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去花樓,為了不引人注意賀蘭明特意換了男子裝扮,還用頭發做了個假胡子用面團薄薄的貼在上唇,看起來無比滑稽。
臨出門時恒覺見她這副不男不女的模樣便抬手扯了她的假胡子,說是太礙眼又很假反而容易讓人覺得不對勁。
只是恒覺忽然注意到,賀蘭明的臉色不如鄞州那般紅潤,在那一撮黑色胡須的映襯下更顯的蒼白無血色。他本想詢問,卻見她已然生龍活虎,便又打消了念頭,想來也許是今日憂心過重,修養幾日便好。而賀蘭明原本想要發明易容術的心思,就這樣被恒覺打擊的體無完膚,就此作罷。
粉樓位于玉河旁,二丈高的磚墻擋住里面的聲色犬馬,艷粉櫻桃,隔開了紅塵欲望和平淡俗世。
美其名曰千花盛宴,不如說是一場教坊司舉辦的選美大會,各色美人爭奇斗艷粉墨登場,眾人一擲千金為得佳人一笑,更有甚者當場贖身從良也無不可。
賀蘭明和恒覺穿梭在粉樓的各色人物間,看著女子濃妝艷抹,看著男人放在女子身段上的貪婪目光,不由得心中一陣陣作嘔。
盛宴要到戌時才開,他們便重金要了一間廂房打算先美美吃一頓再說。李子豪也不知何時才能來,除了吃飯,也只能等著。
席間,老鴇殷勤奉上一份參與千花盛宴的女子畫像明細。鄞州各大青樓妓館皆選了女子前來參選。所謂“千花”便是以花中極品為名,來選出當日的伶人名諱,此名一旦選中便可維持四年,待下一個四年時再重新選拔。
賀蘭明好奇為何四年一選,老鴇便耐心解釋,入選千花盛宴之人必是十四五歲還未接客的清倌人,她們通過千花盛宴打出名號,以后接客便也可抬高身價,有自己選擇的余地。
賀蘭明了然,沒想到這千花盛宴竟然還有此講究,真是讓她開了眼界,雖說這個時代十六七歲結婚生子的女子是大多數,但這十四五歲未免太小竟然還要出來做這樣的營生。她不禁又在心里暗罵了一句萬惡的封建社會啊,女子在大多數男人眼里甚至在她們自己眼里都不過是個用來供男人享樂傳宗接代的工具罷了。
賀蘭明正心中惱火計劃怎么順理成章取締這紅燈場所,卻見一旁恒覺抬手指向眼前畫冊上方參選的青樓名號,她竟發現一個熟悉名字“銅雀館”。銅雀館送來的女子名叫云若,年余十七,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會茶藝插花,吟詩作賦也小有成就。從畫像上看,是個五官精巧的小美人。
恒覺不禁念出聲來,隨后望向賀蘭明,二人皆是了然,怪不得李子豪要約在這里,原來銅雀館中也有人來,想來此人是他們的舊相識,否則李子豪不至于這般大動干戈。于是二人迅速在腦海中搜尋當日在芙蓉齋中那十九名女孩的容貌,可是年代太久,就算是當時記得,如今一晃十多年,只怕容貌變換巨大,就算是近身相看也未必能認出昔日舊人,更遑論僅憑一張畫的失真的白描畫像。
賀蘭明長吁一口氣,喝了口茶清了清嗓,“三哥,既是千花盛宴,不如咱們出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個盛宴,只在這里吃東西,恐怕會辜負子豪一番安排。”
恒覺聽罷,放下手中畫冊,道:“正有此意,走,出去瞧瞧這教坊司的千花盛宴。”
粉樓并不大,前后兩座院落用來接客,連著的西側有一間平房院應是仆役之所。前后院皆是“回”字式建筑,有三層樓高。賀蘭明數了數前后院房間加起來不少于七十間,這已算是教坊司最小的花樓。
賀蘭明一邊往千花盛宴的花廳走,一邊小聲對恒覺道:“粉樓里少說姑娘也有五十人,加上今日來的其他樓里的姑娘,只怕光是參加宴會的就不下百人,再加上慕名而來的,恐怕得有五六百了。”
恒覺看著周圍,訕笑道:“何止,若不是方才亮出我裴衡身份,對方怕得罪咱們身后的王爺,只怕今日咱們也擠不進這粉樓。”
賀蘭明面帶譏笑道:“花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你看這人聲鼎沸,倒也不比考狀元來的刺激。”
恒覺無奈一笑帶著賀蘭明在花廳角落里找了一處避人的地方站定,看著前方陸陸續續落座的文人墨客,世家公子,雙手環于胸前道:“這些人仰仗世家背景,一擲千金,不過是為了一個不屬于自己的女人,你說這世間有多可笑。”
賀蘭明也看著那些來來往往的人群,心中只覺得哪怕天下再亂,皇城根下依舊奢靡,“他們投的這些錢足夠津梁或是云川的一個縣城一兩年的營收,夠多少人吃上一頓肉了。”
說到這里,恒覺和賀蘭明相視無奈,卻聽一旁不遠處的回廊間傳來女子聲,“韓大人,奴家這幾日確實不方便,所以才沒有應了您的邀約去游玉河。過幾日等奴家身體康健了,再陪您?”
“你若身體不適,又怎會來這千花盛宴,我看你就是找了個借口不肯見我罷了!”
聽到這里賀蘭明眉頭皺了起來,自己與韓子沖可真是冤家路窄,哪里都能遇上,只是聽那女子聲音倒有幾分像是前幾日所見的毓秀。
越是如此,賀蘭明便不可能不管不顧,于是靠近恒覺小聲同他道:“三哥,是韓子沖和那日借我衣服的毓秀。”
恒覺也早已聽到那二人對話,此刻面色一轉,問道:“你想怎么做?”
賀蘭明回身盯著不遠處韓子沖緊摟著毓秀腰身的手,道:“無妨,我先聽聽這大理寺卿還能說出什么不要臉的話。”
果然韓子沖沒讓賀蘭明和恒覺失望,繼而道:“毓秀,別來這套,本大人還不知道你是個什么玩意兒,不過是有錢就能嫖的雅妓,在我這里擺什么清高架子,今日你若伺候的爺高興,爺什么都不計較,否則小心你的腦袋!”
毓秀驚恐卻又不敢違拗韓子沖,只能半推半就隨著韓子沖去了別處。賀蘭明挑眉一望,計上心來,道:“三哥,你且在這里等我,去去就來。”
恒覺擔心賀蘭明又跟韓子沖杠上,不由擔心道:“明兒,你一個人行嗎?”
賀蘭明笑道:“對付一個韓子沖綽綽有余。”說罷抬腳便尾隨韓子沖去了內院。
路上賀蘭明攔住一名龜奴小聲叮囑,又給對方十兩定錢,隨后便回了包廂。果不其然,不一會兒龜奴便領著一臉委屈的毓秀來了自己的廂房。
毓秀原本被韓子沖強拉進閨房,正不知如何收場,忽聽龜奴來報說宣陽王來粉樓觀看千花盛宴,點名要她作陪且不可聲張。不論宣陽王今日對她如何,此刻聽來這便是自己的救命稻草,若不抓住還不知要被韓子沖哪般折磨。
韓子沖本已有了醉意,此刻聽聞宣陽王前來竟是有些心虛,若是夜君澤將自己來狎妓之事捅到襄國公那里,只怕自己又得喝一壺的。因此只好訕訕作罷,讓毓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