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伍子胥被殺
- 中國古代四大美女艷史
- 陳冠任
- 9109字
- 2021-12-30 15:47:49
這天退朝后,伍子胥回到府上,心里卻難以平靜,他的眼前,一會是吳王面對著越國范蠡送來的那些超倍的稻種時得意忘形的臉;一會又是越王勾踐那張冷漠的帶有殺氣的臉……這位吳國的戰功赫赫的忠良之臣,突然之間明白了什么,那就是,這越王是想趁還稻種之時來盅惑吳王的心,讓吳王在心理上輕視越國,好讓他勾踐借機操兵練馬,以圖東山再起啊!
伍子胥越想感到事情越嚴重,與此同時,先王臨死前對他寄以厚托的一幕又出現在眼前,“伍相國,吳國的江山全靠你了,本王死后,你就把夫差當作自己的兒子,這夫差是我看著長大的,他有勇無謀,很容易被一些奸臣的話所迷惑,到時候,你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來勸阻他,我,我把這把屬鏤劍給你,要是他實在不聽你的話,你就把他,殺一了,自立為王,這樣來保住我吳國的江山。”
“大王,老臣不能受此命啊!”當時伍子胥驚得撲通跪在了先王面前,再也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先王竟把如此之大的權力賦予他,讓他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
但是,不管伍子胥怎么求他,先王仍然把夫差叫到跟前,把剛才說的話又重復給了他聽,還讓夫差自己把這些話寫下來當作密諫藏在身邊,又親自把屬鏤劍遞給了伍子胥。
伍子胥在先王死后,又把屬鏤劍還給了夫差。
伍子胥想起這些,心里像刀割一般難受,要是吳國真的有被越國……他還有何臉面去見先王呢啊,現在,他眼看著夫差正在一口口地吞吃越王勾踐給他的帶毒的蜜餞,他做為受了先王重托的臣子,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夫差這樣把吳國送上絕路呀!吳國一敗,吳國的百姓也就成為亡國之民了。伍子胥再也坐不住了,他知道,越國的勾踐送美女才是置夫差于死地最為關鍵的毒計。
“只要能讓西施這位禍國的女子從夫差面前消失,吳國就有救了。”伍子胥自言自語地說,得想一個辦法,讓吳王醒過來。
伍子胥一面這么想著,一面竟然不由自主地往外面走,他要去冒死面見夫差,向他陳述他所面臨的亡國的境地。伍子胥走在路上,心里在想,這次一定要給夫差好好地講,讓他聽進自己的話。
這時的吳王正在宮內與西施飲酒作樂,在他們的旁邊,是以伯(喜否)為首的一伙奸臣在對吳王灌著不著邊際的奉承的話,那些話像是美酒一樣,直把個吳王美得飄飄欲仙,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吳王摟著西施,一面看眼前的歌舞,一面不停地把一些美女賞賜給講著讓他順耳話的伯(喜否)等奸臣。
“報告大王,伍相國有要事要面見你。”正當吳王高興得被女人的香氣和奸臣的讒言熏得不知東南西北之時,有人來報。
“大王,這伍相國總是愛掃你的興。”伯(喜否)看到了夫差臉上露出了不悅之色,馬上討其所好地說:“大王,你對他也太遷就了,可是這伍相國卻還以為你是怕他呢。”
吳王夫差一聽這火上澆油的話,心中對伍子胥的怨氣蹭地升起,他不高興地對來報的侍衛說:“你就說本王現在有要事,不能見他。”
伍子胥聽到侍衛報來的吳王這明顯是在撒謊的拒見話后,心里氣壞了,因為從宮里面傳來的歌舞聲傳得整個姑蘇城的百姓都能聽到。伍子胥不再猶豫,他徑自闖了進去。
伍子胥不進去還好,當他看到眾臣簇擁著懷抱美女的吳王在宮中亂舞之時,他把一路上想得好好的勸阻吳王的話都忘得一千二凈,他沖過去,一把把那個拉著美女親嘴的伯(喜否)推到一邊,厲聲喝道:“你作為吳國的臣子,不但不勸吳王少酒色,反而也趁勢在此攪混水,你真是一個歹毒的小人!處處變著法子讓吳王墮落。”說著他又用力一推,伯(喜否)被推倒在地上。
“伍子胥,你欺人太甚了!”伯(喜否)忍無可忍,他從地上跳了起來,“我也是堂堂太宰,你竟敢這樣罵我!”
