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感覺沒什么，關于錢的事，她總是會說一些這次做得好，這次賺的多，幸虧有我才能做到。”他演戲般皺著眉頭，不安的搓著手，“她說的挺高興，可我壓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此我懷疑肯定是自己忘記了什么，失憶了。”

“嗯。”老主任將老花鏡推遠，在一張處方單上寫著什么。

“我還失眠，重度失眠，以前也在別的小醫院開過安眠藥，起初還能睡到著，可是后來越來越麻煩，一到晚上就胡思亂想，害怕自己被人殺死，害怕被報復，越這么想我心里越緊張，最近慢慢的開始有了想自殺的想法。”

“為什么會有害怕被殺，害怕被報復的想法？你是做過什么事嗎？”大夫放下筆，雙手交叉在一起，等著孫振國接下來的話。

孫振國低下頭，接下來戲得一直演下去，不能被對方看出一點破綻。他扭動著雙腳，身體越別扭越好，抿嘴唇的動作做的緩慢是為了引起對方的注意，呼吸越來越急促，眉頭鎖的越來越深，直到嘆了口氣，好似下定了決心揭開自己心中的一切秘密一般。

“你知道丹江市有個制藥廠嗎？”

大夫點點頭。

“之前企業改革的時候，有一批工人下崗了。”繼續扭捏著，不能停。

大夫繼續點頭。

“是我讓他們下崗的，我是人事主管，可我也沒辦法，要不是上頭逼著我，我也不想這么做，當時他們把我喊到辦公室里，他們鎖上門，看著我，告訴我只有兩個選擇，要么放棄這些工人，這會導致他們失業，要么就放棄我，這會導致我失業。”

“我也沒有辦法，他們都是我的好同事，有的人還是我的前輩，他們見證過我的成長，我在升職的路上也得到了他們不少的幫助，可我沒有辦法，做這種決定根本就不容易，我也想說犧牲我自己，可犧牲我沒有用，犧牲了我一個主管，就會有別的主管去犧牲他們，這是領導們逼著我做的決定，那時候我剛結婚，媳婦剛懷了孩子，我沒得選擇，我對不起他們。”他哭的越來越傷心，好像幾十年來的心結終于解開了一般，要是想打動一個人，哭就好了，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哭了，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的感情醞釀就簡單多了。

老主任從桌上的紙抽里遞來幾張紙，塞到孫振國捂著臉的手里。

“謝謝。”他先擦了擦眼淚，抹了一把鼻涕繼續說道。“我只能替領導們背黑鍋，可我又不能出賣領導們，要不就兩頭不討好，領導們是轉身就把我賣了，說就是因為我的提議才導致了工人們的下崗，其實，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可他們中有些愚蠢的人不明白，就把他們的怒火發泄到我身上，從他們收到自己將被辭退的消息的那天，就開始襲擊我，攻擊我，給我寄恐嚇信，往我家扔死耗子，那時候我壓力特別大，甚至都把妻子送到了鄉下的岳母家，我怕他們母子受到牽連，直到現在，那些恐嚇我的人們依舊沒有放棄，這都多少年了，我害怕自己哪天就醒不過來，或者那天晚上就被他們打死了。”

“你妻子與孩子現在怎么樣？”

孫振國從哭泣中擠出一點笑意，好像他真的為不存在的兒子驕傲一樣，“他們都很好，我的妻子很愛我，只不過她說的一些話總讓我不明白，這也是為什么我認為自己可能是失憶的根本原因，我的兒子很棒，在外國留學，他的理想是做一名公知，不打算回國了。”

“我明白了。”

再次與主任犀利的目光相對，孫振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繼續哭嗎？還是應該笑？或者點點頭？他曾以為一部戲里演員才是最重要的，可他現在十分需要一個名出色的導演，拿著大喇叭喊著他，告訴他人生的下一段戲該怎么演。

老人慎重的看了他一眼，繼續在紙上寫著什么東西。

看起來自己過關了。

“壓力過大導致的失憶與失眠，考慮是抑郁癥，我會給你開一些抗抑郁癥的藥物以及失眠的藥物，以你的年齡失憶恐怕還有些早，但是以你說的癥狀來看你可能要多加注意，要是跟錢有關系的話，不好說是好是壞，你有沒有回憶到自己去干過什么違法的事嗎？”

“違法的事？我不記得，但是我不敢確定，我家里是媳婦當家的，從來都是她說什么我做什么，就算是做了違法的事，也肯定是聽得她的指令，我什么都不記得了。”孫振國委屈的看著大夫，盡量裝出無助。

“那也不一定，有些人是有雙重或者多重人格的，像你這種曾經受到過攻擊或者刺激的患者，就極有可能患上人格分裂癥，曾經有一名患者白天的時候穿著正裝，性格內向羞澀，到了晚上就換上暴露的服裝性格開朗奔放，這種人是不知道自己有這種病的，也不排除你患有了人格分裂癥。”

人格分裂癥可不行，孫振國在心里罵著娘，老子裝成這樣你說我人格分裂，要真是定義成這破玩意，自己的計劃就亂套了，他是要將一切東西都推給黃娟的，不是推給那個子虛烏有的另一個人格，他很清楚，自己只有孫振國一個人格。

“你記不記得，你妻子是否跟你說過你性格不一樣或者忽然說你性情大變的事情？”

“沒有。”孫振國堅定地搖搖頭，不能這么想啊，大夫。

“先這樣吧。”老人拿出自己的個人章印，在診斷上狠狠地按下，他還是被孫振國騙了，再精明的獵人，老了老了還是被狡猾的狐貍騙了，在孫振國的眼里，什么老主任老大夫，不過是自己計劃中的一枚棋子而已，一個糊涂的糟老頭子，不過如此，自己高估了對方，他為自己的演技暗自驕傲。

“去找律師談談吧。”

老主任推了推老花鏡，深邃的目光穿透了孫振國的眼睛，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