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臻兒袖中拳頭捏緊強自鎮(zhèn)定,眼前這個女人混跡江湖時久,絕不可能因為自己的幾句話就吐露實情,只是如今她也不能因為對方的神情,就失了自己的氣勢,她是宣陽王妃,不論她與夜君澤之間的情意如何,只有她才是他身邊正大光明的女人,不能在這個時候短了氣勢,“不論你與王爺之間曾經有過什么,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如果……”
曹臻兒還未說完,賀蘭明已然明白曹臻兒究竟要做什么,于是迅速接過話頭道:“我與王爺素不相識,之間既無情也無義。至于那幅畫,也許另有他人也說不定。”
曹臻兒詫異的看著賀蘭明,卻也知道對方不過是在向她保證夜君澤與她之間就算曾經有過什么,如今也不過虛妄,既如此她便也罷手不再追問,只是道:“明歌,不論你跟王爺之間曾經有過什么,我都不會與他說半個字,等回了津梁也請你不要讓王爺為難。你不為你自己著想,也該為裴衡想一想。”
賀蘭明盯著曹臻兒,她清楚她與恒覺的關系早晚有一天會被人問詢,因此也與恒覺套好了說辭,只是沒想到第一個問她的竟然是曹臻兒,這倒讓她有了些不一樣的情緒,于是她忽而笑道:“在下不懂王妃什么意思。”
曹臻兒抿了抿唇,將袖中的拳頭緊了緊,道:“你兄長在軍中任職,若是要干的出色,武藝是一方面,背景也不可有什么污點,你若曾經做過什么不好的事或是有了不好的名聲,他都會受到牽連。”
“王妃此話何意?”
曹臻兒此時總算是拿住了一些自認為賀蘭明的七寸,忽然便沒了懼意,道:“所謂唇亡齒寒,姑娘應該理解。”
“軍中若是因我的過往,忽略了我三哥的才能,只能證明曹帥目光短淺,而不是我三哥和我的過錯。所謂英雄不問出處,那么在意曾經,又怎顧得好將來?”賀蘭明此言早已是壓制了胸中怒火,曹臻兒步步緊逼,無非是想要探聽她在龍威鏢局之前經歷,只是如今卻又拿恒覺來要挾她,著實過分了些。
曹臻兒聽罷也起了怒意,道:“明歌,今日我不過是想要確定自己心中的答案,你若如實相告我自然感激萬分,可你怎能如此說我父兄?”
賀蘭明盯著曹臻兒,眼神凝聚漸漸有了寒意,“我敬重你是王妃,也明白你的用意,只不過,我也不允許有人拿我的親人來要挾我。殺人滅口這樣的事,我也確實做過不少!”說罷,賀蘭明目光微凝,捏碎了手中的酒盅。
曹臻兒此刻早已忍不住怒意,目光一轉一手拍桌道了句,“你!”
賀蘭明冷笑道:“我對王妃本無不敬之意,只不過王妃句句不離我三哥前途,究竟是你想要試探我,還是軍中不想要我三哥拿我做借口,我如今倒真的有些好奇了。王妃,若想說什么,不如一次性說清楚。”
曹臻兒氣急上前一步,厲聲道:“我不過好言相問,好讓你兄妹二人在津梁謹言慎行莫給自己惹了麻煩而不自知。我說過唇亡齒寒,你可曾想過,我父兄如今在朝中有多少政敵,王爺在津梁的每一步有多艱難?若是有一天出了事,抄家滅門又怎會少了你兄妹二人的頭顱!你如今生氣不過是因為我多問了幾句心中不快,若是換做父親的政敵,王爺的對頭,難保他們不會因為這些事情而大做文章。到那時,你覺得我們哪一個能逃得過?死你一個事小,若是連累了宣陽王府和整個曹家軍,你一個小小的鏢頭擔當的起嗎!?”