“你是堂堂的太宰?我看你是枉食君祿的蠢賊!”伍子胥對他蔑視地“哼”了一聲,不拿正眼瞧他,他轉而面對早已生氣的夫差,指著他懷中的西施說:“夫差,你早晚會被這個越國送來的狐貍精亡國的。”
夫差聽到伍子胥竟然當眾直呼自己的名字,氣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臉上呈現出震怒之色。在場的臣子都被伍子胥的狂悖嚇呆了,一個個垂下頭來,連西施也不敢吭聲。宮里靜得怕人。
“你怎么不說話?不敢回答嗎?”伍子胥怒容滿面,氣勢咄咄逼人。
“相國,”伯(喜否)硬著頭皮,站了出來替夫差解圍,“你出言無狀,這樣毀罵大王,罪不容誅呀!”
“出言無狀?”伍子胥氣憤地嚷道,“難道為了社稷和蒼生勸阻大王不要被這越國送來的小妖精迷惑而誤了國,這就叫出言無狀?像你那樣一味地慫恿大王,是讓大王誤國害民,你這樣存心何在?”
伯(喜否)一聽這話,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但是他又不敢再加反駁,只是在心里發狠道:伍子胥呀伍子胥,總有一天,我會讓大王置你于死地的。
“大王,你不要再迷戀酒色了,以老臣之見,盡快把這越國的狐貍精送回越國,”伍子胥的口氣軟了下來:“我們將在大王的指揮下重新操練兵馬來壯大我們吳國,以防外賊的侵入。”
夫差卻陰沉著臉說:“誰敢再把我的美人說成是狐貍精,把她送回越國的話,寡人就殺掉誰!”
“大王,要是不把她送回越國,就讓老臣把她殺了吧。”伍子胥說著上前一步,并把手按在了他佩戴的寶劍上,他今天真是鐵了心腸要置西施于死地了。
“你——”夫差臉色鐵青,氣得說不出話來,他看出來了,這伍子胥是鐵了心要與自己作對啊!于是,他厲聲質問:“伍大夫,你,真是氣煞本王了,我……”眾人一聽吳王竟然稱呼伍子胥為“伍大夫”了,都吃了一驚。
“大王,我知道你已經聽不進我的話了,但我既是吳國的臣子,就必定要忠心于吳國,我既受了先王之托,就一定要對得起他!”
這時,伯(喜否)陰險地冷笑著,一副忠君義憤填膺的樣子,指著伍子胥問:“你既然口口聲聲忠于吳國、忠于先王,為什么假借使齊之機,將自己的兒子寄養到齊國?”
“對,這件事你怎么解釋?”夫差緊跟著問,“相國啊,你的忠心在哪里呀?”
伍子胥坦然答道:“我把兒子寄養在鮑牧大夫家,這是實情。因為我不忍在越兵占領吳國時,他被越兵殺害,蒼天在上,我伍子胥對吳赤膽忠心,天地可鑒!”
“縱使,縱使亡國,你我也應以身報國,寄子存后,私心昭然可見!你巧言偽裝,是不是暗中與鮑牧計議密謀,聯結齊國,謀奪吳國?”伯(喜否)冷笑著說。
“伯(喜否),你這個卑鄙的小人!你本來是楚國忠烈之子,你父被奸人所害,你只身潛逃到吳國,是老夫念同鄉之誼薦與先王。不想你與你父竟是兩樣品行,你父忠烈風骨,你卻貪鄙成性,行同狗齜。伯(喜否)卻宛呀伯卻宛,不想你生養了這么個忤逆不孝的奸佞之徒!”伍子胥無法忍受污辱,越說越氣,血往上涌,須發奮張,“吟天,我將為先王和吳國的百姓除掉你這個奸佞之徒!”
