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二十一. 流放 4
- 月盡夜歌吟
- 露云熙
- 2673字
- 2022-04-11 19:29:00
賀蘭明故意弄出響動,引著追兵向著相反的方向而去。雖是赴死,可她心中卻無比的暢快,這一次就讓她來保護他們。
賀蘭明引著追兵來到河邊,相對平緩的河流猶如女子的衣帶柔動在她身畔。她數了數,對方不過是一支十五人的分隊,她撐口氣應該可以應對。
她一鼓作氣,出手便是殺招,直到長劍刺進最后一名士兵的咽喉用力一挑,鮮紅的血液噴射而出,濺紅了河邊的石子灘,她轟然沒了力氣,杵著劍跪在了河邊喘息。
手腳傷口上的血早已與纏繞的布料粘合在了一起,此時此刻竟是鉆心的燒灼。
烈日當頭,她不過仰頭看了一眼便覺得跪立不穩,可她不敢有一絲的懈怠忍著渾身又一遍又一遍傳來的劇痛,迅速將劍和蒙面的衣襟扔進了河里,向鄞州城中行去。她像一個瘋子,踉踉蹌蹌雙眼無神,越走卻越覺得自己僅存的力氣隨著四肢的傷口散了出去不知去向,猶如當日西河驛外的那一夜。她腳步虛浮神色恍惚,額頭和脖間不住的滲著冷汗順著發絲滴答的落在地上附著在傷口上,蟄的她不不知如何是好,四肢痛的像是要爆裂開來。
她不由吞咽了口口水,強迫自己忍下這些痛感繼續向前走,可是終究還是精疲力竭的倒在了叢林中。
她躺在樹叢中氣息減弱,聽著不遠處嘩嘩的流水聲,看著樹枝縫隙中透來的陽光。鳥兒鳴叫著從空中飛過,那首曾經在胡楊林中聽到的曲調便又回蕩在腦海之中,像是一首深入骨髓和意念的呼喚,讓她心頭油然而生一股不甘心,她不能死,不能就這樣如了夜君洺等人的愿。該死的人都在好好的活著,憑什么輪到她!
就在她即將失去意識時,忽聽耳邊傳來誦經之聲由遠及近,她掙扎著想要呼喊,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響,她急切的想拿起什么敲擊發聲,可觸手可及的全是細小的枝葉,她只好用盡力氣晃動著她能夠到的枝葉弄出聲響。
直到陽光被一群光禿禿的腦袋遮住時,她終是昏死過去沒了知覺。
青龍寺的和尚出來布道講經,在河邊樹叢小憩時發現不遠處的植被間不停晃動著,本著出家人的慈悲,他們上前查探,只見烈日下一女子不辨眉眼,衣衫襤褸渾身是傷,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眼看著就活不成了。
他們好心將奄奄一息的她當做當死之人收斂,打算找一處地方為她念往生咒,讓她早登極樂。只是沒想到幾遍往生咒下來,她不單沒有死心跳脈搏竟是恢復了不少,僧人們感激我佛慈悲,急忙將她送去了附近的一座尼姑庵,方便救治。
尼姑們見她大難不死,足足用了一個月才徹底將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在尼姑庵的那些日子,賀蘭明只要醒著便能聽到綿延冗長的經文不斷縈繞在自己耳邊,尤其是午夜夢回時經文與腦海中模糊的聲調重合在一起,直攪得她心煩意亂無法入眠,甚至惡心想吐,但到最后竟也發覺兩種不同的聲調竟逐漸的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和諧音調。
她不禁慢慢習慣下來,暮鼓晨鐘之中心跟著平靜了不少。可越是心中平靜,小虎和方奕的笑臉在她腦海里便越來越清晰,對夜君洺的恨意便是愈發濃烈。若說,她曾經只想逃離影宗和夜君洺,哪怕對方將她囚禁懲罰,她都可以既往不咎。可小虎的命,不能就這樣算了!
