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明走后不久,夜君澤正與納蘭允說起納蘭鴻之事,卻見趙捷帶著幾名大啟士兵向他而來一臉憂慮向他而來。冷風里,所有人臉色都掛著幾分陰霾,推散不開。
夜君澤見狀,便吩咐人帶納蘭允去牢房。趙捷見納蘭允去的遠了,才小聲道:“王爺,我們找了幾個云川軍里陳莫寒的舊部,他們應(yīng)該知道云川破城的真相,此刻想要告訴王爺立功贖罪。”
夜君澤眉頭緊鎖,“說!”
留在這戰(zhàn)俘營里的陳莫寒舊部總共有十人,此刻心里早已沒了往日的目中無人,猶如一只只被消磨了斗志的行尸走肉,只盼著夜君澤能一舉奪下云川,帶他們回云川,別讓他們做了這游蕩在西羅的孤魂野鬼。
“王爺饒命!”其中一年長者哭泣道。
趙捷見狀忙道:“說,都知道些什么!”
年長者,忙道:“當日我們在云川,納蘭鴻兵臨城下,我們所有人都按照陳將軍的要求按兵不動,可納蘭鴻不斷的攻城,我們大家都想出去抵抗,可卻突然接到鄞州旨意死守云川,不得動一兵一卒,靜等北境與南境支援后再開戰(zhàn)。陳大人收到旨意,便也覺得有朝廷和南境兵力支援。之后又來了鄞州特使,說是陛下病危臨危受命于楚王,楚王命我們開城門與納蘭鴻談判。陳大人也覺此間有詐,便派人去鄞州,還有北境以及南境送信,只是沒想到直到云川城破,都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啊!”
年長者說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后來那使者說若不開門談判,便是違抗皇令,陳大人也怕出錯,所以就開了城門。沒想到,納蘭鴻根本就不是談判,而是屠城啊!”
夜君澤聽得手指攥緊了拳頭,憤恨的看著這戰(zhàn)俘營中所有大啟的士兵和百姓,他們目光空洞頹喪,已到了最后絕望的時刻。他不由揮了揮手,趙捷便帶著這些人離去。
冰冷的空氣中,夜君澤依舊長吁一口氣,引得喉間一癢咳嗽幾聲。他望著方舟城外枯黃的樹林,自言自語,“四哥,你終究是錯了!”
夜君澤思索許久,將心頭所有情緒平緩,卻久等賀蘭明不見回來,心中擔憂一波勝過一波,實在放心不下便要縱馬去找。怎料剛牽了馬,便見賀蘭明帶領(lǐng)一群面容慘淡,衣衫襤褸的女子們向戰(zhàn)俘營而來。
他心中興奮,沖上前便握緊了賀蘭明的手,關(guān)心道:“你可還好?”
賀蘭明不過淡淡一笑,小聲道:“我無妨。”隨即轉(zhuǎn)身沖著身后女孩兒們道:“諸位,這便是宣陽王,是他帶領(lǐng)我們俘獲了西羅王納蘭允,攻占了戰(zhàn)俘營救下了所有的大啟將士。”
眾人一聽,忙跪下磕頭行禮,夜君澤見狀忙上前一步道:“諸位快快免禮。本王會記得諸位經(jīng)受的委屈,我夜君澤在此立誓,只要我在一日,便會守護大啟河山,讓大家再不受戰(zhàn)爭的侵擾,不受被人欺侮的絕望!”
女孩兒一聽更是激動不已,道:“多謝王爺為我們做主,我們只愿殺了西羅人替我們死去的家人報仇!”
賀蘭明見眾人燃起的斗志,心中更是歡喜,便道:“諸位,如今既然已獲救,那么我可否給大家安排一個任務(wù)?”
女孩兒一聽,忙起身擁到賀蘭明身前,反倒將夜君澤擠到一邊,一群女孩兒嘰嘰喳喳道:“將軍請講,我們一定無有不從。”
“將軍可是要讓我們上陣殺敵?”
