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為在定遠侯府的事上,夜君洺和邱林之間生了嫌隙,楠語知道這種嫌隙不是邱林多做幾件得力的事情就可以彌補,因此他也只能小心盡力維護著彼此之間的關系。盡管如此,這幾年來夜君洺對邱林的信任也早已被消磨的所剩無幾,如今留著邱林不過是看在他武功高強,又是朝陽軍首領的緣故,因此不敢輕易殺之。
而邱林這些年脾氣也越發(fā)暴躁,出手也愈發(fā)的狠毒,有時他出面辦的事竟是沒有幾件讓夜君洺滿意,大部分都是像當年綁架韓家母女那般,反而還惹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需要楠語善后。正如這次,他之所以躲起來,也是因為誤殺了夜君洺新訓練了一批伶人。
伶人的安排原本是楠語負責,但賀蘭明幾人在河道上出了事需要他去善后,因此不得不將人交給邱林暫時看管。不料等楠語回來之時,伶人們早已被邱林折磨的不成樣子,有幾個甚至沒幾天便撒手人寰?;钕聛淼囊彩侵貍y愈,竟是沒有一個完好無缺的留下來。
邱林事后才發(fā)覺此番做得過了頭,本想靠著賀蘭明手中的名冊換取幾分信任,但還沒等她回來,邱林早已被得知消息的夜君洺暗衛(wèi)逼的不敢現(xiàn)身,因此草草交待了玉娘幾句便不知所蹤,正因如此也便有了今日的一幕。
說到這里楠語又抿了一口茶,斜眼瞧了瞧李子豪,李子豪忙端起一旁的茶壺添了水,乖巧的站在楠語身側。楠語翹著二郎腿,并沒有繼續(xù)喝茶而是看著對面三個人,道:“對于影宗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嗎?”
賀蘭明一時想不通哪里不明白,卻又感覺楠語說的東西也沒有哪一句是非常有效的信息,畢竟對于朝陽軍和影宗的成立,之前楠語私下也已告訴了她??僧斔胫賳栃┦裁磿r一旁的恒覺卻躬身道:“屬下已然聽明白,不該說的咱們一句都不會說。
賀蘭明疑惑的望向恒覺,明明還有那么多不懂,就連方奕的事情都還沒有問,恒覺為何卻又不肯問,可是轉念一想從他們進門到現(xiàn)在,楠語都沒有給他們太多說話的機會,看來他能說的只怕也只有這么多。
他與邱林數(shù)十年的老友,又怎會說的太多讓他們起了疑,他們幾個說到底終究是邱林的徒弟,楠語若是參與太多只怕也會讓邱林介懷。
可她仍舊不死心,問道:“楠主,當年與我們一同去石洞的方奕如今身在何處,您可知曉?”楠語原本端起茶盞的手忽然一滯,復而繼續(xù)吹了吹茶盞中騰起的水汽,道:“這件事,只有宗主授意后才能告訴你們?!?
賀蘭明本想再問,楠語卻笑著抬頭打斷她的發(fā)問,道:“時候不早了,我這就送你們回去。”剛說到這里,李子豪輕輕扯了扯楠語的衣袖,小聲道:“師父,我能送他們回去嗎?”
楠語頓了一下,挑著眉眼,道:“也好,馬車停在巷子口,你送他們回芙蓉齋,快去快回。”
李子豪聞言,忙道:“遵命?!彪S后便帶著三人出了院子。
賀蘭明沒有想到楠語對李子豪的管控如此松散,在路上不禁問道:“子豪,楠主真的不怕你一去不回?”
李子豪微笑道:“我是不會走的?!?
“為何?”
“師父對我很好,其他人很早就被安排在各府為奴或是送去軍營,只有我一個人這些年一直養(yǎng)在他身邊。師父沒有讓我做過一件壞事,更是竭盡所能的教我識字讀書和為人處世的道理,把他所知道的傾囊相授。我都不知該如何報答,又怎會不聲不響的離開?”
賀蘭明聽到這里沉默了下來,一旁的劉小虎則小聲嘟囔,“都是師父,差別怎么這么大?!?
李子豪聞言尷尬的撓了撓后腦勺,賀蘭明忙緩解氣氛道:“算了不說這些了,子豪,明年你便要去京兆尹衙門里當正差,若是得空了,咱們不如約定個時間見面如何?”
李子豪興奮點頭道:“那是自然。對了,方奕的事今天是我魯莽了,總想著有你們幾個做后盾,師父一定會說出來,如今看來咱們以后可千萬別再問了。”
聽到此話,幾人皆是不明,李子豪便解釋道:“方才咱們幾個見面,我一時興奮腦子里發(fā)懵便將這關鍵給忘了。師父倒不是不讓問,只是方奕的事一直都是宗主親自過問,誰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師父叮囑過一回,只是時間太久我總想著他如今會松口。”
幾人相互看了看,便又沉默下來,方奕究竟在做什么,為什么還需要夜君洺親自過問,看來這影宗和夜君洺之間的秘密,他們只怕一時半刻不會知道全部。
賀蘭明不禁發(fā)怔,自問道:“為何要宗主親自負責?”恒覺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至少知道他活著就好?!?