賀蘭明不知該如何感謝這群救了自己性命的出家人,卻聽其中一位師太告訴她,只要她將來多做善事,普度眾生,便是為她們積了福報。賀蘭明聽后心中苦笑,她罪孽深重,又怎會有什么福報,只求不要將這一身血腥污染了佛門凈地,毀了出家人的安寧。
師太覺得她有慧根,便勸道:“施主與佛有緣,但紅塵事未了,只怕貧尼說的再多,也打不開您的心結。倒不如去做想做的事,完成此生夙愿,到那時若有緣相見,咱們再來談這佛法無邊。”說完,師太便繼續念了佛經,而賀蘭明也告辭下山。
賀蘭明扮做乞丐在岳家巷周圍查探了兩天,確保無人跟蹤與監視,才悄悄摸進了李子豪的住所。
此時李子豪剛吃過晚飯正在廚房洗碗,忽聽外間有動靜,忙轉手將菜刀握緊,出了廚房。只見一個黑影正立在廚房外,渾身臟亂分不清男女,唯有一雙眼睛如明火般在夜幕中閃耀著光。
“子豪,是我。”賀蘭明見李子豪如此忙出聲道。
李子豪大驚,忙仰頭掃視了一圈房頂,一把拉著賀蘭明進了廚房。借著廚房的燈火,他才看清賀蘭明如今狼狽的模樣。
只見她破布般的衣服橫七豎八的掛在身上,腳上的鞋子也破了好幾個洞,露出來的腳趾上全是血痂,臉也刻意涂上了一層泥漬分不清面容。他不禁心疼,還沒等賀蘭明再開口,便轉身去自己房里拿了涂抹的藥膏。
賀蘭明接過藥膏,安心道:“你沒事就好。”
李子豪低頭,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道:“我們都以為你死了。我也按照師父的意思將你死的消息呈給了王爺。”
賀蘭明取下捂著頭的破布,露出蒼白無奈的笑容,“機緣巧合吧,一群出家人救了我。”
李子豪聞言長出一口氣道:“這世道,只怕也只有出他們才會救你了。”
賀蘭明嘆了口氣,用復雜的目光看著李子豪,“子豪,三哥和楠師父在哪?”
李子豪正準備說,卻聽賀蘭明的肚子咕嚕一聲,便轉身從鍋里取出兩個饅頭遞給她,道:“你先吃點東西,我燒點水你洗漱一下,總之我這里暫時安全,你且放心住下。”
賀蘭明看著李子豪也知道這一個月定然發生了許多事,既然已經來了,稍作一番休整再說也不遲。
午夜,李子豪將賀蘭明安頓在自己房中給她找了干凈的衣物換上,男裝的寬大倒顯得她更加瘦弱,借著微弱的燭火,他替賀蘭明的手指上藥卻心中難過,她的指甲此刻也不過長出來些許,剩下的竟全是血肉模糊一團的甲床,就連的腳指甲也找不到一塊完好無缺的。她究竟在牢中受了多少刑罰,竟還能躲過夜君洺的追殺和蕭府的圍攻活下來,他不由忍著淚一邊上藥一邊道:“還好你活著。”
賀蘭明看著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原本已經結痂的指甲在那一夜全部迸裂,之后雙手雙腳一直處于發炎的狀態,雖然尼姑們也用了很多藥,可是山中寺廟畢竟藥材有限,因此傷口也總是反反復復直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愈合。
李子豪輕揉的動作,讓賀蘭明恍然想起當日與方奕訣別的場景,幽幽開口道:“子豪,你如今還要跟著夜君洺嗎?”
李子豪聽罷手上動作一滯,抬眼望著賀蘭明,忽而一笑,故意道:“你這樣說就不怕我把你供出去。”
賀蘭明搖頭道:“這世間如果連你也不可信了,我還能信誰?”
李子豪心中一暖,吁了口氣,“楚王要洗去嫌疑,卻要拿你們開刀,我真恨不得親自在他身上剜幾個窟窿才甘心。可師父說王爺也是沒有辦法,他已經失了暗堂和玉堂,不能再失去明堂這一雙‘眼睛’,如果不快刀斬亂麻,將來還不知要生出多少亂子。師父如今更是為此躲去了南境,到現在也沒有消息傳回來。也不知道朝廷要查到什么時候才罷休。”
李子豪說到這里繼續給賀蘭明手上上藥,“明兒,小虎死了,三哥受了重傷。”
李子豪頓了頓苦笑一聲,忍著淚道:“都說紅顏禍水,我們怎么也沒想到會是玉娘,不過她還算聰明并沒有全盤托出你們的姓名,否則我這里如今只怕也好不到哪兒去。她死了才是最好,否則影宗也不會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