一旁夜君澤看著此番情景,會心一笑替賀蘭明感到欣慰,如今她倒成了這群女孩兒的主心骨,看來曹正所謂的女兵營已有了著落。于是他便悄悄的退在一邊,默默看著一群女孩兒說他們自己的事情。
賀蘭明第一次被一群女孩兒圍住,反倒生出幾許不自在,可她卻鎮(zhèn)定道:“其實很簡單。”她指了指戰(zhàn)俘營道:“營地里有許多受傷需要人照料的士兵,你們?nèi)缃褚龅木褪翘嫱鯛斦疹櫤眠@些為大啟奮勇殺敵不幸被俘的大啟將士。他們身體好轉(zhuǎn)一分,咱們勝算便多一分。這也是你們的首要任務(wù)”
賀蘭明看著這群女孩兒眼眸中難掩的絕望,知道她們其實還未從這場屈辱中走出來,所以只能盡快安排一些事情讓她們轉(zhuǎn)移注意力,以免自怨自艾做傻事。
女孩兒此刻自是一百個愿意,賀蘭明話音剛落,便都點頭成群結(jié)伴的向營地里行去。
一旁不遠處看著女孩兒們離去的夜君澤,此刻才緩緩又來到賀蘭明身邊,微笑道:“賀蘭將軍,看來你的前鋒營又壯大了。”
賀蘭明雙手負在身后,吁了一口氣,道:“只要她們能活下去,所有的一切便都值得了。”
夜君澤不由將她的一只手從身后抽出來握在手心,目光瀲滟道:“是啊,一切都是值得的。”
很快的,從裕州追蹤而來的禁軍,便率先來到了方舟城,誓要取夜君澤與賀蘭明項上人頭作為代價。
但對方忌憚納蘭允性命不敢貿(mào)然出擊,只能逼著他們退入了方舟城內(nèi),將方舟城圍死。禁軍原本也想過用刺客劫走納蘭允,只是對方守衛(wèi)森嚴,加之納蘭允似乎也并不想此時回裕州,更傳話給他們讓他們等待納蘭鴻的到來再做打算。至此,夜君澤和賀蘭明率領(lǐng)五千大啟士兵,奪了西羅邊關(guān)的方舟城,挾持了納蘭允,只等納蘭鴻前來的事情迅速傳開。
經(jīng)此一役,納蘭鴻再盤桓在云川等地不來援救,便是會昭示他那顆早已路人皆知的野心。
就在夜君澤等人退入方舟城的第三天,趙捷收到飛鴿傳書,曹文遠與顧衡死守涇坪,已經(jīng)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時,接收了一支從鄞州出走的軍隊,帶兵之人乃是宋奎,他所帶之兵皆出自于神策營,還有老襄國公張云的府兵,加起來共有一萬之多合入曹文遠的人馬一同駐守涇坪,如今正在計劃向著云川挺進。
這路人馬雖然人數(shù)不多,卻解了涇坪的燃眉之急,涇坪之困雖解,納蘭鴻便整合了兵力,調(diào)轉(zhuǎn)槍頭對準了云川南部的巴康,一座與方舟城隔著百里山川懸崖的大啟邊關(guān)之城。
能從夜君洺手底下突出重圍來到?jīng)芷海R蘭明和夜君澤都難以想象宋奎率領(lǐng)的這支隊伍遭到了什么樣的沖擊,竟然還能保留一萬人的兵馬完好無損。夜君澤此刻即感念外公鼎力相助,卻也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位外公背后的勢力究竟有多龐大。
尤其是在賀蘭明看到消息后,幽幽開口,“如今能與夜君洺的勢力一較高下的,朝堂之上除了陛下恐怕沒有幾個人。”這句話像是一聲鐘鳴,直敲的夜君澤心頭嗡嗡作響。
夜君澤不是不知道張家在大啟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在大啟士族中的影響力,可卻不曾知自己的外公竟然還會有如此之多的兵力暗線。從夜君清和夜君洺爭斗時不見出手,卻在此時直接出手干預邊關(guān)戰(zhàn)事,他韜光養(yǎng)晦這么多年,哪怕自己的官職被罷也不曾對夜琮說過什么,是不是也只等這一刻?
恐怕在張云眼里,夜君澤便是第二個夜君凝,第二個維系張家在大啟長盛不衰的紐帶。而一直守在夜君澤身邊的賀蘭明,第一次感覺到對方肩頭上的擔子又沉重了許多。
這日夜里,夜君澤守在戰(zhàn)俘營外,望著天邊的一輪冷月心中愁思百轉(zhuǎn),這一路走來他們早已無法回頭,他們的面前是西境邊關(guān)數(shù)萬百姓的性命,是大啟國破的最后防線,若此時稍有不慎他們便是大啟的千古罪人。
一旁賀蘭明癡癡的望著他,卻并不搭話,她知道他這幾日幾乎未曾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每日夜里他屋中的燈火都從黑夜亮至白晝,這一夜一夜他心中所惦念的無非是邊關(guān)百姓安危,還有心底再也無法忽視的恨意。
許久,卻聽納蘭允的聲音從他們后方傳來,“宣陽王,孤有要事與你相商。”
夜君澤回頭看去,原本憂心忡忡的表情,帶上了一抹疑惑,道:“陛下有何事相商,但講無妨。”
納蘭允看了看守在夜君澤身邊的賀蘭明,猶豫起來,可最終還是張口道:“孤想去云川。”
夜君澤看了一眼一旁的賀蘭明,轉(zhuǎn)而又看著納蘭允道:“西羅王為何這個時候想要去云川,留在方舟城等納蘭鴻送上門一舉殲滅不是更好?”
納蘭允憤恨道:“若是他不來,宣陽王還真打算殺了孤嗎?”