他拔出腰間寶劍,撲向伯(喜否),伯喜否驚叫一聲,拔腿便跑。兩人一逐一逃,繞著宮中的人轉來轉去。
事變突起,在場的人們都驚呆了,竟沒有人想到去阻攔。“大王救我!”伯(喜否)帶著哭腔喊。這時,伍子胥仗劍來到夫差跟前,夫差怒喝一聲:“伍子胥,你想謀反嗎?”
隨著吳王夫差的喝聲,十幾個殿前武士過來,橫著戟將伍子胥團團圍住。
“伍子胥,你不臣之狀已經顯露,看來,你與齊國已有密謀,光天化日之下,竟想謀刺吳國重臣,是不是還要弒君以稷!”吳王氣急敗壞地說。
伍子胥擲劍于地,仰天大笑:“夫差呀夫差,你要殺我,盡管來殺,又何必加給我這樣的罪名!先王在世,幾次要和我分治吳國,都被我推辭了。先王并不想立你為王,是你百般求我,我才勸說先王,讓你繼承了王位。可我竟是有眼無珠,活該落到這個下場!”
夫差被他當場揭了短,憤怒再也不能遏制了,他拔出腰懸的屬鏤劍,摔在伍子胥面前:“只有你才是吳國最大的賊臣!你自以為見知于先王,有功于吳國。飛揚跋扈瞧不起寡人,非難我的法度,評議我的命令,破壞我的尊嚴,敗壞我的名聲,令人忍無可忍了,你自己去死吧!”
這時,太子慶忌大哭著闖進宮來,“撲嗵”一下跪在夫差面前:“父王,你殺害忠君,難道不怕社稷論之,宗陵存存,山川離異,宮殿荒涼么?”
“哪有這等危險之事?吳國正強,不會如此!你不懂世事,真是胡謅!”
夫差這時突然想起先王臨終的遺囑,又頓了頓,說道:“寡人姑念你是先王的老臣,我不忍命武士殺了你,本王令你三天之內離開吳國。”伍子胥凄厲地笑著,離宮而去。太子慶忌大聲哭喊著:
“相國啊,你曾在與楚國的征戰中表現出英雄氣概,誰不記得啊!打下荊州那一仗,在千軍萬馬中打頭陣,只殺得旌旗慘列,兵馬死傷,使敵人片甲無存。追殺楚昭王,追到了云夢,實現了先王的夢想。楚國的山河破碎了,楚國的宮殿蒙煙了,吳國的聲威興起了,吳國的疆士擴展了,吳國讓諸侯俱怕,萬方歸順,江東的形勢從此變了強弱主從。這一切怎么能說對吳國背義忘恩!相國啊,誰不記得你!”
太子慶忌哭喊著,伯(喜否)見狀,生怕吳王改變主意喚回伍子胥,趕緊奏道:“伍子胥貪天功為己有,把大王的成就攫自己的份下,太子殿下不能對這樣的人留戀!他絕沒好下場!”
伯(喜否)已是徹底與伍子胥鬧翻了,他們成了你死我活的仇人。他知道伍子胥一日不死,他伯(喜否)以后絕沒有好日子過,只有趁機說動吳王殺了伍子胥,自己才是除了心腹大患,但是,此時吳王已經帶著受了驚嚇的西施回了館娃宮。
伯(喜否)走出了宮后越想越是害怕:當年伍子胥被楚王趕出家園,他為了報仇,追趕昭王,直到元夢還不罷休;最后破了楚都,鞭尸三百下……一想到這,他心里打了一個寒顫,但是他剛剛回到相府,就聽人說夫差又下全詔令伍子胥削去相職,暫住相府,不必離吳就地貽養天年。
原來,夫差回到館娃宮,勸西施睡下后,就一個人喝著悶酒,一會兒唉聲嘆氣,一會兒在屋中彷徨,一會兒又氣哼哼地將酒爵摔在地上。雖然剛才因為一時怒氣,要趕伍子胥出境,但是,他容易忿怒,也是個容易后悔的人。伍子胥是先帝留下輔佐他的老臣,于吳國有興定之功,于自己有擁立之功,縱使罪該萬死,也不能殺;如今盡管他要殺自己寵愛的美人西施,他吳王不是沒有照辦嗎,吳王想到這里,心里又有了氣,他自言自語地說:“我的美人這么善解人意,溫柔可人,這個伍相國呀,你怎么總是與我的美人過不去呢。”