日光偏西,李子豪駕車送賀蘭明等人回到芙蓉齋,并沒有多做停留便回了岳家巷。賀蘭明看著李子豪駕著馬車遠去的身影,心中悵然,三年前他們四人曾約定在找到方奕之后便逃離影宗,如今她卻覺得希望渺茫,人心已變,如今有了安穩(wěn)日子的李子豪只怕不會輕易隨著他們離去。
一旁恒覺見她沉思發(fā)愣,摟著她的肩頭道:“明兒,我們一定會有辦法找到方奕。就算他不愿意跟我們一起逃走,至少知道他是安全的,也算不枉我們擔心他這一場?!?
賀蘭明苦笑著點點頭,道:“三哥,如今有你跟小虎陪著我就好了?!?
芙蓉齋已打烊,三人便打算先去寒霜院將今日的事情告知玉娘,也算是讓對方有個心理準備。雖然他們清楚邱林知道這樣的變動,只怕不會輕易饒了他們,但有些話早說比晚說要好。就算是責罰,他們也不愿再承受邱林對他們瘋狂的折磨和侮辱。
幾個人此時臉色都有些許沉重,劉小虎走在恒覺身邊,賀蘭明與他們分開一段距離走在兩人身后。三人緩緩走著,劉小虎心中不安,回頭看了一眼賀蘭明,隨后小聲對恒覺道:“三哥,我總覺著今日宗主升了明兒的位份并不是什么好事,你說現(xiàn)在明兒是不是就跟邱主是一個級別的?”
恒覺蹙眉搖頭眼神全是茫然,“我也不知宗主打的什么主意,只是如今我們的身份尷尬,只怕今后在芙蓉齋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劉小虎聽到這里不禁問道:“三哥,難不成咱們要搬出去?”
賀蘭明聽到這里,走上前與劉小虎并排道:“邱主不會放我們走的,別說這么多了,馬上到寒霜院了還是少說幾句。”劉小虎適時將話語打住。
這一路賀蘭明其實隱隱明白夜君洺為要這樣安排,邱林已暴露本性不受管控,他需要一個更聽話的人來代替邱林在影宗的位置。
寒霜院,院門虛掩著,從門縫里透出的微弱燈光便知房中有人。于是三人像往日一般并未多想推門徑自來到玉娘房外。
可他們還未來得及敲門,房門突然便被猛地打開,足有一年未見的邱林赫然站在他們面前,驚得三人連忙后退了一步拉開彼此距離。
邱林額間掛著細密的汗珠,胸口的衣衫半敞著,透著右邊鎖骨上全是傷疤皮膚,乍一看異??植馈?
誰都沒想到邱林此刻會在玉娘房中,一時慌了神,還是恒覺率先反應過來生怕邱林責罰,忙拉著劉小虎和賀蘭明跪地行禮,“見過邱主。”
邱林目光陰冷的立在原地也不出聲,只是整了整衣服便抬腳離去,并不理會他們三人。而賀蘭明見邱林腳步出了院門,方才抬起頭來,剛巧瞧見房內右首邊慌張整理衣服和頭上珠翠的玉娘,此情此景她再明白不過這邱林與玉娘究竟是在做什么。
玉娘也并未刻意遮掩,只是將頭上珠翠玉簪扶穩(wěn)理了理凌亂的衣服,臉上紅暈未退便來到門前道:“是你們來了,進來吧?!?
賀蘭明一時猶豫不知該進還是該退,一旁的劉小虎則已起身率先踏進了房門。
玉娘緩緩坐在書桌前,將原本攤開的一本本賬目合起放在桌邊,用著慣用的關心語氣道:“今日見著宗主可還好?”
賀蘭明知道玉娘這是在問她,于是便道:“宗主收了名冊。還有……”賀蘭明不知該如何開口,倒是一旁的恒覺接話直接說道:“宗主提了明兒身份,以后明兒直接受宗主指派,只做宗主親自交待的事情。”
玉娘聽到這里明顯一愣,隨即微微抬首用一種道不明的深邃目光細細看著賀蘭明,道:“那可要恭喜明兒了,看來這次名冊之事宗主甚為滿意?!?
賀蘭明聽出玉娘話中弦外之音,沉默下來不再說話,倒是劉小虎道:“玉娘,廚房里還有飯嗎?我們除了早飯外還什么都沒吃呢?!?
玉娘收回目光,微笑關心,“廚房里的飯菜還有,若想吃就去吧。眼看著夜深了,我這里也不多留你們了?!?
玉娘明顯的逐客之意讓賀蘭明心下更為不舒服,想要開口卻又難以啟齒,她雖然對玉娘沒什么好感也知道玉娘不過是邱林用來監(jiān)視他們的人,可即便如此,玉娘這些年并沒少照顧他們幾個,邱林揮向他們的皮鞭玉娘擋過,他們身上的傷她更是替他們上過藥,只是如今……賀蘭明回想起方才邱林和玉娘同樣凌亂的衣衫,她的心沉了下去,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她心頭愈演愈烈。
劉小虎一聽有飯吃,早已將方才之事拋到腦后,忙扯了扯一旁賀蘭明的衣袖,道:“明兒,咱們去吃飯,有什么明日白天再說?!焙阌X聞言則冷冷的看了玉娘一眼,道:“是啊,有什么白天再說。走,吃飯去?!?
玉娘裝作沒聽懂恒覺的話外音,自顧自的整理桌面不再理會他們。待他們走到門口時,卻忽然幽幽開口,“邱主回來了,明日也該你們請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