賀蘭明一時無語,竟不知對方原來想的這般長遠,不禁有些赧然語噎,只是如今就讓她誤會也好。
曹臻兒見對方不說話,緩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與王爺是相識的,而且你們之間定然有許多我無從知曉的過去。既如此,你也該清楚王爺如今在津梁的境遇如履薄冰,容不得一絲差錯。我身為王妃出生于曹家軍,雖是女子也想要為夫君與父兄解了后顧之憂。我說話是直白了些,姑娘若是不愛聽,我在這里向你賠個不是,但也請你理解我做妻子和女兒的心。”
說罷,曹臻兒坐定緩和了情緒,道:“明歌,我知道你計謀過人,也知道你武藝超群,你我都是做妹妹做女兒的人,想來你也會明白其中要害。”
賀蘭明心中悵然,曹臻兒心里掛念的其實一直都是整個王府和曹家軍的安危,比起她心中充滿了仇恨,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殺夜君洺而做鋪墊,曹臻兒才是那個真心為所有人考慮的人,她不禁重新望著眼前的曹臻兒,收起了方才目光中的寒意。
此時此刻,她心中那一抹小小的不服氣和嫉妒,早已蕩然無存。說到底,她與夜君澤之間早已沒有了任何瓜葛,當年他不曾伸出援手救她,她便已然明白,他們之間從來就只有她的一腔單相思罷了。他對她只有疑惑,憤怒,甚至恨,而眼前的曹臻兒才是他的良配。
至于恒覺,他們會完成他們的承諾,也會盡量做到不牽連夜君澤身邊任何一個人。不過是借著這股東風好成事,她相信她和恒覺能做得好。
賀蘭明緩緩走到曹臻兒身前,恭敬道:“多謝王妃款待,明歌告辭。”說罷,賀蘭明便大步離去,再無任何言語。
曹臻兒看著敞開的大門,一種無力感漸漸浮上心頭。她知道就算她今天使上任何手段,都不會從賀蘭明口中問出一個字,但她卻不過片刻已領會了自己的用意,可她就是不想讓她這樣去了津梁。她心中不甘,在看到賀蘭明的時候,那種不甘漸漸變成了一種她控制不住的嫉妒。
是的,這一刻她無比嫉妒,賀蘭明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江湖女子竟然可以讓夜君澤日思夜想這么多年,可以走進他的心間。可她分明才是他的枕邊人,卻從未覺得自己真正擁有過他的全部。甚至還要委曲求全的扮演一個好王妃的角色,又有誰知道她心里的苦,心里的痛。
賀蘭明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盯著床頂發(fā)呆。此去津梁,他們會見面嗎?如果見了面,他定然會怒火中燒抓她去坐牢吧。既如此,那還是不要見面的好,就讓她用明歌的名字一直活下去。
想及此處,曹臻兒的話音又飄到了耳邊,她不禁凝眸暗下決心,不能因為自己再牽連了恒覺。
第二日啟程,依舊是王府車架在前,賀蘭明和賀蘭信默默跟在后,直到了津梁城中,賀蘭明方才離開隊伍,按照恒覺給她的地址,找到了那處他買的宅院。
院子不大,是津梁城里典型的四方民宅,坐落在津梁城南段不太繁華的地帶,距離宣陽王府甚遠。二進的院子里,恒覺雇了一家三口看守,一對莫姓夫婦帶著自己十三歲的女兒。
莫家的女兒叫如意,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兒。在見到賀蘭明的時候,靦腆的上前接過她的包袱道:“如意見過姑娘。裴老爺已經交代過了,我這就帶姑娘去廂房,賀蘭公子的廂房在東邊由我爹爹帶著去,我娘也備好了飯菜,只等著姑娘和公子來了再下鍋。”
賀蘭明淡笑隨著如意一同去了廂房,她的廂房在西側,北側主臥便是恒覺的臥房。聽如意說,恒覺買下這一棟宅子不過三天便被調去剿匪,回到津梁也不過抽了半日沐休前來交代一番,便又匆匆去了津梁城外三十里處的傷寒關。
賀蘭明看著自己廂房中簡單的陳設,一時心中百感交集,她緩緩繞著房間走了一圈,開口的第一句竟是,“小虎,咱們終于有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