可能是他年老糊涂罷了,吳王想,但這一點也正說明了他對本王的忠心耿耿啊,他是怕自己因為美色而誤了國,唉,伍相國,也難為你的這一片心意了。夫差越想越覺得伍子胥是一心為國的,即使不殺他,趕他出吳,從內心講他夫差一方面于心不忍,另一方面還要擔個不仁的罪名。夫差向來好名畏譏,這樣地權衡一番之后,他趕走伍子胥的決心慢慢動搖了。
于是,夫差賄人從旁勸諫,便赦免了伍子胥,但是,為了警告他毫無君臣之禮的犯顏之過,罷了他的相位,讓他在家閉門思過一段時間,看他的表現再來決定他相位的取舍。
伯(喜否)聽到這一消息,心中有些驚慌,生怕伍子胥日后東山再起置自己于死地。但是,吳王既已赦了伍子胥,然而罷了他的相職,目前對他暫無威脅,伯(喜否)心中的驚慌少了許多,慢慢鎮定下來后,他決心再尋機會把這場與伍子胥你死我活的斗爭打贏。
沒有多久,伯(喜否)已遷升暫代相國。
這天,夫差又依西施之話,在他們的館娃宮請伯(喜否)等一伙奸臣喝酒玩樂之時,伍子胥竟然帶著太子慶忌又來到館娃宮勸他盡快把西施處置了,當時,伯(喜否)就想道,這真是一個置伍子胥于死地的好機會,于是,他就故意對伍子胥說:“伍相國,你為何老與大王的寵妃過不去呢。”
伍子胥在心里鄙視他,對他的話也不屑一顧,他走到正摟著西施的吳王面前,對吳王說:“大王,要知道上天摒棄誰,就要先讓美色來迷惑他……”
“住口!”夫差吼聲如雷:“伍子胥!你是不想活下去了!”
“不!”伍子胥見夫差仍然不聽勸阻,也氣得怒發沖冠,滿臉赤紅色,他拔劍出鞘:“伍員不忍親見大王日后被勾踐捉去。好,既然你不殺這越國的女人,就請允許老臣先走一步!”
伍子胥舉劍欲自殺,被緊跟在他后面的王子慶忌搶上前去,抓住了劍柄。
夫差想不到上次自己要殺他,這一回他卻要自殺,他來這一手,分明是在威脅自己。要是在諸侯中傳出先朝重臣伍子胥因為吳王貪戀女色不聽勸阻而自殺,忌不是被人當作笑柄!伍子胥啊伍子胥,你好狠毒啊!這是要使寡人的霸業成空,置寡人于死地無異呀!現在不能讓他死。這時,夫差多少有些失措了。
這時,伯(喜否)早已看出了夫差的思想,勸解似的說:“伍相國,何必如此啊!”接著吩咐慶忌:“殿下,送子胥相國回府吧!”
伍子胥走遠了,一直冷眼旁觀的西施這才松了口氣,魂魄稍定。但是,這時卻聽見伯(喜否)的聲音:“大王太厚道了!伍員貌似忠誠,事實上是個殘忍之徒!”
“啊!”西施驚愕地看著他,剛才做好人也是他,現在說伍子胥的壞話又是他。
“當年楚平王殺死他的父兄,他倘且不顧,獨自逃命到吳國來;先王替他報了大仇,他在云夢,挖掘死去的平王鞭尸三百,古今未有;他一再地讓大王殺了西施娘娘,還不是故意在難為你嗎,其實,我已經看出來了,他是在這里無理取鬧,居心叵測啊,如今他又要自殺,平添吳王笑柄,其心何其狠毒,又何其陰險!其實,今日他自殺了倒好,而且,臣還以為他死有余辜呢!”
