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蕭府,他們依舊由楠語領(lǐng)著,坐上了回芙蓉齋的馬車。
車子顛簸,卻比來時慢了許多。楠語一言不發(fā)坐在前方駕馬,賀蘭明若有所思看著車窗外劃過的樹木陰涼發(fā)呆,恒覺不知怎的也是沉默不語,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微微出神。只有劉小虎一人一刻也坐不住,本想問問賀蘭明可見三人誰都不說話,心中郁悶便坐在車前跟著楠語馭馬看景。
直到了鄞州城門口,楠語說要先帶他們?nèi)ヒ粋€名叫岳家巷的地方。賀蘭明此時才回過神來正準備問,卻見劉小虎興沖沖的問道:“楠主,這是領(lǐng)咱們?nèi)コ院贸缘膯幔课铱陕犝f岳家巷里有一家聚仙樓,里面的八仙肘可是鄞州一絕呢。”
楠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指著劉小虎邊笑邊搖頭道:“你啊,就知道吃,真不知道這些年你這小子怎么在邱林手底下活過來的,他可是最討厭貪嘴的人。”劉小虎嘿嘿笑著坐到恒覺身邊,道:“我啊,邱主在的時候每日里就吃一點,夜里三哥給我存著零嘴,我躲在被窩里吃。”
賀蘭明和恒覺聽到這里,一同出口低聲吼了一句,“小虎!”
劉小虎一愣,看了看旁邊臉色鐵青的恒覺和對面沉著臉的賀蘭明,自知失言不敢再多說。
楠語回頭瞧著賀蘭明和恒覺責(zé)備劉小虎的目光,抿嘴笑了笑,“倒是兩個機警的孩子,不過在我這里沒有必要如此,我可不是你們的師父。”
賀蘭明瞪了一眼劉小虎,沖著楠語恭敬道:“還請楠師父見諒。”
楠語微微搖頭,心中卻泛起心疼,他們是受了邱林多少無休止的打罵折磨,才會有了今日這般拘束警惕的模樣,就連開懷大笑都成了奢侈,“無妨無妨,又不是什么大事。”隨后轉(zhuǎn)了話題繼續(xù)道:“我?guī)銈內(nèi)ピ兰蚁镆娨粋€人。”
賀蘭明好奇轉(zhuǎn)而看向跟她面對面坐的恒覺,而恒覺也同樣用疑惑的目光看著自己,劉小虎則因方才言語魯莽只是盯著恒覺不敢再說話。
賀蘭明見楠語微笑的表情猛然想起當(dāng)日楠語對他們的承諾,她兩眼迸射出難得激動神情,問道:“楠師父可是要帶我們?nèi)ヒ娮雍溃俊?
楠語一聽知道賀蘭明已經(jīng)猜出他此行目的,不由得搖搖頭故作責(zé)備,“明兒啊,你非要說出來做什么,讓這兩個小子有點驚喜不好嗎?你這丫頭,也忒聰明嘴快了。”
賀蘭明不好意思,“還請楠主見諒。”
恒覺和劉小虎聽到要去見李子豪心中也是興奮起來,他們已有三年未見,也不知這些年李子豪過的如何,有沒像他們一樣也受這蠱蟲的控制。如果能找到李子豪,那是不是也離找到方奕不遠了?這樣想著,三個人便安耐不住,心情也愈發(fā)激動,恨不得馬兒再跑快些早點到岳家巷。
馬車入城后行了約摸一個時辰到了岳家巷,楠語將馬車停在巷子外,自己則親自帶著三個孩子入了巷拐了幾個彎,停在了一處不起眼的大門外。
楠語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便輕輕敲了三下門,然后又重重敲了三下,只聽門栓被人從里取下,“吱呀”一聲打開一道縫隙探出一個腦袋,細長的雙眼正機警的打探著外邊的來客,正是李子豪。
他見是楠語忙將門打開,迎著他進去,楠語挪步時他才發(fā)現(xiàn)對方身后的三個身影,闊別已久的他一時竟沒反應(yīng)過來,只是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日思夜想的伙伴興奮又激動,若不是有楠語在,他恨不得此刻便撲上來將他們抱住。
李子豪一雙眼睛散發(fā)著光彩,張著一張嘴指著賀蘭明三人“啊”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還是楠語拍了拍李子豪的腦袋小聲道:“快別這般驚訝,把門關(guān)上!”
