同情她?可憐她?

于江江不喜歡這種自己一個人瞎猜的感覺。一轉(zhuǎn)身,立刻去拿手機。

站在窗前,聽著電話里有規(guī)律的長嘟聲,于江江安靜地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城市風(fēng)景。灰蒙蒙的天夾著塵粒的空氣讓于江江看不了太遠的地方。她只是憑感覺的往南站了一些,她記得,陸予住在那個方向。

“喂。”陸予的聲音聽上去略有些疲憊。

于江江抿了抿嘴唇,說:“我收到了面試電話。”

“嗯。”

“陸予,”于江江決定不再拐彎抹角:“你到底什么意思?”

電話里是死寂一般的沉默。那樣久,久到于江江忍不住都要掛電話了,陸予終于回話。

聲音里含帶著幾分喑啞,他一字一頓地說:“于江江,我希望你能留在北都。”于江江自認不是個文藝的人,可每次看到講述暗戀的帖子和感悟,她總?cè)滩蛔「型硎堋_@么多年,雖然她總是嘻嘻哈哈地和周燦討論自己感情那些事,可在她心里,陸予一直是最軟肋的一部分。

人的一輩子有幾個七年呢?這七年于江江遇到過那么多人,看過那么多風(fēng)景,頻頻回顧的,只有陸予一個人而已。

“陸予,”于江江的聲音都在顫抖:“你是不是覺得我好欺負?”

“于江江……”

“不愛我就不要給我希望了,”于江江握著手機的手攥得很緊,良久,她終于鼓起勇氣說:“我沒有你那么聰明,你一直知道的,我是那種認定一條路就要走到黑的人。別再對我那么好了,我會誤會,我會一直等著你,等你有一天會愛我。哪怕一下下也好。”

“對不起。”電話里,陸予輕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你會這么想。”

“我已經(jīng)聽夠了你對我說對不起了。”

不等陸予回答,于江江已經(jīng)狠心地掛斷了電話。

這么多年,奮不顧身到無法全身而退,一次次換來的只有陸予的道歉。“對不起”三個字何其殘忍,旁人又如何能體會?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眼前的一切都像被大雨洗刷過一樣,朦朦朧朧。水汽將一切都幻化成抽象的幾何形狀。于江江覺得意識都有些恍惚。

于江江曲著身子,抱在膝蓋上,將頭埋在自己臂彎里。這樣能讓她短暫地找回一點安全感。

正在于江江頹廢到極點的時候,手機收到了一條來自周燦的消息。

“我聽我們高中同學(xué)說,你走這么多年陸予都沒有談過戀愛,你一回來他就談了,我總覺得這其中有點微妙。”

像往燒熱的油鍋里倒入一把青菜一樣,噼里啪啦的反應(yīng)讓于江江有些無力招架。心底無限翻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翻騰什么。只要陸予有關(guān)的事,都能讓于江江失去思考的能力。這一刻,于江江覺得自己的腦子里只有豆腐渣。

于江江鍵入了幾個字,還沒發(fā)送就覺得不妥,立刻刪除了,又鍵入,又刪除。反復(fù)循環(huán)了幾次,于江江實在不知道該回復(fù)什么,最后用平常插科打諢的語氣回復(fù):“吃點屎”。

換來周燦一頓臭罵。

看著周燦回復(fù)的那些過激詞語和連串臟話,想象著周燦此刻上串下跳的樣子。于江江心情不覺好了許多。

關(guān)閉短信,順手點開微博,刷了刷朋友們那些沒人性的回復(fù),最后在一眾花花綠綠的頭像里,看到了一個很鶴立雞群的賬號。

沒有頭像,沒有簡介,連名字都是系統(tǒng)生成的,一連串沒什么邏輯性的數(shù)字。

那個賬號在那條失業(yè)QUEEN的微博下面留言。

“youwillalwaysbemyQueen”(你是我永遠的女王)

留言時間是和陸予吃飯之前,那條微博發(fā)出去不到五分鐘的時候。

沒有任何證據(jù),可是于江江就是無比肯定留言的人就是陸予。

她不知道該怎么反應(yīng),也不知道該怎么回復(fù)。良久,她放下了手機。

于江江靠在窗前,呆呆地看著腳下萬丈紅塵,忍不住嘆了口氣。她悵然地在空蕩蕩的心里問著:陸予,我到底該拿你怎么辦呢?

主站蜘蛛池模板: 青神县| 平昌县| 礼泉县| 舞阳县| 蓬安县| 余庆县| 宁强县| 凤庆县| 泸州市| 宜昌市| 扶余县| 安国市| 日土县| 利川市| 古田县| 灵寿县| 郯城县| 通许县| 苏尼特右旗| 南安市| 馆陶县| 江北区| 商都县| 宜君县| 林口县| 莱阳市| 吴忠市| 安溪县| 瓮安县| 新巴尔虎左旗| 湄潭县| 阿图什市| 本溪市| 当涂县| 兴业县| 油尖旺区| 潍坊市| 柳州市| 谢通门县| 策勒县| 岐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