什么?西施不相信似地注視著伯(喜否),直到此時,她好像是從伯(喜否)的話中明白了什么一樣,她看了一眼吳王,沒有說話。
吳王夫差對伯(喜否)和伍子胥的不和睦一向是知道的。以前,他對伯(喜否)在他面前時不時地說些伍子胥的壞話,總存著三分戒心將信將疑,今日他居然在廣眾前說出伍子胥死有余辜,夫差倒覺得這時候他不存一點兒私心,而是激于一種除奸的義憤,也是一片愛護國家的忠心了。
“伍員身為吳國重臣,卻把兒子托付給齊國的鮑牧,你說能希望我們滅了齊國嗎?身為吳國重臣,大王的柱石卻暗地結交敵國大臣,以血脈續延的重托以付,我們吳國假如真的是一座大廈,有這樣的柱石,不,蛀蟲!大廈能會不傾倒嗎?這也是壽夢的子孫能容許的嗎?是我們凡是有備性的男兒,能夠忍受的嗎?是可忍,孰不可忍!”
夫差的怒火,隨著伯(喜否)的話逐漸升高,隨著他的手的揮動而燎舞,伯(喜否)的這句“是可忍,孰不可!”把他的怒火撩得更旺了。
這時,在旁邊的西施也對吳王說話了,她嬌俏的臉上露出了傷感之色,她說:“大王,這是顯而易見的,要是臣妾真的有像他說的那么讓你誤國之時,臣妾,臣妾愿意以死來……”她說著就要往一個柱子上碰去。
吳王見此,大驚失色,一面上前緊緊地抱住她,一面連聲地說:“美人不要這樣,你萬萬不能死啊。”
“是呀,當初大王不聽他的話殺娘娘時,他就裝病不出,對國事不聞不問,現在突然又舊事重提,還闖進娘娘的館娃宮,以死威脅,這不但讓娘娘心理上過不去,更是出大王的丑,滅吳國的威名呀。這樣的臣子要他何用呢?大王又何足惜他啊……”伯(喜否)好不容易聽到了吳王最寵幸的西施說了伍子胥一句壞話,心里一喜,他趁機又煽風說。
西施一直敬仰伍子胥的人品,所以不忍心伍子胥被殺,她淚水盈盈地看著吳王說:“大王,你既然不想讓臣妾死,就把臣妾送回越國吧,省得因為我而讓你們君臣不和。”西施只想使吳王下令把伍子胥逐出吳國,她正要說出把伍子胥遣送別國的話時。那伯(喜否)又搶先叫喊起來了:
“娘娘本是越國為了兩國的友好來吳國的,她美麗善良,在朝中上下都深得民心,何錯之有,那伍員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大王處娘娘于死地,他到底安的是何居心呢。他的一連串所作所為,是前朝老臣應有的行為嗎?是當今大吳臣子應該可做可不作的行為嗎?這僅僅是一個驕臣的行為?一個佞官的行為?不!這是奸臣所作的啊!他讓大王殺娘娘事小,其實,他是想讓大王與越國交戰,來毀壞你的名聲,這里一定有重大的陰謀,請大王及早防備,免遭不測!”
“如此奸滑之徒,休說大王,凡是有血性的男子,誰能容忍,依臣妾之見,還是把那伍相國遣送到別國去!”此時的西施又想起了伍子胥派人刺殺她的一幕,她想到只要伍子胥不在吳國了,她就會沒有生命危險了。
“拿屬鏤劍來!”夫差沒有聽出伯(喜否)那別有用意的話,還真的以為伍子胥居盡不良呢,尤其是當他的寵妃西施也說了這些話后,他就像一只激怒了的猛獸吼叫著。
這時,正好慶忌送伍子胥回來,夫差命令他說:“把屬鏤劍賜給伍子胥,命他自裁吧!”
慶忌不明白事態怎么這樣來了個急轉彎,感到非常惶恐。他同情伍子胥,認為殺掉他是不公平的,也對吳國不利,就壯著膽子諫說:
“臣聽老輩人說。君王必須要有敢講話的臣子,在高位必須要有敢講話的下屬,思慮才能日漸周密,智慧才能日有增長,父王此命,還請三思!”
“本王讓你去你就去就是了。”夫差怒斥道。
慶忌只得捧著屬鏤劍下去了。
西施沒想到吳王真的要殺伍子胥了,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所措了,她用手按住她的心口,微蹙著蛾眉,覺得自己真的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吳王見此,忙問道:“美人,你怎么了。”他話音剛落,就聽西施“哎喲”一聲,花容慘淡,步搖身顫,一滴滴冷汗掛滿臉頰,那張千嬌百媚的臉就像一朵春雨淋濕的梨花。夫差慌得手足無措:“美人,你怎么啦?快傳太醫,快傳太醫啊!”