夜君澤搖頭道:“其實并不是只有殺戮才是解決一切爭端的良策。”
“那就去云川,孤要親自看看,當他的王被人捆綁至陣前,他是否還能這般逍遙自在,若他念及兄弟情義,孤便會下令退兵,若是他不顧孤的死活,宣陽王,我身后等待救援的四萬禁軍便與你大啟軍一同,滅了這個以下犯上目無王上的叛臣賊子!”
夜君澤微微蹙眉,心中有了猶豫,若是帶著納蘭允去了云川有個意外,兩面夾擊之下,他與賀蘭明這支隊伍便會成為西羅軍的活靶子。如果不去……夜君澤長吁一口氣,如果裕州再派兵前來方舟城,他只怕也只有束手就擒的結(jié)局。
他思量片刻,看著一臉憤恨的納蘭允道:“這件事還容本王與明歌將軍商議一番,再與西羅王說明,天色不早西羅王還是早些回去歇息。”
納蘭允看著夜君澤的面色,抿唇思索片刻,道:“好,孤等著宣陽王商議的結(jié)果。”
納蘭允走后,賀蘭明率先開口,“如果去云川,我們恐怕得另做安排。”
夜君澤凝目于不遠處的一株蒿草,道:“派趙捷先去聯(lián)絡(luò)文遠和裴三,你我如今守著這方舟城外的戰(zhàn)俘營,如果只等納蘭鴻兵臨城下,勝算也不過五成,回到云川,讓文遠和裴三從涇坪出兵作為后援,倒是可選之策,只是……”
賀蘭明淡笑著握緊夜君澤的手道:“阿澤,刀山火海我都與你共赴,所以有什么好怕的,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這才是宣陽王該有的氣魄。”
是啊,有她在,又何懼戰(zhàn)場,何懼廝殺,大不了舍了這條命與她同死,也是不錯的選擇。夜君澤一時感動,牽起賀蘭明的手將她攬入懷中,貪婪的聞著她脖間散發(fā)出的一抹幽幽體香,道:“明兒,有你在真好。”是啊,他們經(jīng)歷過了那么多,卻還能握緊彼此的手,這對他來說是多么難能可貴的一份情意,他會珍惜,會一輩子將她捧在手心里呵護。
賀蘭明輕撫著夜君澤的脊背,柔聲道:“有你真好。”
第二日,夜君澤同意了納蘭允的提議,帶著這一萬兩千名戰(zhàn)士和從營妓舍中救出十幾名女子開拔前往云川。
趙捷則待眾人走后帶著侍衛(wèi),偷偷從方舟城出發(fā),繞道無憂荒原以東北部的延綿山丘沙漠,向著涇坪而去。
納蘭允此番被夜君澤說動,已然是鐵了心要與自己的親兄長一較高低。夜君澤帶著他隨著大啟軍在前方走著,身后二里開外便是緊隨其后的裕州禁軍。就這般,五萬多人浩浩蕩蕩行軍六日來到云川城外的無憂荒原以東的河谷地帶駐扎。
河谷早已干澀,只剩下被風沙侵蝕的河床像眾人展露著曾經(jīng)的輝煌。
大軍駐扎的當日,賀蘭明一人一弓來到云川城下,彎弓搭箭,將一封納蘭允和夜君澤聯(lián)名的信箋,射向了云川城樓上巡邏的西羅軍。
云川的西羅軍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會遇到這樣的場景,一個女人竟也敢在他們面前叫囂,可當對方報出姓名時,他們不禁都是一個哆嗦。那是從洛圖戰(zhàn)場傳來的消息,一個女人殺了洛圖第一勇士,讓六萬洛圖軍殞命于傷寒關(guān)內(nèi)的蒼松嶺,是她,是他們西羅軍人人都想一睹真容的大啟北境軍前鋒營主將,大啟唯一的女將軍,明歌!
她此刻竟然單槍匹馬的站在云川城下,猶如天降,雖然僅她一人,但那迫人的氣勢竟不輸萬千將士兵臨城下。讓他們都不得不收緊了喉嚨,生怕下一秒對方便會殺了他們。
賀蘭明送了信便毫無停留的回了五里外的大營,只留下一臉茫然的西羅軍癡癡的望著她的背影發(fā)怔。
戰(zhàn)書說的清楚,夜君澤扣了納蘭允,裕州城已亂,禁軍緊隨其后前來救駕,若是納蘭鴻依舊拒絕退出云川并撤兵,那么太陽升起之時便是納蘭允魂歸之日,且眾人都知納蘭鴻不惜犧牲西羅王性命都要拿下大啟西境的行徑也會遭到整個西羅的唾罵,到那時他若再想登基稱帝,只怕也會被世人所不允。
難題踢給了納蘭鴻,夜君澤便再不想其他,只等著明日一早云川城下見分曉。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納蘭鴻手里竟然還有一個他們意想不到的人,打亂了他們所有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