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明一聽便知這其中另有隱情，恒覺環顧四周后小聲繼續道：“昨日夜里，鴻臚寺守職的御醫在胡賽的吃食里發現了瀉藥，雖不致命，但卻足以讓他腹瀉四五日。”

賀蘭明詫異問道：“胡賽還活著的消息恐怕現在才傳回洛圖，就算格薩下毒也不會那么快，這只怕另有其人。”

恒覺點頭道：“王爺派人查了許久，還沒有找到是誰下的毒，所以也不過是處置了幾個鴻臚寺的廚子和經手的奴婢。將那幾個陪著胡賽的韃部商人控制起來，以免節外生枝。”

賀蘭明望著不遠處正在吃飯胡賽，不由自言自語道：“為何只是四五日的瀉藥，而不是一擊致命的毒藥？這四五日里，他們要做什么？”

恒覺也望了過去，隨后道：“這幾日不如去找找子豪，也許他那里會有消息。”

賀蘭明點了點頭，道：“卻是也該去看看子豪。”

經過昨日一場小小風波，鴻臚寺卿生怕再出意外，便從禁軍中借調一小只部隊護送胡賽的車架入宮。

車架之上，賀蘭明望著不住向外張望的胡賽，對方的臉頰雖經過那場戰役，卻依舊掛著少年人的天真稚氣未脫，她不禁道：“這幾日鄞州逛的如何？”

胡賽聞言收回目光，望著賀蘭明道：“我能叫你明歌姐姐嗎？”

賀蘭明無聲的點了點頭，不過一個稱呼，她也沒有那么多的講究。

胡賽見賀蘭明并未反感，繼續道：“明歌姐姐，我想回家。你們的皇帝能放我回去嗎？”

賀蘭明淡淡道：“你回去做什么呢？如今韃部只怕人人都想活捉了你去給格薩邀賞。”

胡賽目光一轉捏緊一雙拳頭，憤恨道：“我要回去殺了他！”

賀蘭明無奈道：“就靠你和十幾個侍從？”

胡賽不禁將一雙拳頭砸在座椅上，恨道：“我父汗才死，他就迫不及待的篡取了王位，如果我不殺了他，我就不配當我父汗的兒子！”

賀蘭明道：“越是如此，你越該沉下心來。除此之外，你難道不想想你的母親？萬一格薩拿她作為要挾，你那時要怎么辦？”

胡賽一聽更是氣憤，道：“她？父汗一死便成了我叔父的大妃，保留了她的位置和榮華富貴，她若真有心當初就該以死來表明對我父汗的忠心！”

賀蘭明道：“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母親這般做也有其他原因？”

“她能有什么原因，不過貪戀權位罷了！”

“如果你的母親也死了，你的弟妹會有什么樣的下場？沒有了父親，又沒有了母親，他們這群孩子在草原之上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除了你沒有人的護住他們。”賀蘭明說到這里，望著目光閃爍的胡賽，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頭，道：“凡事不急于一時，大可以將這些憂慮都告訴皇帝，讓他們有經驗的大人去解決這些麻煩，而你只需要保存自己的性命以待來日便好。”

胡賽不禁抬頭望向賀蘭明，目光懇切道：“明歌姐姐，我還有機會嗎？”

賀蘭明淺笑安慰，“有的。”

胡賽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在草原長大的少年，沒有經歷過太過政局的變動，就算是胡烈帶著他上了戰場，但也沒有教會他太多如何與人斡旋工于心計的方法。他如今不過是憑著一腔仇恨活在世上，卻忽略了自己也需要成長。

他這樣下去只會被人利用而失去自我，賀蘭明不過是旁敲側擊點醒他。只要胡賽夠聰明，待他重新回到韃部才能為大啟所用。只是……賀蘭明心中不免升出一股擔憂，夜君澤當日親手殺了胡烈，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將來會不會倒戈相向對付夜君澤，誰都難料。

若是如此……賀蘭明不由得再一次望向胡賽，他只能留在鄞州一輩子。

胡賽望著賀蘭明忽然轉為冷淡的目光，心中慌亂，忙問道：“姐姐，你怎么了？”

賀蘭明盯著胡賽道：“你為何讓我陪你入宮？”

胡賽抿嘴低頭，委屈道：“你將我抓了回來，但所有人對我都不友善，還一直叫我韃狗，只有你和他們不同，你會好好跟我說話。”胡賽緩緩抬頭用一種無辜的眼神看著賀蘭明道：“在你眼里，我看不到任何鄙視和對我的輕蔑。”

賀蘭明心中一動，不禁嘆了口氣，不知該說什么，只好又拍了拍他的肩。胡賽趁勢又道：“明姐姐，你會幫我回家的對嗎？”

賀蘭明看著胡賽一臉致誠期盼的目光，方才一顆充滿同情和憐憫的心突然就轉為冰冷，她淡淡道：“只要你聽話。”

胡賽聞言，頓覺臉上一陣刺疼，被人戳穿的虛偽還有繼續的必要嗎？只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裝作天真無辜，繼續將這一場彼此都看穿的戲演下去。

宮門前早有孫一等候，帶著胡賽和賀蘭明一路向式乾殿行去，而恒覺和曹文遠等人則留在了宮門外。

胡賽第一次入宮，不免過于好奇，看著這亭臺樓閣雕梁畫棟，竟是出了神。引得一旁孫一不住的偷笑。賀蘭明不禁向孫一投去警告目光，孫一忙將笑容收斂。

式乾殿外，賀蘭明見到了等候多時的崔長海。崔長海到底是久經風霜的老人，見孫一嘴角還掛著余笑，不禁狠狠瞪了一眼，孫一這才知事態嚴重，低頭不敢再看。

崔長海笑著迎上前來，道：“見過世子殿下，見過明歌將軍。陛下已在里面等候世子，還請世子入殿一敘，明歌將軍請先在偏殿等候。”

胡賽聞言，擔憂的望向一旁的賀蘭明，賀蘭明便安慰道：“世子想說什么說什么便是，陛下會理解你的。”說罷，賀蘭明便被孫一帶去了偏殿。

賀蘭明在偏殿內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喝了兩盞茶，才瞧見孫一小步跨進偏殿，道：“將軍，世子今日便宿在宮中，奴才帶您出宮。”

賀蘭明實屬沒料到胡賽會被留下，心中疑惑不禁問道：“他可還好？”

孫一恭敬道：“世子殿下一切都好，將軍放心。”

賀蘭明聽罷這才稍事放心，隨著孫一出了偏殿，不想卻遇見了從式乾殿出來的夜君澤。她沒想到夜君澤也在殿內，倒是吃了一驚，只見他淺淺一笑，上前道：“明歌將軍如此表情，是覺得本王不該在里面嗎？”

賀蘭明尷尬解釋道：“王爺誤會了。”說罷二人一同向宮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