此時賀蘭明三人已然進了院子,李子豪慌忙將門關(guān)上興沖沖的來到恒覺身邊。本想說些什么,但見一旁楠語還在又將話咽了下去,生怕自己的舉動惹來師父的責(zé)罵。楠語笑了笑故意給自己找了個臺階,說要去更衣便徑自回了自己的房間,留下四人敘舊。
四人站在院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該說些什么才能表達自己對同伴的思念與牽掛。倒是劉小虎哈哈一笑一把摟過李子豪,揉著李子豪的腦袋,就像曾經(jīng)在山中的歲月,他們也是這般嬉笑打鬧,卻又互相照應(yīng),“你這小子,沒你在身邊拌嘴,老子還真有點寂寞。咦,怎的還是這么瘦!”
李子豪也嘻嘻笑著心里樂開了花,任由劉小虎揉搓,“虎子哥,你可是比之前壯多了,力氣也大多了!”
恒覺興奮上前抱緊劉小虎和李子豪,激動道:“子豪,咱們終于見面了。”
李子豪聽罷眼中瞬間帶上淚花,道:“是啊,三哥,咱們終于見面了。”
賀蘭明臉上帶著笑目中卻早已濕潤,在一旁看著他們?nèi)吮ё饕粓F,心中說不出的感慨,但更多的是滿足。三年了,他們經(jīng)歷了太多太多,從石洞分別開始,這一刻她才有了一絲徹底的安心,他們四個總算是團圓了。
李子豪見賀蘭明站在一旁看著他們?nèi)齻€向她伸出了手,滿臉笑意的向她示意。賀蘭明笑著毫不猶豫的伸手去握緊,只覺一股外力將她拉向了那個巨大的擁抱。四個孩子就這樣頭頂著頭肩摟著肩抱在一起許久,千言萬語都不及此刻彼此相擁來的滿足,直到劉小虎的肚子咕嚕叫喚時,四個人才哈哈笑著放開手由李子豪帶著去廚房吃東西。
楠語師徒二人住的是一座鄞州普通四合院,楠語平日里住在北間上房,而李子豪則住在西首的一間與上房相連的耳房,院子的東邊便是廚房,四合院方方正正,再普通不過。李子豪與楠語素日里一直以義父子相稱,外人也并未懷疑過什么。
這一年他年歲漸長,楠語通過自己在京兆尹府的舊相識,將李子豪送進了府門里給司戶參軍當(dāng)了個跑腿。等他過了十七歲,便可從最初級的堂差做起。
雖然品級不高但勝在可以借著辦差之際巡遍鄞州各處,而不惹人眼目。這也方便李子豪從各方面刺探情報與明堂的其他人員聯(lián)絡(luò)。而楠語對外的身份不過是個雜貨商人,從南到北進貨給鄞州的一些雜貨鋪和水粉店。
如今明堂除了當(dāng)日從山中出來的六人外,楠語已發(fā)展了幾十名潛伏在各行各業(yè)的眼線,對方雖然不知是為誰效力,但只要用錢財去換,總可以知道他們想要知道的訊息,從這方面來說明堂便是夜君洺伸向大啟各個地方的耳目。
賀蘭明通過李子豪描述,了解清楚了影宗明堂脈絡(luò)之后幾人便開始說起自己今日在蕭府的遭遇。
夜君洺雖然是影宗宗主,但身邊還有一個不輕易露面的戰(zhàn)楓,他手下統(tǒng)領(lǐng)的暗衛(wèi)才是夜君洺真正倚仗的力量。且戰(zhàn)楓武藝之高已超出了他們所能應(yīng)對的范圍,絕不是像霍青和陳若勇那樣簡單直接的江湖路數(shù),他與暗衛(wèi)從來只聽命于夜君洺本人。由此看來,影宗不過是為了解決那些夜君洺身邊之人不好出面解決的事情用的工具。
加之夜君洺早已知曉賀蘭明從陽城至鄞州一路上所發(fā)生的事情,就更加證明夜君洺耳目之廣,絕非他們幾人所能想象。
這樣的情境下,他們想要無聲無息的逃走簡直是天方夜譚,更別說私下相互聯(lián)絡(luò)。
分析到這里,大家原本興奮的臉色皆轉(zhuǎn)為灰暗,想要逃離這樣的日子談何容易,李子豪不禁仰頭長出了一口氣。他與在邱林手底下討生活的三人不同,他至少有一個合理的身份,可以與周圍有著密切的往來,至少他的生活是正常人的生活,除了需要在必要時候傳遞消息以外,很多時候他都會忘記自己身后還有一個影宗。
可賀蘭明他們不同,自分別那日起,他們所經(jīng)歷的都是他所想象不到的殘酷殺戮,他們每一個人身上都有著被歲月摧殘的痕跡,他們活得暗無天日,比他更期盼要逃離這座人間煉獄回歸正常的人生。可這一切又談何容易,夜君洺又怎么會輕易放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