西施搖手制止:“大王,這是臣妾自幼患上的心口疼,太醫是診治不好的。”說罷,兩手捧心,春色更動人了。
夫差越發慌亂了:“這叫寡人如何是好呀!”
西施緊蹙眉頭說:“大王,臣妾的病并無性命之憂。臣妾擔心的是伍……”
“是什么啊?”
她想說“是伍相國的命”,可是,在此時,她豈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在夫差連聲的追問下,她懷著欲裂的心對夫差說:“是大王的威名受損呀!你要是因為臣妾而殺了戰功赫赫的伍相國,會不會遭到人們的……如果真的那樣的話,臣妾將不得安寧,我的心口疼便絕不會好。哎喲,這會兒又疼得厲害了!”
“美人!美人!”
伯(喜否)生怕吳王改變了主意,他奏道:“大王,微臣有一藥方,可醫得娘娘的心疼病。”
“什么藥方,快呈上來!”
“娘娘的病是因擔心大王威名受損而起,大王何不——”他說到這里,湊到了夫差的耳邊說了幾句什么話,吳王連連地點著頭,對他說:“好好,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了。”
西施不知道伯(喜否)對夫差說了什么,但她心中卻明白,這伯(喜否)絕對沒說什么好話,不由得心里更著急了,一時之間,她竟忘了心疼病,呆呆地看著他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夫差一回頭看到西施緊蹙的眉尖舒展開了,高興地說:“美人,一會,本王就給你一個驚喜。”
慶忌踉踉蹌蹌來到相府,向伍子胥傳達了夫差的旨意后,伍子胥仰天大笑:
“夫差,夫差,當年我使你父親取得了五戰五勝,擊破楚國的豐功偉績;又以死力爭,為你奪得王位。當時你們愿意把吳國的一半分給我,我尚且不要,今日,我已經是白發衰翁了,難道還想搞什么陰謀?!”
他深情地注視了慶忌好一會,不覺發出一聲長嘆:
“吳國快亡了!不出三年,就會衰落。‘物極必反’啊!這是天道。”
慶忌不忍心看他,流著淚轉身走了。只留下武士守候在這里。夜已三更,上弦月早已西斜了,伍子胥獨自坐在議事廳,燭光暗淡,燭臺上已積滿了燭淚。
他毫無表情地端坐著,穿了一件白袍,白色的頭發散披在肩上,白色的胡須蓬亂地糾纏在胸前,兩只眼睛直直地望著面前風案上的燭光,燭臺的旁邊是一只高大的酒樽和吳王夫差賜他自裁的屬鏤劍。家人悄悄地在室外伺候著……
一個仆人用銅盆端來一盆清水放在他面前,又躡腳退出門外。
是啊,自己應該好好地擦一擦臉了,在吳國鞍馬風塵幾十年,從沒時間好好地擦擦臉,如今要離開了,總不能蒙著塵土去見祖宗吧?他站起身,將頭探向銅盆,瞬間他驚呆了,映在水里的已不是想像中的白發仙翁,滿臉紅光,精神矍鑠……
照在水盆里面的,只是一個須發花白、一臉皺紋、肌肉松弛、眼皮浮腫、眼光無神、行將就木的老頭兒。伍子胥眼前朦朧了,有些恍惚了,一會兒他覺得自己好像身穿長衫紅袍,還在楚國射馬馳獵,一會兒又好像自己背弓仗劍,匆匆逃亡在楚國路上,一會兒又好像衣破鞋爛,形容憔悴在月夜下和漁父相見,一會兒又好像身耕田野與專諸、要離談兵論劍,一會兒又好像在馳騁疆場,進兵為吳王爭霸,一會兒又好像手持鐵鞭,怒挺楚平王尸首……
“伍子胥,這就是你嗎?”看著水盆中自己的臉兒,他暗暗哀嘆,“是該上路的時候了呀!唉,人老了,總是要往那條路上去的。”
他顫巍巍地立起身,微馱的巨大影子映在墻壁上,像是一頭疲累的老牛。
向站在門外的仆人吩咐:“用我的劍替我殉葬,這支劍是專諸送給我的,由你們收起來,他的兒子專毅流落越國,日后尋著他時,物歸原主吧!我死以后,你們把我的尸首葬在專諸和要離的墳邊。”
不久,兩個武士沒聲地走進來,垂著手恭敬地站在伍子胥面前,意思是要伍子胥立即自刎。
“你們帶來了吳王的諭旨嗎?”伍子胥平靜地問。
“吳王令奴才來傳他的口諭,著奴才盯著相國自刎。”武士答道。
伍子胥冷靜地笑了笑:“夫差不聽老夫忠諫,反賜我死。我死不足惜,只是今日我死,明日越兵就要入吳掘他祖宗的墳墓,夷毀他的宗廟,砍下他那顆愚蠢而昏庸的頭!你回去轉告夫差,請他取下我的雙目,懸掛在東門城樓上,我要親眼看著越國的軍隊如何開進姑蘇!”
伍子胥說完,披發仗劍,舉足奔出戶外,立于中庭,怒目仰視著夜空,仗劍自刎。
血,染紅了腳下的石板地面,也染紅了東邊的天空。
武士將伍子胥自刎的情況報知了吳王,并將伍子胥臨終時取目觀變的話也說了。夫差氣得發了瘋,瞪著血紅的眼吼道:“寡人不愿意讓這個老狂人的尸首埋葬在吳國的土地上,將他的尸首盛以鴟夷之革,投于大江,讓日月灸其骨,魚鱉食其肉,讓他骨變成灰,看他還能看到什么!”
武士遵照夫差旨意,將伍子胥的尸體如是處理后,拋于江心。說來也怪,尸入江中,隨流揚波,依潮來往,蕩激崩岸。
吳王夫差賜死伍子胥的消息,像嚴冬的寒風吹遍了姑蘇城的每個角落,也吹進了館娃宮中。西施站在雕窗前,仰頭看著窗外的天空。窗外秋風勁烈,秋云翻卷,天空布滿了一層厚重的鉛云,她的心也像鉛一樣地沉重。她本打算只使吳王把伍子胥逐出吳國,卻沒有想到事情在伯(喜否)的促慫下,夫差把伍子胥賜死了!殘害忠良自己也有一份罪啊!西施在夜風中心里歉疚不己,心口疼痛不止……
這天晚上,侍女端來了一份腥乎乎的湯讓西施喝,西施看到沉在盤里的東西,蹙著眉問道:“這是什么啊?”
“是,”侍女猶豫了一下才說:“是伍相國的心,伯相國說是醫治你心疼病的最好良藥,大王就讓奴婢熬好給你送來了,讓娘娘趕快用。”
西施一聽,“啊”地叫了一聲,昏了過去。
那侍女嚇壞了,忙跑去告知吳王,吳王匆忙趕來,又把太醫叫來,總算讓昏死的西施睜開了眼睛。
“美人,伯相國說伍子胥的心能醫治你的心,沒想到反把你嚇昏了過去——”西施不等吳王把話說完,早已經是淚流滿面了,她有氣無力地說:
“大王,別,別提,伍,伍相國了,你要是,真的,真,希望臣妾的心疼病,好,好起來,快,快把,伍,伍相國的心葬了。”她說完就掉過頭去,再次淚流不止。吳王不解其意,只得派人按照西施的話去辦了。
吳國的老百姓懷念伍子胥,將他的尸首偷偷撈起,盛以棺木,埋在吳山。傳說天帝封他作了潮神。后世為了悼念伍子胥,將吳山改為胥山,山上立有子胥廟,塑有子胥的神像,香火鼎盛,人往如潮……
伍子胥那低矮的墳頭,長出了青草。在這兒,人們常常聽見有人唱著一曲清歌:
蒼天無言兮,
爾人不可欺天。
寬仁者壽兮,
暴戾者必悲慘。
君之心兮忠耿,
君之行兮酷寒,
愿爾魂兮安寧,
毋言人可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